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而碩大的隕石拖著長長的尾巴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從狗剩所處的河山硯內成片的撞來,那種場面實在太過宏闊壯大,以至于狗剩睜大了眼睛愣在當場恍惚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西山上的老頭跟他說過所謂的銀漢迢迢無外乎千百隕石迎面撞來,狗剩心中有所準bèi
,但真當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他還是被這種自然的力量所深深折服。他想到,好在這里只是河山硯所造就的幻境,否則的話,不知dà
開了天門的修行者能不能直面眼前的一切而不動聲色。
然而他不是天門中人,更不是修行者,他只是一個還沒有開眼的少年罷了。眼望著隕石在天空上劃出一個個清晰而硝煙滾滾的尾巴,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如果是幻境的話,自己是不是可以閉上眼睛什么都不看?雖然這樣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可貴在“眼不見心不煩”,畢竟隕石鋪面,自然的力量實在不可匹敵,如果他真的正面向抗,即使是幻境,恐怕也會讓他受到極大的震蕩的沖擊。那個名叫二更的老頭也說過,河山硯所造的幻境對修行中人心境的影響如何,實在是難以逆料。
二更老頭隨手搔了搔自己胸口上的一片老皮,他當然注意到了那少年只閉上眼睛卻一動不動的樣子,于是他笑了起來,輕聲呢喃自語:“悟性倒是不低,不過心太大河山硯若單憑閉上眼便能河山無恙,那應天學宮還何必將他藏著掖著呢。”二更老頭搖了搖腦袋,望著那個在西山山頂構筑出了一片虛幻天地的河山硯,忽然十分想念當年在草堂的日子。這個河山硯在當年不過是草堂老師傅書桌前的普通物什,他曾經因為頑皮,常常被老師傅關進去面壁思過領受責罰,鐵劃銀鉤雖然厲害,但一年嘗個十來次,自然也就家常便飯了。二更老頭如今細數當年事,才覺得自己在河山硯里的最大收獲不是參透了什么天機,錘煉了什么境界,而是每當自己被關在河山硯里的時候,就會有一個美麗漂亮的女孩兒頂著被老師傅責罵的風險跑來和自己聊天怕他這個頑劣的少年心生無聊。嘿嘿,當年第一次進河山硯,如果不是那女孩兒偷偷的從老師傅那里拐彎抹角騙得河山硯“幻境通心,只當斜風細雨”的口訣,只怕自己早就被嚇破了膽子,一定會被同窗們嘲笑大半輩子。
二更老頭嘴角浮現出一抹溫柔的曲線,老師傅曾經無意間說過,修行是件苦差事,然而最苦的修行,卻是人之一生。每個人和這個世界都有一份剪不斷理還亂的塵緣,參透的,平安喜樂,參不透的,執念無休。他二更修行了大半輩子,也參了大半輩子,等參透的時候,要見的人卻不在了那這等修行,又有什么意思呢?老師傅死之前睜大眼睛看著天空,說出了“星辰浩瀚,難慰寂寥”八個字,他們四個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然而此時此刻,二更老頭卻忽而覺得,似乎自己看到了什么,也明白了些什么。
明白的絕非修行箴言,也肯定不是所謂的天地正道,若是有人問他明白的到底是什么,二更老頭或許會輕聲的告sù
他,如果可以,我愿意將此生百年修為,換作春日午后的一寸光陰,走到那個女子面前,告sù
她,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這是他在小秦活著的時候并未說過的話,是他最大的遺憾。
也許這就是他剪不斷理還亂的塵緣。二更老頭腦海中浮現出老師傅生前凝視自己時的眼神,心中忽然覺得那時老師傅的目光中充滿了悲憫與難過。二更老頭忽然想到,是不是,是不是在那個時候,老師傅就已經猜到了他最終還是不能飛升天庭,不能做那超然世外,游于九霄的仙人呢?
老頭忽然笑了起來,很幸運啊,好在自己沒有做了那太上忘情的神仙,否則豈不是會在渺渺無際的時光中遺忘了小秦?這是他永遠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氣,凝視著眼前所有的黑暗,也凝視著那個在河山硯里閉著眼睛的少年,沉聲自言:“若你是爺出世的契機,那爺成全你。”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身邊的寂靜下來,聽不到一絲聲音。狗剩睜開眼,赫然發xiàn
自己身邊竟然是一片虛無,而他本身,就漂浮在這片虛無當中,上不接天穹,下不踩大地。
這是一片星空。
在他的遠方,有大片大片璀璨的星光,那些星光匯聚成了橫亙在虛無宇宙中的星河,或長如夢華大江看不到盡頭,或旋轉如巨大的漩渦周而復始,星辰散發著各種各樣令人側目驚詫的光線,在宇宙中氤氳開來,好似彩色墨水打翻在茫茫夜色里,黑暗的背景下呈現出匪夷所思的色彩和光芒。
這是他一輩子不曾想象過的場景。
狗剩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不知dà
為什么無數的隕石落下來之后,自己既不是粉身碎骨也不是骨斷筋折,而是跑到了這么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方,看到了這么匪夷所思的場景。他使勁皺著眉頭,卻猜不出一絲絲的前因后果,只能茫然的望著眼前的一切,說不出話來。
耳邊忽然有平靜遼遠的聲音響起。
“修行者,通過真武求得天地妙法,借本身存于世間的某些特定規則而強化自身,溝通自然,成就非人力量。古往今來,人,始終是天地寵兒,靈長萬物,具備著其他不可具備的靈氣與悟性。所以人才能摸索出自然規則,并策定修真功法,以至于呼風喚雨擔山趕月。為了這些,數千年來前赴后繼者不計其數,真武二字看似簡單,卻包含著太多太多成敗生死,正是這些成敗生死總結積累的經驗,才造就了如今甚至可以改天換命的各個天門中人,九霄神仙。”
“所以你要記得,所謂真武,無外乎去偽存真。但,你同樣要記得,去偽存真放在修行而言,便是要你做賊。”
這些聲音飄渺遼遠,并非有人在耳邊輕聲絮語的那種感覺,而是好像就是從腦海中鉆出來的一樣,狗剩不得不聽,而且聽的格外清晰清楚,印象深刻。
“是否很是奇怪,為什么要做賊呢?嗯想必你也能明白些許。真武修行與江湖武夫不同,講求的不是一口氣筋骨皮,而是快哉乘風行,氣機轉千里,有些神仙妖怪的意味兒,事實上,也差不多了。御劍乘風行除魔天地間,哪一樣,不是非人哉的舉動力量?而這些力量從哪里來呢,自然是真武修行者向別處借來的。這個別處,指的就是天地。真武修行,通明自在,所按照的就是前人總結出來的某種規則道理,去摸索出自然中的隱秘力量,從而借為己用。至于賊的說法等到境界攀升,到達了御青天的地步,所借的力量就不再是簡單的一呼一吸,而是如磅礴江海風卷雨擊,所以這個時候借的多的通常都是不用還的,一呼一吸往往也會變成一吸而無一呼。若等到青天遨游,天門一線,嘿嘿,那從天地間擷取的氣機就好似天柱傾倒,氣吞萬里,更不要說還了,甚至這個時候還有那些格外不講道理的,向老天爺借了東西之后擺明了不還,簡直等同強盜。所以,才有了做賊的這個說法。”
“真武修行,竊天之賊!”
這聲音字字頓頓,忽而溫言慢語,忽而又氣勢洶洶,但當他說到“竊天之賊”這四個字的時候,卻猛然像是有人打翻了掛在半空中的冷水,兜頭朝狗剩蓋了下來,讓他陡然一驚。
竊天之賊,這是何等氣勢,何等肆意不羈。
狗剩心旌搖曳,這些話,是他從趙銘和林忠那里沒有聽說過的。趙銘本身是江湖武夫,入真武后憑借“周遭七寸,自成天地”頗有名聲,但卻依舊蹉跎了大半光陰才成就了御物境界,對真武的領悟自是少了分深刻。而林忠雖說一朝開天門,是眾所周知的真武千年奇才,但可憐他受了天譴,沒死已是極大運氣,開天門一線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真武二字中的領悟也少了點透徹。可今天,在這里的這個聲音,卻用并不算冗長的話簡簡單單向狗剩展示了一個真武的新世界,為狗剩拉開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簾幕。
傳道、授業、解惑。此時此聲,不授業,不解惑,只傳道。
“你看看身前一切,這就是天上的風景,是否與你想象不同?在很多人的眼里,天庭之上應是什么樣的呢云海裊裊,仙宮聳立,青龍盤繞,朱雀飛舞——這些已經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天庭天宮。可是并不完全如此,你可曾想過,在云海裊裊的背后,也許還有著風霜冰雪,在仙宮聳立的背后,也許有著更多的寂寞荒涼。青龍盤繞朱雀飛舞著實是有,但最多的,還是星河浩瀚,無邊寂寥。”
“所以說,天門并非在天上,青云也不一定就能看見云海,所謂的天界,不存于蒼穹星河,而存zài
于你的心中。”
此時的聲音終于褪去了所有的情緒色彩,語氣如同眼前無數的荒涼星球,沒有一絲生氣。然而狗剩的心中卻好似被點燃了一把火焰,剎那間燃起了熊熊大火。什么叫做不在天上,而在心上?難道世界上本就沒有天界,所謂的通明自在御青天不過是一個前人編織的巨大笑話嗎?
那聲音適時的響起:“修行修到最后,還是修心,世上不乏有一些人境界攀至頂峰,實力無可匹敵。不要說開山斷水,就算搬山填海又有何難?可是他們卻始終不能白日飛升,始終蹉跎在下界,哪怕沖脫了生死的拘束,也還是只能眼巴巴看著天門進不去。原因便是修行已足,修心不足。當年定了通竅前先開眼的那位睢國大能可以一指截斷江,呼吸間令夢華江江水倒流向西。實力人所共見,但他之所以飛升,卻不是因為這等實力,而是因為一個童子所說的‘先生為何不睜開雙眼’。童子的話雖然簡單,但卻無異于醍醐灌頂,這位大能此時才明白修行修心之間差別,故而得以飛升,且留下‘蹉跎千百歲月,無異舍本逐末’的話來。這也是為什么有賢者常言,大丈夫不失赤子之心。試看滿天下真武修行,修心者又有幾人?兩相權衡彼此平均的就更少了,開天門一線著實困難,究其原因,無外乎我剛剛說過的那點。”
狗剩瞇起眼睛,他雖然聽不太懂,但卻隱隱明白了很多東西。這個在自己耳邊叨叨不休的聲音,是想為自己構架出一個迥異的修行道路換一種說法,就是想要將他本身修行的所有經驗,都簡明扼要的告sù
狗剩。說白了,這是一種提點,這是一種幫zhù
。
狗剩當然知dà
這話是誰說的,除了曾經游天門而不往的西山二更老頭之外,還能有誰,于是他惶恐。
老頭的話平靜無情緒波動,繼xù
道:“當然,修心唯心,修行唯物,世上多唯物者而少唯心者,世道本如此,并無可厚非。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是唯物,也做的歪歪扭扭,不堪一觀之。我先前說過,真武修行,不過‘賊’之一字罷了,所以可悲的不是偷不著東西,是連賊都不會做。修行者通明自在之時,只懂得一呼一吸,收之一寸,放之一寸,兩兩守恒,不敢稍逾越。當然,戒急用忍謹慎行之是好的,可太畏畏縮縮,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尷尬,況且如此蹉跎歲月,先天真氣慢慢被消磨殆盡,更是大大的虧本得不償失。我本大盜,就該無限囂張,何須遮遮掩掩磨磨唧唧,通明自在關鍵不在通明,而在自在,彼時呼吸間,收之一寸,放之二厘,如此才能扭虧為盈,慢慢積累。正所謂水滴石穿,等到通明自在過后,哪怕是石未曾穿,水也該有了浩浩蕩蕩之勢,屆時振臂一呼,引體內經脈真氣倒卷自然,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歸納天地氣機收為己用,自然氣勢如虹無可匹敵便如氣勢囂張的強盜!”
狗剩心中好像有一縷陽光穿云透霧射了進來,雖然說不上是豁然開朗,但起碼線條清晰脈絡明了起來。狗剩忍不住想開口問“接下來呢”,可他只是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那聲音接著道:“可此番行事,也有一個巨大的弊端。天地之間有一定規則,規則間也有一定漏洞,可以讓真武修行者趁虛而入,但是,畢竟天上公平,不容許這等竊天大盜橫行無忌。歸納氣機也好,擷取自然也罷,只要做的超出了一個平衡制點,就勢必會傷及自身,損害經脈。所以先前我說過的如漩渦歸納天地氣機就有了些雞肋,不符合現實狀況。但事實也并非非黑既白,只要善加引導,自然能夠做個只賺不賠的奸商土匪,跟老天爺做一筆穩穩當當的生意。”
狗剩興趣大發,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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