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葛喝光了茶碗里的涼茶也沒再說話，直到雞都叫了，幾個人才休息。
朱葛躺在床上，約莫著倆山賊都睡著了，偷偷起身溜了出去。
教書先生躡手躡腳從鎮長家出來，往出鎮方向走，他心里毛愣愣，連呼吸都變慢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吠，除了鬼子的探照燈從鎮中方向射出的光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朱葛不敢走大路，他記得來鎮里的時候，見到有莊稼地里農民推著手車從田埂上走過。
他繞了半天，終于是找到了這條田埂路，貓著腰，在玉米地的遮擋下慢慢前行。
前面模模糊糊是個彎道，朱葛低著頭瞪大眼睛看路，聽見前面有動靜的時候想躲已經晚了，他就這么被撞倒在黑黝黝的地頭兒了。
他不知道撞他的是誰，可要起身的時候，明顯感覺腰上被頂了個冰冷冷的硬家伙。是槍！
“你是誰？”那人聲音倉皇的問道。
“在下……在下是……”朱葛一聽不是日本人，心終于是落了肚，可話沒說完，后面一大幫操著日語的大兵們已經追到了跟前，十幾個槍口齊刷刷圍著倆人瞄準了。
“媽的，這回完了。”
這才剛離龍潭，又進了虎穴了，朱葛覺得自己實在是慘。
他和那個被他撞了的人一起押回鎮上，被關進了被日本人占領的保安隊的牢房。
“在下實在是……實在是抱歉。”雖然他也被抓，但是如果不是他，說不定這人也就逃了。
“抱歉管個屁用。”那人離他遠遠的坐著，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誰啊？”
“在下朱葛，是這鎮上的教書先生。”朱葛彎腰拱手。
“朱葛？你叫朱葛？是不是縣長的秘書朱葛？”
朱葛仔細打量這人，不認識，沒見過，可他怎么知道自己給縣長當過秘書？
“正是在下，不過，在下已經不是秘書了，只是個小鎮的教書先生。”
“朱秘書，啊不，朱先生，我是縣里高連長手下，叫沈旺，聽高連長提起過您，您出謀劃策，幫縣長和連長一起端了鬼子在城里的窩，您就是在世諸葛亮啊。”
靦腆的教書先生禁不得夸，臉紅了紅，忙說哪里哪里。
“連長聽說日本鬼子占了烏雞鎮，派我來探探底，沒想到這幫狗日的這么激靈，剛一斤鎮里就被發現了。”
倆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正說著縣里的情況，幾個日本人進來就把沈旺拉走了。
走之前沈旺回頭大喊：“朱先生，你要是出去了能見到高連長，就說我沈旺沒完成任務，有愧于他。”
朱葛握著冰冷的鐵欄桿，心里像火燒一樣難受。
他后悔跑出來，如果他沒有出來，就不會撞到沈旺，他們也就不會被抓……
先生想起了山賊頭子武功，要是他在，說不定能就他出去。
沈旺沒死，過了很久被拖了回來，渾身是血，到處是傷。
“沈旺！”朱葛被他這情形嚇得六神無主，“能不能堅持住？”
“沒事兒……死不了……”
“沈旺，他們問你什么？”下一個就是自己了，朱葛心里有數。
“呵，那可多了，問我是不是共黨，問我縣里有多少我們的人，問我……咳咳……”
沈旺說不下去了，朱葛撕下長袍一角，給他擦臉上的血跡。
“還問我你是誰，先生，我只說你是教書的……”
“我明白，謝謝你。”
果然沒過多久，朱葛就被帶到了外面，天已經大亮了，他看見一個日本軍官站在院子的練武場里，舞著軍刀。
“你是什么人？”日本軍官用流利的中文問他。
“在下是這鎮上的教書先生。”朱葛看到軍刀的利刃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心里不禁一顫。
“教書先生？”軍官上下打量著朱葛，“教書先生怎么會大半夜出現在莊稼地里？”
“在下……在下只是……”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怎么，想不出理由？”軍刀泛著寒光向他逼近。
“實不相瞞，前些日子在下因為救人，被山賊所擄，昨夜趁機出逃，才會被你們正好撞見。”朱葛心里罵自己沒出息，可雖說大丈夫死而無懼，可他朱葛要死也得死得有價值，要是就這么不明不白就被殺了，豈不是太無用，太冤屈。
“山賊？你說這里有山賊？”日本軍官顯然很意外，“山賊在哪里？有多少人？”
朱葛沒想到日本人對山賊有興趣，可這“有興趣”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在下……在下是在鎮上被俘虜，具體情況，一概不知。”
軍官招來一個手下，讓他帶人去打聽山賊的事情，并做好防范，怕到時候山賊來找麻煩。
“那……他們有沒有槍？”
“未曾見到，許是沒有。”
朱葛想，這么說，這日本人興許就不把山賊當威脅了。
日本軍官又招來一人，說這鎮已經封死了，山賊一定還在鎮上，馬上集結小隊，活捉山賊。
朱葛慶幸自己聽得懂日語，于是不禁為武功和二當家的擔憂了。
如果他們被抓，那豈不是也是自己的過錯。
朱葛沒有受皮肉之苦，但他卻被一個小隊幾十人的日本鬼子壓著，在鎮上找山賊。
“你從哪里逃走的？”軍官用手帕擦著配槍，漫不經心的問朱葛。
朱葛想著怎么才能既不暴露武功和二當家，又能保命。
“說不定……說不定他們已經走了。”
“都說中國的讀書人狡猾，果然如此。好。”
這個好字沒過多久，十幾個鎮民就被拉到了朱葛面前。
“我數十下，你要是不說，我就殺了他們。一……”
鎮民們驚恐萬分，一是見到了已經死了好久，被他們設了衣冠冢的朱葛先生，二是……這槍就頂著腦袋，說死，那可是分分鐘的事兒。
“先生，救救我們吧……”幾個人嚇得腿軟，干脆就跪了下去。
“二、三、四……”
“先生，救命啊先生……”鎮民越來越驚恐。
“五、六、七……”
朱葛心里很矛盾，他想就鎮民，可他不想害死武功和二當家的，畢竟……他又想起了在山寨里的日子，畢竟，大家對他都很好。
“八、九！”日本人沒有半分猶豫的往下數。
朱葛從來沒覺得數這幾個數能這么煎熬。
“等等，我帶你們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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