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葛和衣躺在床上,摸著武功送給他的那把槍,全無睡意。
他必須想辦法離開這里。
朱葛起身吹滅了油燈,悄悄走到門口,門外,兩個士兵筆直的站著,絲毫沒有困倦的意思。
他將槍藏在袖子里,敲響了房門。
“小兄弟,麻煩你,我想去趟茅房。”朱葛輕聲朝外面說道。
那兩個人對視一眼,打開了房門。
朱葛人還沒出去,胳膊就被抓住了。
那二人因為半夜不能回去睡覺,對朱葛本就產生了怨懟之心,此時他們的態度自然是差的。
“你給我老實點,敢有歪主意,子彈不長眼,你可得小心性命。”
朱葛進了茅房,二人在門外站著。
他解開衣服小便,并趁機將槍拿在手里。
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他到底是什么人?讓排長這么生氣?”
“管他什么人,反正是排長想要關的人,真是倒霉,為啥非要選咱倆看著他,本來想著都到家門口了,今天夜里偷跑回家看看我娘呢。”
“你娘生病好些了嗎?”
“上次來信說,病的不輕,成天的念叨著說想我,”小戰士說著說著哽咽了,“我出來好幾年,終于到了家門口,說啥也得回去看看。”
“不用偷摸的,你去跟排長說,他會給你放假的,今夜看好他,明天你就去請假。”
“也好,免得偷跑被發現,當成逃兵可就罪過大了。”
朱葛默默將槍收回了袖子里,穿好衣服,走了出來。
“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他被推搡著往回走。
朱葛轉頭對那個娘親生病的小戰士說道:“離這里不遠的隆縣有一位王大夫醫術精湛,你可以帶你娘過去看看。”
小戰士一聽,立即來了精神,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去試試。”朱葛對王川芎的醫術還是很佩服的。
另外那個守衛卻有些不耐煩,推了一把朱葛,催促他趕緊走。
“他說啥你就信啊,真是傻。”
“有一點兒希望,也想要去試試,我娘得硬硬朗朗的看著我娶媳婦生兒子才行。”
朱葛心頭一軟,這些孩子不過二十出頭,卻每天過著刀口舔血,槍林彈雨中求生存的日子,實屬不易。
朱葛一直睜著眼睛到天亮,直到黎明時分,才實在困倦,睡著了。
鄭亮打開門,輕聲走進來,看到桌子上絲毫沒有吃過的跡象的飯菜,眉頭一皺。
床上的朱葛安靜的睡著,卻似乎并不踏實。
他是在做夢吧?鄭亮猜。
曾經同住一寢室時,他也曾這樣半夜偷偷看著他的睡顏,那場景與此時極為相似,可是他們的身份已經發生變化,心境也與當年不同了。
朱葛在做夢,夢到他奔跑在一片玉米地里,找不到出路,卻能聽見武功就在不遠處呼喚他的名字,他拼命的跑啊跑,到處尋找武功的身影。
鄭亮坐在床邊,伸手去摸朱葛的臉,他輕輕描摹著,生怕吵醒了他。
朱葛還在奔跑,前面終于出現了武功的身影。
他一遍一遍叫著武功的名字,想要他停下來等等他。
下巴突然傳來劇痛。
朱葛從睡夢中驚醒,對上鄭亮一雙陰桀的雙眼。
“做夢都喊那個土匪的名字,你還真是對他情深義重啊!”他的手緊緊捏著朱葛的下巴。
就在剛剛,他還想著要不要原諒他的無情,放他自由,可是下一秒,他卻開口喊出了“功兒”!
“放開我。”朱葛想要抬手揮開鄭亮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一條軍用腰帶纏著,槍也被鄭亮搜了出來。
鄭亮手里把玩著朱葛的手槍,等著看他發火兒。
朱葛卻別過頭,不再看他。
“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厭惡你。”
槍口抵在了朱葛的額頭上。
“你可以用難聽的話來氣我,傷我的心,”鄭亮咬牙道,“但是別指望這樣我就能放了你!你要是再敢不吃飯,我現在就派人去泉城,殺了你的功兒!”
朱葛瞪大眼睛,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鄭亮按著,動彈不得。
“沒想到你是個這么卑鄙的人!”
“難道你不了解我嗎?我想要的東西,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一定要弄到手!”
“強扭的瓜不甜,有些事強求不來。”
“我對你,必須強求,時間久了,你自然會像從前一樣,只對我好。”鄭亮的手在朱葛臉上撫摸著,任憑朱葛怎么躲閃,都不拿開。
朱葛閉著眼睛,盡量忽略掉臉上的感覺。
“不可能了鄭亮,你已經這般對我,要我如何還像以前一樣?”
二人正在僵持,門外,小戰士端著早飯走了進來。
他一抬眼便看到排長的手放在這個被禁錮的人臉上,心中不禁大驚,有種怪怪的感覺。
是不是他想多了?
小戰士放下早飯,轉身想要退出房間。
“回來。”鄭亮喊住了他。
“是,排長!”小戰士立即停住腳步,又返回桌子旁。
鄭亮并沒有打算解開朱葛手上的皮帶,他收了那把手槍,低聲道:“你最好乖乖吃飯,否則我說到做到。”
“喂他吃飯!”鄭亮吩咐道。
“是!”小戰士立即端著粥碗走到床邊。
“吃吧。”他盛了一勺粥,放在朱葛嘴邊。
朱葛咬了咬下唇,還是張開了嘴。
鄭亮轉身出去了。
小戰士立即問道:“昨夜你說的那個大夫,真的能治好我娘的病嗎?”
朱葛看著他急切的目光,心中不禁酸楚,果真是個孝子。
“這位王大夫醫術了得,你可以帶你娘過去看看。”
“在隆縣哪里呢?”小戰士動了心。
“醫館很好找,就在街東頭,只是……”朱葛猶豫半天,最終開口,“只是那王大夫性情古怪,不是誰去了,他都給看病的。”
“啊?”小戰士急了,“那怎么辦,萬一我帶我娘過去,他卻不給治,那不是白白折騰一回!”
朱葛故意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這個還真有可能發生,不過,我的面子他應該是會給的,你到了那,直接就說是我讓你去的,我想王大夫也就不會為難你了。”
“那就太好了,”小戰士又舀了一勺粥喂給朱葛,“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叫啥。”
“在下朱葛,是烏雞鎮一名教書先生。”
“我叫劉全,就是這烏雞縣的人,朱葛先生為什么會被連長抓起來?”劉全漸漸對朱葛放下了防備之心。
朱葛搖頭。
“我與你們排長是同窗好友,只是因為一些瑣事產生分歧才會如此,如若王大夫問起來,你就說我在鄭排長這里做客就好了。”
“哦,好。”小戰士應了。
朱葛張開嘴,又喝下一口粥,嘴角也不禁微微翹了起來。
果然,中午時候來喂飯的換成了別人。
“劉全呢?”朱葛問。
“請假出去了。”這位戰士年紀稍長,不太理朱葛。
他只能安靜的一口一口吃著飯,等著劉全回來。
泉城醫院。
武功躺在病床上,有些虛弱,他在發燒。
他沒有告訴朱葛,身上的傷不止肩膀的槍傷,在日本人那里,他受到了暴力折磨,導致內臟出血。
“他需要做個開腹手術,清創,去準備。”史蒂芬醫生吩咐給露西。
“好的醫生,我立即去。”露西轉身快步朝手術室走去。
現在,那個朱葛不在,武功是她一個人的了。
史蒂芬醫生與武功進行簡單交流。
“同志,你的情況緊急又嚴重,我需要立即為你進行開腹腔手術。”
“朱葛呢?”他們轉移的太匆忙,劉大山甚至等不及到朱葛回來。
武功想要留下來等人,卻被強行抬上了卡車。
“他還沒有過來,也許是有事耽擱了,你不用擔心。”
“等他回來再給我剖腹。”武功一臉堅決。
史蒂芬扶額嘆息,不是剖腹,是開腹腔手術。
“你放心,這樣的手術我做過很多次,保證你睡一覺醒來就能見到你的朱葛。”
武功聽見史蒂芬說‘你的朱葛’,眼睛里閃過一絲亮光。
“你保證不會老眼昏花切斷老子的腸子?”其實武功是有些害怕的,畢竟是要將肚子切開,他摸著自己平坦結實的小腹,有些忐忑。
要是教書的能在身邊就好了,他想。
只是,如果讓他看見自己的肚子就這么被切開,豈不是會很傷心?
還是不要讓教書的看到他剖腹比較好。
“來吧。”武功咬咬牙,做出了決定,“老子就再信你一次。”
畢竟,腦袋都被這洋鬼子開過了,也還活蹦亂跳著沒死掉。
“我會給你進行局部麻醉,你只需要睡一覺就好,如果過程中有什么情況,我會讓人叫醒你。”
“別啰嗦,再不動手,老子可就反悔了。”
史蒂芬醫生交代了些事情,有人去準備手術,杰森抱著照相機過來,說是要給武功拍一張照片留作紀念。
“滾蛋!”武功對杰森總也是沒有好感。
杰森委屈的站在床邊,還是舉起了相機。
“我這是為了你好,萬一待會兒你下不了手術臺,我還能把你的照片沖洗出來拿給朱葛看!”杰森故意氣武功。
“你要是閑得慌,就回去找找他,我不太放心。”武功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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