等狗剩和小可可兩人回到應(yīng)天學(xué)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酉時中分了,天已經(jīng)全黑,夜風(fēng)中只能看見學(xué)宮內(nèi)星星點點亮起的錯落燈光。進入后廚,銀杏樹的葉子在中秋時節(jié)已經(jīng)開始泛黃,狗剩望著銀杏樹,想起齊萊辰所作所為,不自禁的嘆了口氣。他原本想的是在應(yīng)天學(xué)宮低調(diào)為人,但卻莫名其妙的就惹了一大堆麻煩,不過狗剩倒是不后悔,畢竟他為人處世的最大一個原則就是不能虧待自己。若是因為想要低調(diào)處事而弗了自己心意以至于低聲下氣,那還不如痛痛快快的亮明身份和別人干上一架呢!
董承運老先生并不在后廚里,以是于整個后廚一片燈火沉寂,小可可忙了一天,自然十分疲乏,白日里吃的冰糖葫蘆太多,也不想吃什么晚飯了,只是和狗剩說了句別吵著自己便匆匆回去睡覺。狗剩倒是精力充沛,這一天之間根本沒他費力的地方,自然比小可可要舒爽許多。在自己屋子里歇了歇,又隨便吃了點東西,隨意洗了個澡,便開始了自己的夜行書樓!
走的時候,狗剩想了想,又帶上了那四盞燈籠。飛鼠林的那位爺之前曾有吩咐,要狗剩在鈞城尋個老先生將那首詞題上,然而在鈞城的時候所遇所見實在繁多,以至于耽擱太長時間,詞也未能題上,此番去書樓,肯定會碰到徐庭月,狗剩見過徐庭月的字,一手行楷瀟灑自然,讓他來題字,自然是上上之選。
酉時末,天暗非常,書樓里已經(jīng)點上了燈,只是讀書人不多,這燈光看著也極為闌珊。書樓的理書教習(xí)責(zé)任所在,也并未歇息,那一樓的教習(xí)對狗剩印象極深,看到狗剩掂著四個紅彤彤的燈籠來到書樓,不禁大異,心道這小子難不成是要去參加中秋時節(jié)的燈會?便隨意問了兩句。狗剩只言自己是受人所托,兩鬢斑白的教習(xí)便不再多問,只是欲言又止,向狗剩咕噥道要好好kàn
書才是。狗剩恭謹應(yīng)諾,緩步上樓。
二樓的那位教習(xí)依舊不在屋里,窗口像往日一樣,還是掛著幾根細細的紫毫,狗剩隨意掃了一眼便來到閣中,走到南墻第七書柜前,抽出上次看了一半的《并蒂蓮》,左右看看,未見徐庭月,便點上油燈,自行看書。這里的書籍大多都是民間傳奇和志怪小說,只因是二樓的那位理書教習(xí)推薦,狗剩才有心觀看,他本身擁有過目不忘的驚人天賦,此時看書也自然是事半功倍,薄薄的一本《并蒂蓮》不需多時就看的差不多了。等到將要合頁換書時,卻看到徐庭月進了閣樓,正笑瞇瞇的打量著自己,也不說話,但面上神情耐人琢磨。
狗剩干脆又坐下去,手里晃著書,笑嘻嘻的問道:“我臉上長花了?”
徐庭月今日行裝很是隨意,著學(xué)宮學(xué)子服卻并不束玉帶,腳踏木屐踢踏輕響,走到狗剩身旁坐下嘿然道:“你臉上沒長花,可今天學(xué)宮里有不少學(xué)子臉上可都被打開了花,小混蛋兄作何解釋?”
狗剩哈哈一笑,道:“他們被揍跟我有毛關(guān)系!”
徐庭月苦笑搖頭,嘆道:“小混蛋啊小混蛋,你何時才能不去裝傻充愣”又道:“齊萊辰都要氣死了,我從舍館來書樓時隱隱聽到那姓齊的正破口開罵,言道此仇不報他誓不為齊家子弟,你可是惹上了大麻煩嘍!”
狗剩不在乎的隨手將書一拋,正巧落在書架之上原先的位置,拍拍手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咎由自取與我何干,不想姓齊話干脆隨我姓好啦,權(quán)當(dāng)收了個干兒子!”
徐庭月冷不丁問道:“那你姓什么!”
狗剩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家伙,而是從懷里取出一支竹筒。這竹筒有兩節(jié),中間被打通,一般是周遭山民拿來儲水飲用的器具,使用極為方便。此時竹筒中裝的卻是后廚里小可可最喜愛的槐花玉白糕,一打開蓋子便香氣撲鼻。徐庭月眼睛大亮,徑直搶了過來,聞上一聞,表情澎湃,對著狗剩一豎拇指,笑道:“果然誠信!”
狗剩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就貪吧你。”頓了一頓,又將桌底的四個燈籠揪了出來,往桌上一扔,說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你也別光吃不干,今兒幫我個忙。”
徐庭月愕然道:“哪來的燈籠?”又疑道:“幫什么忙?”
狗剩道:“幫我寫點字上去。”又將那位老爺子交代的詞向徐庭月默背了一遍,起身在書架旁取下一副筆具,放在徐庭月身前。書樓中不乏有讀書讀上一半突發(fā)感悟者,所以每個書架兩側(cè)都會備有筆墨若干,以備不時之需。徐庭月聽完狗剩默背的那幾十個字,沉默片刻,忽然嘆道:“清麗工整,婉轉(zhuǎn)動人,可謂之詞道大家!”
狗剩呵呵冷笑:“可不是讓你冒酸的。”
“誰寫的?”徐庭月拿起筆,對著正在磨墨的狗剩眨了眨眼睛,忽而笑道:“這詞用情如此之深,難不成是你寫的?嗯還有燈籠,你莫不是想要在中秋燈會上覓得佳偶?若是如此,我確實要助上一臂之力。”
狗剩白眼頻出,嘆道:“真夠貧的,我要是能寫出這個,還天天跟這兒看什么書。”
徐庭月展顏一笑,不予置評,待得狗剩磨好了墨,提筆便寫。
那首詞共四十個字,四個燈籠,便是一百六十個字,徐庭月寫的并不快,但下筆極為認真,行云流水飄逸俊采,讓狗剩大為嘆服。他雖然不學(xué)無術(shù),但也算是粗通文墨,在燕國的時候那為他啟蒙的私塾老秀才也極其的喜歡書貼,雖然字兒寫的并不怎么樣老秀才的書房里有很多四處搜羅來的各種拓本,因老頭對狗剩寄望很深,所以狗剩也常常會跑到書房里隨意翻看。那時他哪里懂得什么叫“飛龍走鳳,落紙云煙”,也壓根不明白啥叫“鐵劃銀鉤,賞心悅目”,只是單純的覺得——這些字都比老頭寫的好多了!此番看徐庭月寫執(zhí)筆謄寫,不由得十分佩服。細細觀之,他發(fā)xiàn
徐庭月的字略顯清瘦,輾轉(zhuǎn)之間有點滴秀氣蘊藏,看著仿佛一位臨風(fēng)玉樹的佳人負手而立,瀟灑動人。
燈火闌珊,墨跡還未干,在微微泛黃的燈光映襯下,徐庭月的身影格外纖細溫潤,狗剩一時之間不由得呆住了,心想這姓徐的小子怎么看著有點怪呀?但卻又說不出哪里怪,只是覺得這般氣質(zhì),太不適合一個和自己嬉笑怒罵的男子了!
怔怔出神的功夫,徐庭月的字已經(jīng)寫罷。正常的題字應(yīng)該是在燈籠還未裱糊的時候就先行謄寫在上,這樣才能使得字跡更為正常優(yōu)美。好在徐庭月筆下功夫不低,即便是在已經(jīng)制作完成的燈籠上揮毫也依然不受影響。狗剩提起燈籠接著燈光看了看,忍不住嘆道:“技術(shù)活啊。”
徐庭月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笑道:“和你的閱盡千卷過目不忘比起來就差的遠了。”
狗剩擺手謙虛道:“不能比不能比,咱這是天賦,和你的字兒不在一個檔次!”
徐庭月無語,半晌嘆道:“你不要臉的功夫,當(dāng)真是爐火純青了”
“你此番毆打這一幫人,那姓齊的勢必不會善罷甘休。雖然他心胸狹隘目光短淺難成大事,可畢竟身后有襄州齊氏一族做后盾。齊氏別的不說,護犢子倒是不遺余力,我勸你要早作打算。”
徐庭月寫罷了字,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個木勺,背對狗剩望著窗外透進來的縷縷月光,拿勺子一口口挖著玉白糕。狗剩暗惱,心道老子難道會搶你的白糕吃嘛,把老子當(dāng)賊防了不成!腹誹之后細細想了想徐庭月所說的話,沉默片刻,才道:“齊萊辰不過就是個典型的二世祖,我看他雖然難成大事,但也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至于揪著我不放嘛應(yīng)該是姓陳的出的主意。嘿,姓陳的想要通過彭云成就廟堂大業(yè),肯定要手段狠厲排除異己,我這個冤大頭自然也就首當(dāng)其沖了。至于打算嘛,暫時還沒想好。陳軒華自瞞家門,我想他也不愿意為了我而大動干戈暴露身份,左右不過是利用齊萊辰跟我過不去而已。我大多時間并不在學(xué)宮內(nèi),他們短時間內(nèi)也無計可施,彭云不日應(yīng)該便要被調(diào)回京都或者取道直奔渭城,到時候吳國百官聞風(fēng)而動,我就不信陳軒華還能繼xù
在這跟我耗日子!反正就是一個拖唄,拖到他滾蛋,萬事大吉!”
徐庭月呸了一聲,罵道:“還真是夠無賴的!”
狗剩嘿嘿發(fā)笑,伸了個懶腰道:“這叫以不變應(yīng)萬變,徐大公子好生學(xué)著點。”
徐庭月扭頭瞪了他一眼。玉白糕已經(jīng)吃完,徐庭月拿勺子刮了刮四壁,送入口中,一副怡然自得萬分滿足的模樣,恨的狗剩忍不住想下回要在竹筒里塞滿屎尿。徹底吃完了白糕,徐庭月將竹筒還給了狗剩,嬉笑道:“人間美味莫此為甚,下回帶著我去給做這糕點的老師傅道個謝去!”
狗剩心中一提,含糊應(yīng)道:“有機會,有機會”
徐庭月卻并沒有聽出狗剩話里的敷衍味道,他拍手道:“今日就到這里吧,有玉白糕果腹,何用書本乎?”說完輕輕打了個哈欠,顯得有些疲憊。狗剩戲謔道:“聽說學(xué)宮里有自帶婢女的,徐老弟莫非是腰力不勝?”
徐庭月愣了一下,并沒有聽明白狗剩話中的意思,然而下一刻便了然此間齷齪,臉剎那就紅了半邊,啐了狗剩一口連告別的話也不說了,扭頭就走。狗剩看的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徐庭月走后,狗剩又坐了下來看了兩冊書,才分別是睢國的《破軍》和燕國的《羌笛三千里》,然后才攜著燈籠回到后廚。
只是路過二樓理書教習(xí)的門口時,看到了教習(xí)老先生展顏一笑,意示嘉許。
這讓狗剩很是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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