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蘇回到顧府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一般,目光呆滯,行動遲緩,手中握著的破碎的琉璃珠子,因為用力扎進肉里,血順著指縫一點點蜿蜒而下,看上去格外令人心驚。
在院子里練劍的顧行風見了,連忙收劍,跑到她身邊,將她上下掃視一邊,目光最后定在染了點點血跡的手上:“你怎么了?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秦流蘇停下腳步,抬眼看了一下顧行風,然后扯出一抹很是勉強的笑,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說完便繞開顧行風,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顧行風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幾欲上前攔下她,最后卻只是站在原地,握緊了拳頭,喊了一聲:“蘇妹妹!”
秦流蘇的步子頓了一頓,站在不遠處,留給他一個單薄的背影。
顧行風猶豫了一會兒,才看著她的背影道:“秦伯父走了,剛走,他說,雖然答yīng
你要多留幾日,但是實在是有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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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zww*p;如顧行風所說,秦老爺真的在秦流蘇笄禮那日回來了。但是看他的樣子,還是對這個女兒有芥蒂,畢竟喪妻之痛,一直都是他心頭的一個結。
而秦流蘇仿佛也知dà
一般,對于這個父親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從來不敢惹他半點的不高興。但這次笄禮,她卻是出人意料地對秦老爺提出了“能不能再多留幾日”這種請求,或許秦老爺也覺得有些虧欠了她,便點頭答yīng
了。卻沒想到,沒過多久便傳來消息,說是商隊出了些問題,所以他也不得不提前離開。
但是雖說是這樣,也足以看出秦流蘇在他心中的地位。畢竟對于一個父親來說,商隊和女兒,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后者,而秦老爺卻是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前者,這也算是足夠讓人心寒的事。
特別是,對于作為他女兒的秦流蘇來說。
想到這兒顧行風輕聲嘆了嘆,不出意料的,他的話剛一說完,本就單薄的背影像是支撐不住般輕晃了晃。顧行風剛想要抬步上前,卻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抬起的腳又被他放回原地。
再一抬頭,秦流蘇站的地方已經沒了她的蹤影,顧行風愣了愣,只感覺一陣風與他擦身而過,帶著淡淡的桃花香。
顧行風下意識地轉身看向門口,只見一個白色身影跑出門轉角就不見了蹤影。
顧行風握劍的手緊了緊,猶豫片刻,似是不放心般,也跑出門跟了上去。
秦流蘇提著裙子跑在大街上,儀態全無,引得行人紛紛側目,可是她卻顧不得這些,只想著快些,快些,再快些,不然,就來不及了。
手收的越來越緊,握在手心里的碎琉璃再一次深深地扎進肉里,是刺骨的疼,殷紅的血不小心滴到白裙子上,像是臘月里開出的第一朵紅梅。
秦流蘇跑到秦府時,秦老爺正在小廝的攙扶下上馬車。她站在拐角處,目不轉睛地看著,卻是竟再沒了勇氣上前,只是不停地喘氣,目光里盡是茫然無措。就像是被丟在大街上的小孩,舉目四望,只看見茫茫人潮,卻看不見那個自己最想見的人。
秦老爺上車后,小廝也跳了上去,他牽起韁繩,只是輕輕的一聲“駕”,馬便帶著她跑了這么久,只是想要見一面的人漸漸遠去。
秦流蘇下意識地跟著走了幾步,目光呆呆地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追趕上來的顧行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上前。秦流蘇也很是聽話地停了下來,只是目光一直追隨著那輛馬車,直至它走上大街,沒入人潮里,她也一直盯著它消失的方向。
“顧哥哥……”過了好半晌,秦流蘇才這樣輕輕地喊道,但目光卻依舊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看上去沒有一點神采,盡是呆滯茫然,“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討人喜歡?”
秦流蘇低了低頭,伸開一直握著碎琉璃珠子的右手。只見上面血肉模糊,碎琉璃深深地扎進肉里,血把白色的琉璃染成殷紅。顧行風看著心里重重一抽,這樣的傷他看著都覺得疼,也不知dà
她是怎么咬牙不喊疼的。
但秦流蘇卻不知dà
顧行風心中所想,她只是呆呆地看著手心里被染得殷紅的琉璃珠子,輕聲道:“從小,就沒有人愿意跟我玩,他們都欺負我,說我有娘生沒娘養,爹爹也不喜歡我不管我,把我丟在顧家,見都不愿意見我一面。”
“我看上一點都不在乎,可是其實心里我也很在乎。因為沒有人不希望有爹疼有娘愛,沒有人不希望有人能跟自己玩,我也是一樣。可是他們不喜歡我,不愿意跟我一起玩,說我克死娘,逼走爹,性格還怪,是個怪小孩……”
一滴淚順著臉頰蜿蜒而下滴在血肉模糊的手上,是火辣辣的疼。
“我曾經以為,只要我再聽話一些,再乖一些,他們就不會離開了,就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可是……可是……”
可是,那個她從十歲那年就認識,一直陪她到現在的白傾寒,卻離開了她。答yīng
她會多留幾日的爹爹,也舍棄掉她,選擇了他的商隊。
她的心很小,放在心上的也只有那幾個人。所以每離開一個,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深深剜了一刀,被劃開一個大大的口子,血從口子里嘩啦嘩啦地流出來,疼得她都沒法呼吸。
他們是她生命中最重yà
的兩個人。一個陪伴了她走過她的幼年,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玩伴。他帶著她四處玩耍,教她唱歌烤魚,給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溫柔。即便后來他說他不是人,是妖,她也覺得,不管他是人是妖,都是她的朋友,是一輩子的朋友。
而另一個人,是生她養她的父親。她的降生,本應該是這個家庭最歡喜的事情,可是因為她的出世,害死了父親最愛的娘親。所以從此以后,父親不愿意再見她,他把她丟在顧家,一年都不見得回來幾次。他不想見她,可是她很想他。
秦流蘇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是不應該出生的。這樣她的娘親也會活的好好的,跟她的爹爹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這樣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人拋棄,被人不在乎。
眼淚越落越多,秦流蘇似是再也忍不住般,蹲下身把自己抱起來,小聲地哭出聲來。
顧行風站在她身邊,看著縮成小小的一團的人,心里仿佛被什么捏住了一般,讓他都喘不過氣來。
好半晌,顧行風才輕輕地蹲了下去,他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似是安慰,又似是承諾。
“別怕,你以后,不會再是一個人,因為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
自那日后,秦流蘇便病了一場。
這病不僅來的突然,病情也很重,大夫看了也摸著胡子直嘆氣,說:“小姐這病,乃是心脈郁結、神思不寧所致,算是心病。這俗話說的好,心病還須心藥治,老朽也沒有辦法,現在只能開幾副安神的藥,先吃吃看了。”
這話一出倒是急壞了顧氏夫婦,自古以來,凡病若是有病因,或者是能找到病的源頭,再怎么如何,也有個大致的治療方向。可這次秦流蘇卻偏偏是什么心病,他們也不知dà
到底是什么事能讓她一病不起,所以對此,他們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顧行風聽了大夫的診斷,也是一臉擔憂地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秦流蘇,眸子里閃過一絲不忍。
其實秦流蘇剛開始的時候,病還要好一些。能下床能走路,還能跟顧行風開玩笑,除了臉色比以前蒼白一點,與常人也沒什么兩樣。所以即便顧家夫婦和顧行風發xiàn
了,也沒怎么擔心,以為她是沒休息好,再加上秦老爺匆匆離開,她有些傷心罷了。
可是后來,秦流蘇的病越來越重,漸漸的連下床的力qì
都沒有,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整日躺在床上,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氣。顧氏夫婦這才發xiàn
不對,連忙請來大夫,卻沒想到得出了“心病”這個病因。
“唉……”顧衡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看向秦流蘇,眼底滿是疼惜,“流蘇這孩子,從小就沒怎么讓我們操心。我只道是她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懂事些,可從來都沒想過,即便她再怎么懂事,終究也還只是個孩子。這么多年了,她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也不知dà
是怎么熬過來了。唉……”
聽了顧衡的話,顧夫人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老爺,你也別擔心了。流蘇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她總是會好的。”
“但愿吧……”顧衡長嘆一口氣,將目光收回,“這件事我得跟秦兄說一說,他因為當年那件事,避了流蘇這么久,想必這也是流蘇心里的一個結。”顧衡抬頭看天,“若是秦兄能夠回來,也不知dà
流蘇的病,能不能好些……”
顧衡感嘆似的搖了搖頭,顧夫人見了,連忙勸道:“老爺,我們還是出去吧,讓流蘇好好歇一歇。”
顧衡聽后,思索了一下,點點頭,任由妻子扶著自己往外走去。
顧行風見了,上前兩步,連忙道:“爹,娘,我在這里照看一下蘇妹妹,有什么事再告sù
你們!”
“好。”顧夫人聽后也不拒絕,只是囑咐道,“你的性子愛鬧,別吵著流蘇了。”
“哎!我知dà
了娘!”顧行風歡天喜地地應了一聲,然后目送著顧夫人扶著顧衡回房去了。
看著兩人漸漸走遠,顧行風才像松了口氣般長呼了口氣。他慢慢轉身,看了看正睡著了的秦流蘇,然后輕輕邁著步子往床榻邊走去。
他站在床邊瞧了秦流蘇半晌,躺在床上的人面色蒼白憔悴,雖說她平常時不愛說話,但臉色卻總是紅潤的,看上去也很有精神。這次,也是他第一次看著這個人,虛弱不堪地躺在床上,連起身跟他打招呼都做不到。
顧行風很是惆悵地嘆了嘆,委身挨著床榻坐下,順便幫秦流蘇掖了掖被角。
顧行風撐著下巴看她,發xiàn
這些年里,這丫頭還真是變了不少。不僅長高了,長大了,還長得好kàn
些了……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顧行風就愣了愣,愣完后幾乎是立馬抬起手給了自己兩巴掌,便打邊道:“想什么呢你!她可是你妹妹……”
打完后顧行風又撐著下巴很是無聊地看她,明明已經長大了,卻還學著小時候又強硬又吊兒郎當的語氣道:“蘇妹妹,你快點醒啊,我一個人多不好玩啊,都沒人給我欺負。”
或許是顧行風的話起了效果,又或許是大夫安神的藥有了作用,總之第二天,秦流蘇的狀況就比之前稍稍好了些。
那天也有個好天氣,秦流蘇醒后覺得身子有點疲軟,便讓丫鬟扶自己出去走了走。路上又遇到了顧行風,他剛從軍營里回來正好沒事,也陪著她出去轉了轉。
由于顧行風帶她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所以秦流蘇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夜晚時分。
與顧行風告別后,便由丫鬟阿芷扶著回了房間。
秦流蘇坐在梳妝鏡前,任由阿芷拆下頭飾,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默了半晌,然后輕聲道:“阿芷,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阿芷猶豫了片刻,才緩緩向她行了個禮,應到:“是。那小姐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我就在門外侯著。”
秦流蘇點了點頭,似是有些出神。阿芷見了,便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門被輕輕帶上,秦流蘇依舊呆呆地坐在梳妝鏡前,雙目沒有什么焦距,也不知dà
是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一行清淚從她臉頰滑落而下,滴在桌上,濺開一朵小小的水花,是“啪嗒”的一聲輕響。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聽得見秦流蘇輕輕的抽泣聲。身后緩緩顯現出一襲白色,銀發輕垂,公子如玉,絕代風華。
不知過了多久,秦流蘇才輕輕抹了眼淚,正準bèi
起身,剛一抬頭,卻看見鏡子里映出一襲白色。
秦流蘇身子猛地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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