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姓殷的’是不是九曲派之前入世的那位殷相國？”

    殷姓在方國里并不多見，沈允之想了想，便開口問道。

    金婆婆點點頭，后來出事之后她也不知道該去恨誰，恨皇帝，恨殷添在，但還是最恨自己。

    “我當時具體并不知道殷添在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朝廷是個多么可怕的地方，只想自己心里能痛快一點，于是便按照他的吩咐，在王府放了很多東西，也就是后來所謂的罪證。”

    “之后又過了沒多久，皇帝就親自下令，說盛良湛意圖謀反，派人將整個王府都抓了起來。”

    “那時我就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切，妹妹本來絕對有能力逃走，但是她卻選擇了跟王爺一起被抓，后來見到我出現，她還大驚，慌忙之中問我怎么還在這里，現在王府危險，不是早就讓人把我送走了云云。”

    林念秋痛苦的閉上眼睛，當時的場景她一輩子也不敢忘記。

    妹妹一邊跟自己說對不起一邊讓自己趕緊走，外面喊殺聲鋪天蓋地，盛良湛似乎已經被抓住，屋內沈云清還在甜甜的睡著。

    那一刻她才突然淚流滿面，外面那些人聲音越來越近，林念芙轉眼就給一大一小點了穴，藏好之后才狀似驚慌失措的求饒了兩聲，一陣嘈雜之后，屋里再沒了動靜。

    身邊的小小的孩子還睡得正香，她一動不動的在那角落里待了一天，悔恨與痛苦幾乎要吞噬了她。直到那穴位自己解了，連懷中的孩子都醒了過來，林念秋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掉。

    之后她把孩子帶回了千絕山，但卻不敢跟爹說，自己做過的事情。

    王爺當時在百姓心中地位非凡，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但請愿求情的人都被堵住，皇上甚至是有些急切的，在抄家的第二天便在牢里處決了他們夫妻二人。

    她當時甚至還傻傻的去找殷添在尋仇，最后被他侮辱一番，倒也總算是醍醐灌頂，知道了自己才是這件事最大的惡人。而現在將沈云清撫養長大才是自己唯一的贖罪方式。

    剛才還皎潔的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別一片烏云遮住，朦朦朧朧的透出一點昏黃的光來，金婆婆一不說話，四人都沉默起來。

    作為當事人的沈云清此時心底真的是五味雜陳，這些他一無所知的往事跟恩怨原來就是他的身世。金婆婆瞞了這么多年的事，自己曾經心底最好奇的事，怎么竟然是這樣。

    自己朝夕相處一直信賴的人原來竟是自己的仇人？沈云清一想到這里，就感覺渾身劇痛了起來，似乎身體里剛剛安分下來的毒素又開始作祟。

    他咬了咬牙，但心底想起的還是面前這個蒼老的人悉心照顧自己，一點一點指導自己武功，嚴肅的教自己認字的場景。

    林念秋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沈云清，沈允之坐在一邊，甚至看到她的嘴角浮起一絲輕松的笑意。她小心翼翼藏了這么多年的秘密，如今終于有勇氣說出來，有勇氣正視自己，不管沈云清怎樣決定，她都是高興的。

    “婆婆，你說的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心底只有糾結，沒有怨恨。”沈云清說到這里也長嘆了口氣。過了一會才又開口。

    “我所能想起的，都是你這么多年對我的扶持與幫助。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但我明白您在我心中的位置，這些事情，就當跟我沒有關系吧。”

    林念秋渾身一震，聲音顫抖的問道：“云清，你不恨我？”

    沈云清語氣肯定的回道：“我沒什么好恨，對我來說我這些年過的很幸福。也許......我所謂的爹娘會恨你吧。”

    金婆婆終于俯身嗚嗚的哭了起來，年邁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一只手還緊握著拐杖。誰也沒有見過她這樣，沈云清長長的嘆了口氣，一直等她終于冷靜下來，才開口說道：

    “大概是我現在也年紀大了，總感覺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你們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允之聽他說這話，才想起來面前的人已經沒多少時日了，鼻子一酸，也險些落下淚來。如今四人坐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少天，她們兩人還一無所知，婆婆又剛剛放下了自己心中的大石。

    四人對坐，但卻各懷心事。沈云清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忍心開口告訴她們自己已經中毒至深了，今日婆婆情緒起伏太大，若是此時再告訴她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只怕她會受不了。

    只是這個神秘的殷相國，倒是讓他想見上一見。金婆婆雖然心底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但至少在他看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除了前朝皇帝，就是這個殷添在了，金婆婆也不過是受了他的蠱惑而已。

    可惜，現在自己沒幾天可活，連沈家的事都不知道還有沒有精力處理，更別提這個了。

    第二天一早，沈云清父子救收拾好一切之后，往城外沈家人暫時躲在的小孤山去了，金婆婆原本想一同前往，她自從昨天晚上之后，精神看起來就好了很多。

    但她畢竟年紀大了，況且雖然不知道現在城中是什么情況，總歸是不安全的。所以幾乎是沒怎么考慮的，沈云清就決定還是讓她跟江采曦留在這里等消息。

    小孤山在北陽城城外兩三公里的地方，兩人慢慢悠悠的出了城，沈允之背著他走的也不快，等到了地方，已經是過了正午。

    小孤山顧名思義是一座山的名字，但山實在太小，竟被一座廟半圍了起來，這廟沒有特地取名字，所以人們就直接把它跟山合為一體，都算是小孤山了。

    如今正是深秋，一路都是枯枝敗葉，但一到了這小孤山附近卻異常的干凈了起來，廟門口更是還有一個小沙彌正低頭專心的掃著。

    沈允之又走近了才看見，這哪里是一個小沙彌，分明是一個原本的沈家弟子。見到他們兩人，那人也是一愣，手中的掃帚停了片刻，才聽他開口問道：“兩位施主這是？”

    原本好好的沈家弟子，如今都在這破廟里，也不知道過的都是什么日子。想到這里，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沈云清扶著兒子的胳膊又向前走了一步，近了些才低聲說道：“常昊，進去再說。”

    沈常昊明顯愣了一會，又看了他二人一眼，這才忙回身將半掩著的門打開，請他們兩人進去。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將門關好，轉身就見他們兩人正靜靜的站在自己身后，這才聲音有些顫抖的開口問道：“是家主嗎？”

    沈云清笑著點點頭，伸手撕去自己臉上的面具，見他神情激動的就要進去叫人，擺了擺手。

    “先別去，我問問你。”

    沈常昊手里的掃帚一丟，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嘴里帶了哭腔的說道：“家主您可終于回來了，外面還以為您跟大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如今江湖上亂成這樣，沈家都沒有了啊......”

    沈允之嘆了口氣，起身就去扶他，“大家都沒事吧？”

    “沒事，只是有幾個兄弟實在是不放心你們兩人，出去打探消息了，四老爺跟三老爺都在呢。”

    當時出事的時候，只有老四沈仲在家，沈云清倒是沒想到如今老三也在這里，忍不住開口問道：

    “三老爺什么時候來的？”

    沈常昊已經被沈允之扶了起來，聞言乖乖的回道：“有一個多月了，當時他聽說了沈家退出聯盟的消息就過來了，好像是問是誰做的這個決定......因為一直在這里耐心等家主你們的消息，所以一直跟江湖也沒什么接觸，家里眾人竟然連這個消息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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