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歸末隨師父玄真道人剛一回到華山,對他一向疼愛的師父竟讓他就那樣跪在山門前,在看了他一眼后,就甩著拂塵冷哼一聲揚長而去。此后,他在山門前一跪三天,都沒有再見到哪怕是半點師父的影子。
雖然也有師兄師弟前去求情,但無一例外,剛一開口便被玄真道人趕了出來。對此大師兄也很是無奈地拍著他的肩膀道:“真不知dà
你做了什么惹師父這么生氣,早知dà
他以前可是最疼你了,可現在讓你跪在這里不管不問,連求個情都會被趕出來,這回大師兄可幫不了你了。”
雖然山門的師兄弟都在為他求情,但歸末卻覺得師父這樣罰他是應該的,畢竟是他先違背規矩在先。而且此次這樣懲罰他,恐怕是已經知dà
了夜夕的事了。
歸末這樣想著,就那樣硬生生地將這三天跪了下來,這期間他沒說過一句話,也沒吃過一點東西,就連大師兄偷偷送來給他果腹的點心也被他執拗地拒絕。而也是直到三天后,玄真道人才出了門,順著長長的青石臺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玄真道人停在山門前,手中握了把殘劍,他低頭看*
m.zww*了看這個跪在自己面前最為疼愛的弟子,道:“歸末,你可知錯?”
歸末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好半晌他才抬起雙手貼至額前,然后慢慢彎腰,對玄真道人行了一個扣頭的大禮:“弟子……弟子不知,錯在何處。”
“孽障!”玄真道人冷喝一聲,“看來這三日你是沒有跪夠!不僅不履行你的職責,還與妖孽為伴,為師這些年來是怎么教導你的,你都忘了嗎?!”
歸末依舊保持著扣頭的動作,聲音沉靜地答到:“弟子不敢忘。”
這句話落下,玄真道人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到底是自己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他也不忍心真的責罰他,如今這般也只是想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責任。錯犯過一次叫錯,可若是再犯第二次,那可就不叫錯了。
想到這兒,玄真道人嘆息一聲,正欲讓他起身,可沒想到接下來歸末所說的話,卻是氣的他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師父。”歸末抬起頭看他,眸子里映出他白發白須的模樣,眼里滿是堅定,“師父,你教導我說為妖者殺人無數,為禍四方,我們手中既然拿著劍,就要除魔衛道,護四方和平。可是師父,夜夕她只是一只小小的云兔妖,法力低微,沒有干過那些骯臟的事,手中更沒有沾過血。師父,你跟我說我們要維護正道,可這正道,難道就是用那把沾滿無辜者性命的血去維護么?!”
“放肆!!”
玄真道人大怒,大喝一聲,手中拂塵一甩,歸末的身影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扇了出去,然后撞在一根柱子上,再緩緩滑落下來。
歸末靠著柱子癱軟在地上,捂著胸口咳嗽幾聲,咳了幾口血出來。他扯著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來,聲音因為受了傷而有些無力:“怎么……師父,我說錯了么……”
“云兔妖……”
玄真道人收回拂塵,抬起腳一步步走向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怒氣就仿佛會更深一些。他停在還在不斷喘氣的歸末身前,默了一會兒,然后將手中的殘劍扔在他面前。
長劍接觸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歸末看著那把青銅鏤空的劍鞘和從鞘中脫落出的已經短成兩半的長劍,愣了半晌,然后抬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玄真道人:“師父……”
玄真道人看了他一眼,然后閉了閉眼,身體周圍彌漫著的怒氣也稍稍散去了些。半晌,他重新睜開眼時,渾濁的雙眼里已經滿是回憶起陳年舊事的痛苦。
“云兔妖……”玄真道人嘆息一聲,“歸末,你可知云兔妖對于你來說……是什么嗎?”
歸末愣愣地看著他,先前的堅定早在看見那把青銅殘劍時就已經開始逐漸崩潰,所以此時聽見玄真道人問他,也只是有些機械地搖了搖頭。
“云兔一族,對于你來說……”玄真道人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殘劍,聲音沉痛,“就是你的殺父仇人啊!”
“你說……什么……?!”
這句話仿佛一個晴空霹靂,落在歸末的腦海里,將他所有的理智全部摧毀,只留下一個聲音在不斷盤旋,那個聲音說:“云兔一族,就是你的殺父仇人。夜夕是云兔一族,她……就是你的殺父仇人!”
注意到歸末的表情變換,玄真道人也不想再對他隱瞞,抬手一會,一陣金芒閃過,托著落在地上的青銅殘劍緩緩深入空中,然后抽絲剝繭般,逐漸匯成一片光幕。這是封印在青銅殘劍里最后的殘像。
歸末看到,在光幕中,在結界邊上,有一身染了血的青白色道袍,和一群眸子里閃著嗜血的紅芒的妖,還有站在高處,像是看螻蟻一般瞧著腳下正在廝殺的妖群和道士,尚還年幼可微微泛紅的眸子里卻滿是淡漠的……夜夕。
金芒退散,長劍掉落,歸末的臉色也隨之逐漸蒼白。他捂著胸口,像是喘不過氣來般,好半晌才悶哼一聲,“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來。
玄真道人看著他,眸子里是對他的痛心疾首:“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所要維護的人所在的族群,這就是你不惜違反門規也要護著的妖!”
玄真道人的聲音和著山風,在山門前不斷地回蕩,仿佛在嘲笑著他的愚蠢。
歸末的臉色又蒼白了一些,他閉了閉眼,腦海里出現夜夕的模樣,一會兒干凈無暇,一會兒又沾滿鮮血,對他笑的詭異可怕。
良久,歸末才緩緩睜開眼,撐起身子調整姿勢,對著玄真道人所在的方向緩緩磕了三個頭。這三個頭磕的極為用力,“咚,咚,咚”的三聲過后,他再抬起頭來時,額前已經有了血跡。
歸末看著他,眸子里神色痛苦,可面色卻還算冷靜。他的聲音由悠遠逐漸變得堅定,像是在這幾分鐘里經lì
了一場蛻變般,聽起來帶著一種心死般的冷靜。
“師父,弟子……知錯了。”
“弟子日后,一定會手刃仇人!”
原本潔白無暇的雪地里,此時卻布滿了凌亂的足跡,甚至還有著點點殷紅。
夜夕捂著胸口倒在地上,手中長劍被折斷扔在一旁,繡了重瓣佛桑花的白衣上滿是凌亂的血跡。她抬眼看了看拿著劍直指向自己眉心的人,一直冷淡的臉上卻逐漸扯出一個笑來,那笑容仿佛枯木逢春,冷漠的偽裝逐漸崩塌,最后露出那個最為真實的自己。
四年前,這個人也是這樣拿劍指著她的眉心,對她說她是妖,可是最后,他卻還是放過了她。可現在,他出手毫不留情,招招直指向要害,根本沒有想讓她活命,果然,走掉的時光,是在也回不過去的。
“我又輸了……還是那句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歸末垂眼看著她,表情冷漠:“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夜夕聽后搖了搖頭,嘴角笑意依舊:“我知dà
你敢。歸末,你不是心軟的人。這四年的時光算是我偷來的,當初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也不會活到現在。所以……既然決定了,就動手吧,讓我為你父親償命。”
她這一番話說的很是平靜,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激烈反抗的言辭,也沒有對他求饒,就只是那樣無波無瀾的,語氣沒有半點起伏,像是只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他就知dà
的。她不會開口求饒,四年前是這樣,四年后也是這樣。不過,這樣也好……也好……
“既然如此……夜夕,今天我們之間,就做個了斷吧。”
話音還未落,歸末就拿著劍攜著刺眼的金芒向她沖過來。他手中長劍劍qì
凌厲,即使隔了這么遠,也依舊能感覺到那攝人的殺氣。
夜夕緩緩閉上眼,嘴角的笑意逐漸收斂,最后緩緩化為一抹苦澀。
還是要出手嗎……?往日的情分,原來真的是半點都不剩了。
凌厲的劍qì
越來越近,夜夕忽然想起來在月下灣時姑姑對她羨煞旁人的疼愛,來人間時蘇婉對她的真心相待,第一次相信敵人后的萬劫不復……還有清則,他是在人間第一個知dà
她真實身份的人,他原本應該害pà
她,疏遠她,可最后,他卻選擇了親近,選擇了保密。
姑姑,你說的對,人間是個很兇險的地方。看似繁華無比,實jì
上,人人都各懷心思,兇險非常。
姑姑,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再也、再也,不要來人間了。
耳邊響起利器插入肉體的低沉聲,臉上被濺上幾點溫熱的液體,可夜夕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周圍寂靜一片,夜夕心里突然閃過一絲不安,她連忙睜開眼,可就在這時,歸末猛的抽劍,殷紅的血四處飛散,落在雪地里,仿佛是臘月里開出的第一簇紅梅,刺眼得讓人心驚。
一抹白色映入眼里,然后逐漸接近,再然后,便倒在了她懷里。
夜夕茫然地看著倒在懷里的人,嘴唇幾次開合,最后終于是喊出了那個名字:“清……則……?”
“是我。”
清則看著她,輕聲答到,嘴角笑意溫潤,可胸前的衣服確是被血染成殷紅。
“夜夕,我說過,日后若有事,我會護你。”
他抬手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
“我現在……算是兌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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