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倍于己的敵人包圍,首領又受制于人,眾官兵一時躊躇,不敢妄動。
僵持了片刻,馮客舟道:“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常飛虎,故意設這個局,引我上當。”
他原是一名文弱書生,身量單薄,如今被人制著要害,毫無掙脫之力。
而韓錚體格健碩,比尋常武夫還要高大幾分。他一條手臂比馮客舟的脖子還粗,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將他勒死了。
孫二威冷笑兩聲,站出來道:“許你弄個假貨瞞天過海,就不許我們將計就計,打你個措手不及?今天當著眾家兄弟的面,揪出了你的狐貍尾巴,看你這出戲還唱不唱得下去!”
那日他和徐中一番計較,著人備好迷香,趁夜將“常飛虎”迷暈過去。掌燈進屋細看,果然在他頸上找到一圈易容時的接痕。
孫二威怒不可遏,對假常飛虎連番拷問,沒想到那人嘴緊得很,死活不肯供出背后主使之人。
即使他不說,眾人也猜出整件事和馮客舟脫不了干系,可是必得想個法子,叫馮客舟自己承認了才行。否則就算揪出假常飛虎,和奉天寨的誤會依然不得洗脫。
馮客舟稍一轉念,已想明白前因后果。
他微微一笑,道:“揭穿他身份之后,你們就私下聯絡韓錚與各寨寨主,串謀了這場好戲。但你們知道,倘若“常飛虎”不出現,我勢必起疑,只得殺了他,縛于馬上,再以發遮住頭臉。遠遠看去,絕難分辨。”
待到場中一片混亂,只消借機將尸體推落馬下,就不會引人懷疑。
不料孫二威卻道:“還沒死,只不過喂了點蒙汗藥,再把特制的木架插|進袖口褲管,好叫他在馬上坐住罷了。”
原來那個不自然的坐姿,竟不是尸體在馬上僵硬所致?
似乎不相信這些土匪會如此好心,馮客舟難得露出了一絲驚異,問道:“你們不殺他?”
孫二威哼了一聲,道:“敢冒充大哥陷害我們,哪能這么給他死了?稍后帶了回去,每日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直待老子膩了,才送他歸西。”
“三寨主說得是,不能便宜了這狗賊!”
飛虎寨寨眾自打知道真相,就在胸間憋了一口惡氣,聽孫二威這般說,不由紛紛附和。更有人朝馮客舟望去,幸災樂禍地,想看看他此刻是個什么表情。
然而預想中的驚恐并未出現,馮客舟竟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眾匪愕然,心道這人莫不是傻了,連他的手下都不能幸免于難,何況是他這個罪魁禍首?他怎地不擔心自己,仍然笑得出來?
其實孫二威雖則嫉惡如仇,卻并不屑用惡毒法子對付敵人。留下那人一命,原是為了繼續逼問常飛虎的下落,方才那般說,只嚇一嚇馮客舟罷了。
見他發笑,孫二威反倒驚了一跳,道:“你笑什么?”
馮客舟便道:“笑你們被人利用,還渾然不知……”
話未說完,韓錚忽將胳膊一收,登時勒得他呼吸困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馮客舟一駭,本能地伸手扳他手臂,卻哪里扳得動分毫?
“再敢造謠生事,搬弄是非,即刻便結果了你。”韓錚冷冷吐出一句,見他臉色泛青,著實快要憋死過去,才稍微松開。
馮客舟一陣大咳,但隨即又露笑容,道:“在下實是為了你們著想。”
“你!”韓錚越看他這樣子越氣,又待發作。
孫二威卻道:“韓寨主,你叫他說,看他還有什么陰謀詭計沒使出來?”
徐中在人群中看著,倒對馮客舟有幾分注意了。眼下他被韓錚挾著,隨時可能喪命,不但不慌,反而氣定神閑地威脅起對方來。單這份膽量,就不是尋常書生文人能有的。
念頭轉完,正聽見馮客舟道:“聽說飛虎寨新來了兩個上雍口音的人,是也不是?”
乍聽這話,徐中心頭砰地一跳,感到了一絲不妙。
孫二威略一奇怪,粗著嗓子道:“你究竟想說什么?講明白。”
“看來三寨主還被蒙在鼓里,不曉得他們的底細。”馮客舟笑了一下,道,“他們其中一個姓徐名中,是上雍東街一帶出了名的小混混。另一位盧淵,出身顯貴,卻也是出逃在外的欽命要犯。”
此言一出,擲地有聲,場中立刻起了一陣喧嘩。
其余各寨不知道內情,都朝飛虎寨這邊張望窺探,議論紛紜。飛虎寨寨眾則是認得徐中他們的,連同孫二威一起,皆齊齊看向他們所站的位置。
這一看,就將他們徹底暴露了出來。馮客舟順著望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眾人皆想,馮客舟的話雖然不可信,但他竟能說出二人的名姓和身份來歷,有鼻子有眼,不似胡謅,不免心頭疑云大起。
徐中與盧淵相互對視一眼,也想:馮客舟這一手真是高明,一來把他們從人群中認了出來,往后再藏身不得;二來存心攪事,想要鬧出亂子,好借機脫身。
果然便聽馮客舟道:“包庇欽犯,當判斬刑。就算三寨主與他們親厚,將生死置之度外,總還要為飛虎寨和大孟山各寨的兄弟們打算,不如聽在下一言……”
“你放屁!”孫二威卻猛然打斷他道,“徐老弟是怎樣人,老子比你清楚,斷斷不會是什么逃犯。即便真是,那也是你們官逼民反,在場的哪一個不是被你們逼得活不下去,才干起打家劫舍的營生?”
聽了這話,不少人點頭贊同。
徐中微是一愣,倒沒想到孫二威會這般回護自己。
他二人因趣味相投,平日常湊在一起喝酒擲骰,信口胡吹幾句牛皮,相互捧場而已。但徐中原是八面玲瓏慣了,和誰都有三分交情,互惠互利,沒真想和土匪做什么過命兄弟。這一時,他心里卻由衷升起了感激之情。
隨即,有其他寨主站出來道:“二威講得有理,可這事情總得查問清楚。咱們固然不怕那些朝廷走狗,但為了兩個外來人惹一身腥,這買賣劃不來。”
孫二威聞言便怒:“鄭大嘴,你意思是叫我出賣兄弟,去跟姓馮的搖尾巴?”
剛才那位說話的鄭寨主,天生長了張大嘴,因而得此外號。但他生平最恨人揭他短處,立時也來了火氣,搶上前道:“自家兄弟有難,當然是赴湯蹈火沒有話講,但這兩人不知什么來路,難保不是禍害!”
“你!”孫二威大怒,眼見就要動手,其他人忙是相勸。
馮客舟擒著笑容,冷眼旁觀,此時才又開口道:“兩位寨主莫惱,事到如今,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只要各位將徐中盧淵這兩名欽犯交出,在下即刻下山,永不相犯。回到朝中也必替諸位好漢分說,絕不因此事牽連。”
徐中心想,你這算盤打得好,比起韓錚,當然是我們兩個更值錢,帶回去更能討你主子歡心了,說得倒像吃了多大虧似的。
人群中又是一陣議論。除飛虎寨外,其他寨的人原就事不關己,當然樂得省去一樁麻煩,就連飛虎寨的人,也不免有些動意。
孫二威見此,簡直氣得七竅生煙,盧淵微一沉吟,便要上前,卻被徐中一護,自己從人群里鉆了出來,道:“這位什么鳥大人,咱們素不相識,您可不好冤枉草民。”
他已知道那字念馮,卻偏要讀作鳥,存心氣馮客舟一氣。
“放肆。”馮客舟是個極有修養的人,只略略皺眉,聲音卻寒了下來,嚴厲道,“本官講的有哪句不是實情,你盡可說來,若有一句欺瞞,罪加一等。”
馮客舟深知徐中不老實,便擺出了官威,打算先滅一滅他的氣焰,再行施壓,令他自亂陣腳。
但這招對徐中顯然不奏效,他一臉冤枉道:“大老爺,您嚇唬我也沒有用啊,我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們的確從上雍來,但都是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可不敢惹上什么官司。”
“小老百姓?”馮客舟笑了一聲,雙目掃向盧淵,道,“若非富貴出身,怎會有如此氣度?你們且再看看他雙手,也必是細皮嫩肉,不同于每日勞作之人。徐中,你若不是心中有鬼,為何撒謊?”
語出如劍,在人群中擊起波瀾,許多道目光朝盧淵投去。
徐中馬上斜邁半步,將人一擋,說道:“我知道大人您處境艱難,免不了拖幾個人來墊背。但您這么拖延時間,也不見得等來救兵不是?飛虎寨里盡是您的眼線,知道我倆的名字來歷沒什么奇怪,至于出身,我上下牙一磕也能編出五六七八段來。可說盧淵是什么顯貴,就太離譜了。”
眾人心道:他說得不無道理,姓馮的莫不真是另有援兵,因此故意拖延?當即手按兵器,戒備起來。
“他讀過幾年書,當然有氣度。我心疼媳婦,不叫他勞作受苦,這也是罪過?”徐中伸手一抄,竟摟了盧淵的腰,坦然道,“飛虎寨人人都曉得,他是我拜過堂的媳婦。我一個街頭混飯的小角色,大字都不識幾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怎看得上我嘛。”
媳婦?
除飛虎寨寨眾見怪不怪,其余人皆是目瞪口呆,大跌下巴。
盧淵倏地變了臉色,又憤又窘,萬沒想到徐中的無賴本事越發純熟,竟能面不改色說出這等渾話來。他一時愣怔,不知該作何反應。
其實徐中深知一條道理: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秀才遇上無賴,那便更是沒轍了。
偏偏馮客舟就是這樣一個秀才,徐中就是這樣一個無賴。
馮客舟說話慢條斯理,他就偏偏竹筒倒豆,連個喘氣的空當也不給對方留下。馮客舟有理有據,他就愈發胡言亂語,一通劈頭蓋臉,理直氣壯,瞎編也有三分真。
果然,馮客舟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徐中知道他聰明過人,一旦摸清了自己的套路,必會反擊。須得趁現在再添把柴,擾亂他心神才行。
正想著,旁邊幾名山匪低低的議論聲飄來。
“我瞧這姓馮的就不像好人,整天拿頭發擋著臉,不曉得有什么見不得人。”
“就是,笑里藏刀,可不能聽信了他的。”
徐中聽在耳里,目光落在馮客舟臉旁的那縷發上。心道,他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密,不情愿被人知道。我要是突然出手揭穿了他,他必然方寸大亂,沒心思再跟我為難,只是這手段太下作了點。
但轉念又想,保命要緊,我原就是無賴,什么手段沒用過?莫不是跟盧淵待得久,也學他那套,知道高雅了?
主意打定,徐中不再猶豫,幾步行到馮客舟面前。馮客舟正待開口,他卻冷不防伸出一手,突施偷襲,將他頭發撩了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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