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爆吼一出,常玄振還不明所以。
卻驚的亭側(cè)竹叢旁,一個翠啼輕盈。
“呀!”
只見一道湖青色從假山中的石階,絆一下,便驚呼著墜了下來。眼瞅著,就要掉進(jìn)假山下的水塘里了。
“不好!”
程恪見此情形,當(dāng)即一跺腳邊的湖石。身子前傾,縱身一躍,直直對著那湖青色身影撲去。
到得那假山近前,程恪眼中的湖青色,卻又突出一片雪白映滿眼簾。如雪如霜,如云如煙。那墜落的身姿,猶如一片輕盈鵝毛,不似下墜,反倒是悠悠蕩漾。
便是如程恪這般少年老成的人,此時都禁不住一聲驚嘆。
世間竟有如斯女子!
程恪雙臂伸展,如太極包懷一般,仰頭正對著那一撇嬌、艷。便要將之接住。
只是,將將指尖觸到那湖青色身影時。卻有一道白練如驚鴻游龍,嗖的一聲便攀上了山上亭角。
不待程恪詫異,那湖青色卻又如回旋陀螺一般,嗖一聲回上了半空。
便在這時,那亭子上的常玄振一聲哈哈大笑:
“好你個程云哥,你倒是今日才登我門上,可讓我等的好苦!我的書呢?”
話音未落,程恪正盯著那抹驚鴻慌張不已。卻不想,那回旋向上的湖青色,聽到這聲話卻是眼角流飛,波光盈盈。居然又呼一聲,徑直朝著程恪掉了下來。
程恪本自要接,卻見那湖青色又轉(zhuǎn)回。這下心底明白,自家是狗拿耗子,管了閑事。看這情形,人家壓根就是個會武功的。
程恪不禁驚嘆,他今兒算是開了眼界了,這輕功,可真是從未得見。輕盈,飄逸。
美!
正自這么感嘆著。沒曾想,電光火石之間,那道身影卻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又墜了下來。
這下,正顧著驚嘆和欣賞的程恪,哪里還有轉(zhuǎn)圜的時間。竟?jié)M胸滿懷,一把摟住了那抹湖青。
于是那遠(yuǎn)在天邊的雪白色,如此也就近在了眼前。
“美么?”
又是一聲翠啼,如清風(fēng)拂面,水波微瀾。輕輕從程恪耳旁拂過。
“美!”
不待程恪回答,那廂趕過來的韓碩先搶著回了一聲。
“怎生個美法?”
那聲音又拂過一道。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
韓碩便搖頭晃腦,張口即來。吟出的,卻是曹子建的《洛神賦》。
“俗!”
不想,那輕盈聲卻是一點都不給面子,竟扭頭再不看韓碩。只是轉(zhuǎn)頭來問程恪:
“你當(dāng)如何說辭?”
程恪哪里又有沉吟了?當(dāng)即,竟也是張口就來:
揚清歌,發(fā)皓齒,北方佳人東鄰子。
且吟白停綠水,長袖拂面為君起。
“妙,妙,妙!好一個東鄰子,好一個為君起!這詩才配我。”
那輕盈聲連連拍掌。一邊笑盈盈對著程恪叫好,嘴腮處自然顯出兩印酒窩。不禁,竟讓韓碩看的呆張著嘴,一時,那口水就順著衣襟下來了。
“咦,真惡心。我討厭看到你。”
湖青色身影話音剛落,突然飛出一道白煉,當(dāng)頭對著韓碩胸口蹭的一聲射去。
“噗通!”
韓娘子這就落了水。
程恪再是欣賞美人,這會兒也不禁有些惱怒。因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搶了那湖青色長袖白煉。
只是他情急之下,卻是忘了,那白練女子卻是個有功夫的。
但見她長袖一舞,程恪本與她貼著寸隙間距,卻被她當(dāng)即裹住。嗖一聲,程恪就被裹著飛上了天,一時就要往池塘里掉。
“大姐頭莫動粗!”
常玄振當(dāng)即飛出腰刀,直直朝著白練飛去。刷,一刀斬斷。
常玄振又踢出一塊碎石,將將打在程恪腳尖,程恪那倒墜的身形,這才滾了個彎朝著池塘對面草坪上趴了下去。
“常玄振,這是你今日第二次刁難我,你完了!”
程恪眼瞅著就要往草坪上摔,只恨自己不會拳腳就要摔一個大馬趴。
不想那頭池塘對面,白練又刷一聲飛來。居然像拎物件一般,裹住程恪。一裹一拽,竟又將他拉了過去。
好么,他成了空中的皮球,任他二人搞來搞去。
程恪真的很生氣!
“你這小年輕,人小口氣到大。你待堂堂常府小爵爺要怎地?”
話音一落,程恪堪堪落地,身子如擰麻花般扭了個渾圓,卻是穩(wěn)穩(wěn)地站定,有驚無險。
只見一個如花美人,巧笑嫣然般對著程恪上下打望。眼神里既有好奇,又有打趣。
“啊…,啊…,啊…。云哥救我,云哥救我。”
程恪正要上前回答,轉(zhuǎn)頭卻見到韓碩在池塘里撲騰撲騰的嗆水嗆個沒完。
這時,假山上的常玄振哈哈大笑著下了石階,一邊走一邊道:
“韓兄莫得驚慌,這池塘水淺。你若不信,可自己站起來試試。”
韓碩聽了這話,將信將疑的伸腿觸底,沒成想腿一伸就觸到了池底。雙腿一站,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池水才到他的腰腹而已。
也是一場虛驚!
一番手忙腳亂,程恪將韓碩從池塘里拽出來。韓碩猶如落湯雞一般,渾身浸透,濕淋淋,黏糊糊。仔細(xì)去嗅,還能嗅到池塘里那股子陳腐的酸味。
韓碩那一張娘炮臉,頓時拉了下來。欲說還哭,真真苦也!
程恪一把拽了韓碩,當(dāng)即轉(zhuǎn)身,一邊氣鼓鼓的道:
“此地門高顯貴,不是我等寒門子弟可來之處。韓碩,咱們走!”
一邊作勢就要邁步出門,常玄振哪里能舍得讓他們走去,要是真走了,這梁子可就結(jié)下了。他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蹭蹭蹭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程恪,一邊訕訕笑道:
“誤會,誤會。我非故意,誤會而已,我給二位賠罪了。”
說著話,常玄振雙手抱拳,長揖及地。道歉的態(tài)度,倒是十分誠懇。
“玄二爺,這小子是誰,值當(dāng)你對他這般客氣嗎?”
一旁那美貌女子不干了,見著常玄振對程恪二人這般恭敬,當(dāng)即上前,一把袖子就往程恪身上招呼。”
程恪早就暗暗防備著,見勢不妙,當(dāng)即身子一歪。那白練不巧,正打在韓碩身上。
這廂,程恪要去抓他。又哪里抓得住,只眼睜睜看著他就如脫了線的風(fēng)箏,嗖一下飛出去老遠(yuǎn)。
程恪大叫一聲:
“夠了!”
聲如洪鐘,如雷灌耳;中氣十足,噴薄而出;震得在場四人耳暈?zāi)垦!?br />
便在這聲大吼中,吧唧,程恪袖子里那本兵書,就掉落了腳下。
那女子冷不丁被程恪這一聲爆吼,當(dāng)即要對程恪發(fā)難。卻見常玄振彎腰去撿書,目光中更是流露出喜不自勝的神情。一時,也是被常玄振這幅表情弄得莫名其妙。
《匯武新編》
俏臉側(cè)目去看,只見常玄振撿起來的書上,封皮便是這四個瘦骨行楷。字體不見館閣那種豐潤端莊,反倒有一股子瘦骨嶙峋的傲氣。
見之,令人難忘。
“大姐,你問我為何對這小子這般恭敬。諾,這是他寫的書,你先看看,當(dāng)不當(dāng)恭敬?”
說了話,常玄振轉(zhuǎn)手將手里的書遞給那女子。
素手輕盈一點,堪堪接住,卻如同嬌無力一般,總是在無意間,透著那么一股子慵懶。
這幅模樣,看的程恪渾身毛躁,不知其味。
那俏臉接過了書,先詫異的對著程恪瞥一眼。程恪干脆扭過頭去不看了,然而就算是不看,總也躲不開那么一股子妖媚氣息。
那俏臉見程恪這模樣,先是倩倩一笑,然后才翻開書去,隨意看了起來。
“拳有勢者,所以為變化也。橫邪側(cè)面,起立走伏,皆有墻戶,可以守,可以攻,故謂之勢……趙太祖長拳多用腿;山西劉短打……趙太祖長拳山東專習(xí),江南亦多習(xí)之……。”
寥寥數(shù)語,卻是如數(shù)家珍。那俏麗女子單單看了這一行,頓時眼角就飛了起來。
“這…,是他所寫?”
素手前指,神情卻是大為困惑。
眼前這少年,她剛剛才試過分寸。分明是個不懂武術(shù)的庸人。可這兵書,卻對各家各派武術(shù)詳細(xì)分列,逐一點評。那分明是一個武術(shù)大師才能有的眼界。
便如她,身手在當(dāng)今世上雖不算超然,也是有數(shù)的幾個頂尖之一。可她又哪里數(shù)的過來這么多流派與招數(shù)。
這,怎么會是一個不會武術(shù)的人所寫的呢?
常玄振苦笑一聲:
“你可曾在別處見過這書?”
那俏臉頓時眼角流飛,柳葉眉一簇,即道:
“荒謬,天下間幾曾有過不懂武術(shù)便能如數(shù)家珍的大師?這書,必定是他從哪里得來,或者抄來,哄騙你罷了!”
“哄騙?”
程恪當(dāng)即就不干了,轉(zhuǎn)過臉來就揚聲道:
“這位姑娘,你所使者,白練一條,以長袖飄舞為招數(shù)。其橫、其縱,其盈、其練。形如流水,飄忽如云。而招式之間,往往呈梅花狀。我若料的不錯,你當(dāng)源出內(nèi)廷尚工局女史-榔梅真人柳玉清門下。”
“啪!”
猶如當(dāng)頭棒喝,那俏麗女子驚愕之下,手里的書徑直掉落在地。
她的真實身份,可是大明朝有數(shù)的頂尖秘密之一。可就在眼前這貌不驚人的少年三言兩語之間,就道出了她師承何處。
這可叫她情何以堪?
就連她的親近之人,都沒這么門清的吧?!
“嗖。”
女子長袖回轉(zhuǎn),從腰部一抹,頓時抽出一條軟劍。頓時,衣袂飄飄,如風(fēng)成蓋。當(dāng)頭便朝著程恪額頭天門刺下。
“說,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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