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朗誦完以后,突然身子一歪,我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他回頭一看是我,又努力站直了身子。
“她大娃,你娘她當年說過,只要當眾給她朗誦張愛玲的詩,她就和我好,杜云露,你是不是這么說過?我今天當著你的兩個娃,給你朗誦了!”
我震撼了,我母親是個怎樣的女人啊?她和孔夫子之間到底是有著怎樣的故事啊?或者是愛情?
“孔老師,這天太熱了,您還穿這么多,咱進屋談吧!”
孔夫子滿頭的汗在往下滴,這六月的天啊,雖說現在才四五點鐘,孔夫子穿這一身西裝也受不了啊!
“小丫,把門守好了,不許讓她進來!不許進!”
母親在屋里突然大聲喊起來,我沒有想到原來最大的阻力是母親自己就反對!
“為什么?云露,我們都老了,我想照顧你幾年,孩子們都不在身邊了,你為自己想想吧!”
“不行就是不行,你別說了!你走!嗚嗚嗚……”
我聽出屋里母親的聲音己經是連哭帶喊,就讓思念趕緊進屋勸勸,我拉拽著孔夫子進了我住過的東邊屋子。
我給孔夫子倒了杯水,幫他脫掉了西裝上衣,這一件西裝是以前的老樣子,一看就是老年頭了。
“大娃,你娘這些年過的太苦了!都怪我呀!當年少年幼稚,現在后悔半生啊!你娘從知青下鄉到這山溝里來,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啊!”
“什么?孔老師你說什么?我媽是知青?下鄉的知青?”
我真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么?2009年了,還有下鄉的知青住在這山溝溝里?
我轉身就沖出了東屋,我得去問問我母親真相,她心里一定裝著很多事,她不應該這樣委屈地活著,我應該幫她改變這苦日子。
我沖到正屋里,我母親和妹妹都在炕上坐著,看著母親白發蒼蒼眼腈紅腫的樣子,我胸口一堵,當年她下鄉到這里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啊,她的青春和大半生命都扔在了這窮山溝,生了三個孩子,辛辛苦苦,都沒再出去過!
“媽!為什么?您這些年委屈自己,到底是為什么?您把自己的故事告sù
我好嗎?”
母親抬起頭看看我,又看了看思念,似乎很是猶豫不決。
“媽,思念不是小孩子了,您想怎么做,她沒有權力管,如果您想和孔先生在一起,完全可以,您有這個自由!”
思念猛地抬頭看我,眼里有著憤nù
,我根本不理她。
這孩子很不懂事,學習學傻了?
我在這個家里還是有話語權的,母親聽了我的話似乎才下定了決心,坐直了身子面向著我。
“老大,媽其實有很多話早就想跟你說,媽是個女人,有些話跟你這男人不太好說,可我也不想憋著一輩子,有些事我一直都不知dà
咋辦好?媽讓思念讀書考大學,這么大了都不結婚,就是想讓她走出山溝,不要像媽一樣苦一輩子。”
母親剛開了這話頭,就又哭了起來。
我拿了毛巾,也上炕坐下,給母親擦干淚水。
母親突然撲到我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媽一直盼著你能跟媽好好說說話,媽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啊!媽是河北石家莊人,我爸叫杜宇,媽媽邱云,都是解放前大學畢業,工廠里搞科研的專家,我十歲時爸爸在做實驗時犧牲了,我媽帶著我和弟弟相依為命,有一天我和弟弟杜云鵬從學校回家,走到我媽媽單位門口,一條大標語上我媽媽的名字在上面,還被打上了紅叉:‘把女特務邱云揪出來!'。我們都驚呆了,媽媽解放前大學畢業,在工作中一直都兢兢業業,小心謹慎,業務水平在同行中首屈一指,和領導、同事的關系都很好,何以被冠如此罪名?晚上,一伙工糾隊員闖進家,翻了個底朝天,我媽再也沒回家。
我和弟弟到處游蕩,親戚大都不愿收留我倆,后來我在山東濟南的大爺不知怎么聽說了,來把我弟接走了,那年我弟十歲,我十五歲,我就再也沒見過我弟弟了!嗚嗚嗚嗚一”
“媽,這么多年了怎么不去找?你怎么就不早說呢?現在社會這么發達找個人還不容易?”
“是啊,媽,我小舅今年也就50歲吧?”思念也跟著著急地問。
母親才55歲?不會吧?那豈不是18歲就生了我?那么小?
“媽,你接著說吧!”我非常著急想知dà
真相。
“我自己一個人東躲西藏,經常連著餓好幾天,學校也不敢去。1969年1月10日,那是媽永遠不能忘記的日子,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句話,改變了我的命運。擺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下鄉。城里呆不下去了,那就走吧,我第一批就報了名,得知我的目的地是遠在這里的偏僻小縣小屯。
出發的那天早上,我天不亮就起床了,收拾好行李后,就去了出發地點,送別的人很多,沒人送我,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媽那時候就想著,不餓肚子就行。就這樣我就被車隊送到縣里,我們六男四女十個同學被分到二十多公里外的一個合zuò
社,那時,邊疆還沒有實現公社化,到"九大"后才成立的公社。由于縣上經濟十分落后,僅有的幾輛汽車都是屬于農場和糖廠的。我們就只有把行李交馬車運送,所有的知青都只背個小挎包,步行去目的地。靠邊屯寨子里的老會計到區上來接我們,他大概四十歲不到,個子……”
我發xiàn
我母親和我們后面說的話,明顯都是廢話,后來見她總是一眼一眼向思念看去,是有些話不好意思當著思念的面說?
所以我打斷母親在往下說什么老會計的個子高矮,說這些廢話干什么呀?
“媽,有什么話不好意思說的,我們都是你的兒女,說吧!”
“大娃,你不是因為家里窮才把你送人的,是因為當年我被人強了,你爹雖然娶了我,但卻認為你不是他的娃,才把你送人的!”
“媽,你說的是什么?”我大喊出聲!
“不可能!媽,我爹怎么可能是那種人?”思念也大聲喊著。
“你爹要是活著看到你,就可以知dà
你真的是他的娃啊!”母親又開始放聲的哭。
這是怎樣可悲的故事啊?我不禁呵呵苦笑,我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生的,然后被送人的。
而母親呢?可以想見當年的知青下鄉,在這個屯子里,活的有多艱難。被人強了后,嫁給了我的父親王福,當年就是個癆病鬼,她生下的孩子被送人,還為那個男人繼xù
生下兩個孩子,她的一生啊!
“那個畜牲呢?現在在哪?”我追問下去。
“早死了,就是那個會計!”
我沒有再問下去,那個年代的事已經沒法追究,母親當年也一定是不敢往外說的,父親能娶母親也算是救了她,母親也是感恩的,所以把生下的孩子送人她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母親多么可憐的知青歲月啊,她都沒有機會像其他知青一樣返城,就這樣把自己的歲月埋在這深山溝里。
那么孔夫子呢?一定是母親當年的追求者了!
“媽,孔老師和你是怎么回事?他當年就追求過你吧?”
“我當年還是個小女孩,曾經很喜歡孔寶柱,我從小喜歡文學,家里的書很多,孔寶柱年輕的時候就斯斯文文的,我就管他叫孔夫子,他本人也特別喜歡我這么叫他,的確追求過我,我很羞澀,就說你如果能當眾把張愛玲的所有愛情詩句為我讀出來,我就答yīng
他。可還沒有等到那一天,我就被……他當年才20歲,家里不可能答yīng
他娶我
,那個會計是他家親戚,別人不知dà
怎么回事,他父母是知dà
的,后來,后來他就娶了別人,然后進縣城當民辦老師去了。再后來你爹沒了,他媳婦也沒了,他就在縣里辭了工作也不干了,回屯子里,和我說要和我結婚,媽不敢答yīng
他,家里日子太窮了,再說平安和思念都想念你爹,也不會接受他。”
我抬頭看了看思念,思念沒有吭聲。
“媽,找個時間你就和孔老師把證辦了吧,你們早該享有晚年的幸福,我們都支持你和孔老師在一起,思念我說的對不對?”
我和母親都看向思念,我是瞪著她的,我看你敢不點頭?
思念看了看我,看了看母親。
“再問問二哥吧,他要答yīng
,我也答yīng
。”
我松了口氣,這是點頭了,平安那好解決,他聽我的,而且比思念這小丫頭好溝通。
“云露,你終于答yīng
了!嗚嗚嗚嗚嗚嗚嗚一一”
孔夫子不知dà
什么時候進了屋,走到了炕邊。
兩個老人都百感交集,互相對視著,都淚流不止。
我下了炕,去拉起思念往外走,把屋子留給孔夫子和母親好好談談吧!
思念不情不愿,勉強被我拉走,還想往回走,但一看我的表情,再沒敢動。
“思念,村長家在哪?走跟我去!”
“大哥,上村長家干嘛?”
“好事,把咱媽的所有下鄉以后的履歷打出證明材料,也許能向國家要出一筆錢來,也許你的大學費用全夠了還不止呢!”
“真的?大哥,這能行嗎?”
我越看我這個妹妹越像是讀書讀傻了,上手拉了下她的辮子。
“走吧,傻妹妹,你是個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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