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里，兩條身影一動不動。

    蝴蝶瘦弱的肩頭微微抖動，整個身體深陷在座椅里，她把頭埋在蜷縮著的雙腿中，雙手不停抓繞著膝蓋，本來就消瘦的身形此時更是羸弱不堪，仿佛一陣風便可將她吹倒。旁邊倚墻而站的厲行風雙手插在褲兜里，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只能暗自慶幸剛才送進搶救室的不是她...

    “莫...蝴蝶，小露會沒事的，你不要太擔心，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厲行風突兀的安慰在空蕩蕩的走廊傳開，可過了很長時間也不見坐在那的蝴蝶有任何的反饋,唯一能回應他的就只有走廊盡頭窗戶外的風聲。厲行風覺得自己的貿然關心就像一顆碎石子兒，不痛不癢。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顆碎石子兒在經過這些事后已經激起了蝴蝶內心的漣漪，可蝴蝶卻不曉得如何面對，她只有小露。也正是因為這樣，蝴蝶在此刻，一心牽掛著搶救室里的女兒，對他，不敢有半點胡思亂想。

    蝴蝶“噌”的一下放下腿，抬起頭，雙眼紅腫，下巴還掛著淚珠，因為強忍著內心的害怕、憤怒，雙唇被自己咬的滲出了血絲，整張臉在紅腫的雙眼和雙唇的強烈對比下愈發的慘白。她僵硬的搓揉著雙手，看著旁邊的人，從喉嚨里使勁扯出幾個字：“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的不好。”厲行風盯著蝴蝶憔悴自責的臉，內心一陣不忍心，他想要安慰蝴蝶的一大堆話一下子就堵在了嘴邊。

    “小露會沒事嗎？”

    “會的。”

    “小露醒來會怪我沒有保護好她么？”

    “不會的。”

    “可我會怪自己，連自己女兒都保護不了。她還那么小，全身肯定好痛好痛，可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蝴蝶。”

    蝴蝶內心反反復復自責，心痛不已，自己沒有保護好小露，唯一的親人是女兒，唯一的陪伴和美好都是女兒，她現在只希望女兒能健健康康的站在她面前，像只小雛雞，嘰嘰咂咂在她的耳邊鬧也可以。厲行風的話將她從內心溢滿的淚水里提起，好像重新可以呼吸一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雙手掩面，哭了出來。

    大聲哭出來，就會舒服很多。蝴蝶的痛哭慢慢成為低聲啜泣，再由啜泣變為平靜的發呆，整個過程，就像人類進化史一樣漫長、艱辛。站在一旁的厲行風將手從褲兜里掏出來，緩緩走到蝴蝶身邊，微微彎腰，很自然地用攥在右手中的手帕輕輕擦拭掉蝴蝶眼簾下懸著的淚珠，收起手帕站直，輕輕拂過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腰際。不時拍拍蝴蝶的背，不由自主的低喃著“會沒事的，乖。”

    搶救室隔離門外的燈亮著，走廊里的兩人還在。

    已經三天三夜了，小露還在搶救室，蝴蝶拒絕醫院護士的建議在休息室好好休息，三個日夜都守在搶救室門外。她希望女兒出來后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自己，她真想親親兒女的小臉蛋，捏捏他的小手。

    厲行風自然也時刻守在這里，他希望她的女兒小露會沒事，他想看到她臉上少有的笑容。

    第三天晚上十一點，搶救室外的走廊依舊安靜空曠，蝴蝶和厲行風坐在座椅上，外面的雨聲蓋過了兩個人的呼吸聲。突然，搶救室的門開了，一位護士從里面出來。二人見狀，反應迅速的站起來小跑到護士面前，急切的詢問里面的情況怎么樣。護士摘掉口罩，疲憊的說道：“兩位都是傷者的親屬？”蝴蝶匆忙的掃了一眼正好看過來的那雙深邃的眼睛，正愁不知該怎么回答時，那雙眼睛的主人已經說“是的。”

    “哦，是這樣的，因為傷者年齡很小，大腿傷口較深，傷及動脈部位，造成大出血。因為現在醫院血庫里血水不夠，需要小孩親屬輸血，你們看...”小護士的話還沒說完，蝴蝶卷起衣袖說道：“我是她媽媽，抽我的血。”小護士連忙點頭帶著蝴蝶去抽血室，厲行風一時半會插不上嘴只好默默跟在蝴蝶身邊一同去。

    蝴蝶卷好衣袖躺在病床上，厲行風安慰道：“害怕嗎？不行就讓我試試。你這幾天已經夠虛弱了。”蝴蝶蒼白的臉色緩和了一下，搖搖頭：“不怕，不用擔心的。”厲行風不再言語，伸出手緊握著蝴蝶的手。

    可過了好久，之前那個護士才回來，并且一臉狐疑。蝴蝶迫不及待地問這個小護士怎么了，小護士吞吞吐吐道：“你確定你是傷者的媽媽嗎？”蝴蝶聽到這句話，莫名僵了一下，急切道：“我是她媽媽，我是小露的媽媽。怎么呢？出什么事了嗎？”“你是傷者的媽媽，可血液不匹配啊，傷者用不了。按說你們的血液是不會互相排斥的，怎么不一樣呢... ...都已經檢驗了兩次了，確實不匹配...”小護士試探著說出這些話，接著又看了看旁邊的厲行風。厲行風心想果然和之前的猜測沒錯，小露不是蝴蝶的女兒，那小露是誰的孩子... ...蝴蝶的喊叫聲打斷了正在思考的厲行風，他回過神，蝴蝶已經從床上做起來，不可置信的怒視著眼前的小護士。

    此時的蝴蝶總覺得這些醫生護士是在騙自己，他們是和那天刺傷女兒的瘋女人是一伙的，她越來越憤怒、焦躁、害怕，大喊著：“你在胡說什么？！小露是我女兒，我是她媽，什么叫我的血液她用不了？你別騙我！我是小露的親媽！”

    小護士被問的啞口無言：“這是化驗結果你自己看，你不是傷者的生母，你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因此無法采集你的血液供傷者使用。”語畢便將化驗單遞給呆坐在床上的蝴蝶，蝴蝶看著化驗單上的白紙黑字，突然間無力的癱軟在床上，手足無措的抓緊床沿，卻怎么也張不了口說“你們都是在騙我”。

    厲行風看著眼前的蝴蝶，又轉頭看了一眼小護士，詢問道：“小露要用的血液最遲什么時候要，我想辦法。”小護士看了看墻上的掛表，輕聲說道：“得抓緊時間了，血庫里的血水也只夠維持到明早七點。”厲行風點點頭，他得想想辦法，得盡快找到小露可以用的血包，刻不容緩。

    小護士看了看癱軟在床上的蝴蝶，轉身離開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好好安慰安慰她，這個時候她要不堅強，搶救室里的小孩可怎么辦。血液的事情，抓緊，有了第一時間請通知我們。”隨即離開。

    蝴蝶怎么也想不到，最愛的女兒怎么會不是自己的孩子呢，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想不起當年襁褓中的小露長什么樣子，就好像這段記憶被活生生截掉，戛然而止。頭痛欲裂，一切一切的問題快要將她淹沒，從小露被瘋女人刺傷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覺自己已經虛弱不堪了，如果小露出什么事，自己的世界也將會崩塌。可現在，她的世界崩塌了么？

    厲行風在走廊里不停地打電話，他聯系自己的各路朋友，終于在同城另一家大醫院的血庫里找到小露可以用的血包，將血包連夜加急調送過來，趕在午夜3點送到了小露的搶救室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他小跑返回到蝴蝶的身邊，她原本蒼白的臉色現在更是觸目驚心，他小心翼翼地說著：“蝴蝶，小露用的血液我聯系其他醫院找到了，已經送到搶救室。你放心，小露一定會沒事的。你要和女兒一樣堅強。”

    蝴蝶一聽到血液找到了，懸在眼眶的淚珠掉落下來，她抬頭，很是感激的看著厲行風。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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