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倒是很干凈，在最東頭還擺放著一個破舊的籃球框，應該是充當操場來使用。

    再往教室那邊走幾步，我們就看到，三十幾個孩子就擠在一間教室里，當聽說村民說有新老師來了，所有的孩子齊刷刷地往我們這邊看過來。

    在講臺上講課的，應該就是胡一彪的兒媳婦了吧，也就是這里唯一的一個老師。

    一聽說我們就是支教的，她也很高興地從講臺上走下來，一面示意孩子們都出來歡迎我們。

    她穿了一件白色襯衫，已經被洗得發黃了，下身的牛仔褲雖然不是乞丐褲，但是基本上也是乞丐褲的意思了。

    看著她笑盈盈地走過來，我卻覺得很是親切溫暖。

    我大概地打量了她一下，要是生活在城市里，生活條件也足夠好，她至少能歸入長相清秀一列，那眉眼，那鼻梁都生得極好。

    只是在這里，許是營養水平跟不上，再加上不會像我們這么注重保養，皮膚狀況就不太好，面色也有些暗黃。

    她走得并不快，而且兩只手本能地護著肚子。

    沒錯，她懷孕了，而且看著這肚子隆起的程度，應該沒多久就要生產了。

    這個信息，是暮天沒有提供給我的，所以當我看到她隆起的肚子，著實吃了一驚。剛剛也光顧著去粗略環視了，再想到最開始，她還站在講臺上寫著粉筆字，我的心也不由地一緊。

    回想我懷孕到這個程度的時候，那享受得絕對是慈禧太后一樣的待遇，家里的人無一不圍著我團團轉，連隨意的走動都是不可以的，更別說是站在講臺上，給這么多的孩子上課了。

    我趕緊扔下行李箱，幾步走上前去，攙扶著她，“你懷孕了就少走動。”

    這女人卻開心地笑著，“沒事兒，沒事兒……”許是太激動，許是太驚奇，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不過她終究是這里的唯一一個大學生，說話就沒有像給我們引路的那位村民，滿嘴的貴州方言了，這樣最好，也方便之后交流。

    “吳局長跟我說過你們，我還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你們真的來了。”我扶著她在院子里的一處板凳上坐下，從看到我們之后，她的心情就特別的好，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這個時候，我真的很希望我們是真心實意地來這里支教，沒有其他的目的，也沒有其他的雜念。

    周圍的小孩子們也湊了上來，一個個地，就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樣地打量著我們。

    所幸，樂樂和洛奇也都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在我和這位老師聊著的時候，主動打開行李箱，把我們之前準備的零食還有文具一一發放。

    孩子頓時更加熱鬧歡騰起來，她也有些好奇地看過去，我這才想起來還沒有介紹一下，“對了，她們兩個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在這里，沒有什么助理和保鏢，“這位是洛奇，這個叫樂樂。”

    我指著洛奇和樂樂，向她一一介紹。

    然后，我又自我介紹著，“我叫林初夏，你叫我初夏就好了。”

    “我知道你。”她卻點點頭，“你是那個大明星。”說到這里，她的兩眼再度釋放出欣喜的光芒，“吳局長跟我說你回來，我之前還真的不相信。”

    “其實我早該來的。”看看她辛苦的模樣，再看看這些天真的笑臉，我真的覺得，此行之意義著實重大。

    “哎，我們這兒這么窮，你這樣的大明星不該來的。”她卻搖搖頭，嘆息之后又伸出手來，“對了，我叫張淑華，你叫我淑華好了。”

    “不，我該叫你張老師。”

    她隨意地笑著，“那就隨便你好了，”說著便站起身來。

    我也趕緊站起來，在一邊攙扶著她，她卻輕松地擺擺手，“我沒事兒。”

    可是看著眼前這些孩子瘋鬧著，我還是不免擔心。

    不過這些孩子聽到張老師的示意，便立刻聽話地安靜下來，靠近張老師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的，之后，孩子們就在我們的面前排起了整齊的隊伍。

    說實話，這樣看來，孩子的數量就顯得更稀少了。

    當然，并不是這里的孩子少，而是能夠有條件來上學的孩子少之又少。家里的經濟條件不允許是一方面，父母的思想觀念是另一個方面。

    張老師就向大家正式地介紹了我們三個人，而且要孩子們都稱呼我們為老師。孩子數量雖是不多，可是精神頭可是很大的，對我們的稱呼也滿是熱情和感激。

    他們越是這樣，我這心里也就越覺得愧疚了。

    去見胡一彪當然是首要的任務，可我也暗下決心，就算是只有三四天的時間，我也要和他們好好地相處，爭取幫張老師分擔一些壓力，多教孩子們一些知識。

    只是，何謂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我倒是很快就親身體會到了。

    先是中午的午餐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這還是張老師特意留在這里，和周圍的一個熱心的大嬸一起合作，為我們特意做的。

    看得出來，對于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最好的午餐了，可是也不過是兩碗青菜，一份紅燒肉而已，沒有了那些五花八門的作料，味道來說勉強可以吧，而米飯在我們來說，也就是中下等級的。

    但是盛情難卻，他們的心意才是最難得的，我們三個人努力把這頓午餐吃的津津有味著。

    這頓午餐之后，張淑華還忍不住感慨，說我們實在是太善良又太好伺候了。她是出過大山的人，自然知道外面的世界又是何種水平。

    再加上我還是她眼里的大明星，雖然現在的我確實也是，對于我們能夠如此配合地把這頓不算美味的午餐吃干凈了，那就更加不容易。

    午餐過后，我們這才趁著孩子們都回家了，去了住處收拾一下。

    也沒有多余的房間，學校這里三間房，一間留作教室，一間則算作是張淑華的辦公室，也是她中午休息的地方。

    而我們，當然就要住在剩下的那唯一的一間屋子里了。

    進門的時候，里面只有兩張放置了破木板的床分別貼在墻的兩側，正對門的這面墻邊則擺放了一張桌子，應該是留著給我們放雜物使用。

    “也不知道你們回來三個人，所以……”看到眼前的景象，張淑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洛奇卻比我更先一步上前，笑呵呵地說著，“沒事兒，我們三個都比較瘦，隨便擠擠就睡了。”

    這家伙來了之后也是愛心泛濫，以前也沒見她多么喜歡小孩子，尤其是對暮皓軒，更是談不上有多喜歡，之前她還毫不掩飾地說，軒軒渾身上下都是暮天的影子，而且還只會躺著，讓她看著都覺得無聊。

    可是來這兒之后，她很快就和孩子們打成了一片，下午還要教孩子們武術課呢。

    我們就這樣隨便收拾了一下，樂樂和洛奇自然是要擠在一張床上的。

    其實我想說，樂樂最近明顯發福了一圈，再看看床的實際大小以及那上面稀疏的幾塊木板，明明就是我和洛奇擠一擠比較安全。

    這天下午的時間過得還是很快的，和孩子們打打鬧鬧，我又正兒八經地給他們上了一節音樂課，也算是充實地度過了支教的第一天了。

    只是到了晚餐的時候，比較殘酷的現實就又擺在了我們的面前。

    我們來的事情也在村子里傳開了，大家都非常歡迎我們的到來，于是，晚餐就又有幾戶人家送來了珍藏的‘美食’。

    可是，看著那黑乎乎的臘腸，還有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山珍海味，我和樂樂直接控制不住了，筷子都沒拿起來就跑到一邊去了。

    所幸，為了不影響我們用餐和休息，好心的村民被張老師及時地送走了，沒有在他們面前如此失態。

    就吃飯來說，我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在這里呆下去了，也真的后悔，當時沒有聽陳艷飛的話，帶些食物過來。

    張老師本來是想等我們吃過晚飯之后，就回家的。

    現在，看著我們如此難以下咽，最后還是狠狠心，跟我們提出，“你們要不跟我回家吧，家里雖然也沒什么好招待你們的，不過你們城里人吃的白飯還有一些。”

    洛奇瞬間就從破舊的凳子上竄了起來，“那當然好了，是米飯就行了。”

    我有些惶恐地瞪著她，剛剛她不是還淡定地吃著村民們送來的飯么，這會兒怎么比我和樂樂還沉不住氣。

    而當張老師回辦公室取些東西的時候，洛奇趕緊伸出手指往嘴里摳了幾下，隨著幾聲嘔吐聲，才被她吞下去的東西一并被吐了出來。

    洛奇漱漱口，這才跟我說道，“我剛才是覺得，毒死也總比餓死強。要是知道張老師會帶我們回家，我也肯定不會吃的。”

    ……

    這個家伙。

    就這樣，我們跟著張老師往她家去，她家住在村子的最北頭，那座小山的半山腰處。

    路上，她還告訴我們，她的公公比較喜靜，性格可能也有些孤僻，不太善于和人打交道，叫我們去了之后也不要太介意了。

    我本來還準備熟悉了環境之后，明天再去拜訪胡一彪，對于如何拜訪，我這心里也并沒有想出好辦法來。

    不想現在，也算是陰差陽錯地，在我的計劃之外，就要去見這個人了。

    想想，既緊張，又興奮。

    走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鐘，當一處閃爍著燈光的宅子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張老師也抬手指了指那里，“快到了。”

    洛奇依舊健步如飛地走在最前面，而樂樂和我都有些氣喘吁吁地勉強跟著。

    幸好張老師也懷有身孕，行動不能太過迅速，不然，我們倆肯定是要被嘲笑的。

    借著朦朧的月色，我打量著這一處宅子。相比于其他村民的房子，胡一彪的家不僅有石頭砌的外墻，而且五間房子蓋得也很有氣勢，典型的紅瓦房，外墻刷了白色石灰，就比其他村民那黃色的土墻更上了一層。

    “我公公這個人很勤勞，平時也光顧著埋頭干活，所以古家在這個村子里還算是比較好的。”張老師許是察覺到我的想法，倒是主動跟我提了一下。

    到這里，我也才意識到，我應該隨著她，也要注意稱呼胡家為古家了。

    走到古家門口，還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大門，這和其他人家隨意的籬笆樁也是天壤之別。

    張老師上前在門上拍了幾下，“古松，古松。”

    古松，應該是胡一彪的兒子吧。

    里面遲遲沒有人應聲，等到張老師準備回過身來跟我們說話的時候，一個老頭卻從里屋走了出來。

    張老師一看那身影，便喚了一聲，“爹，我回來了。”

    那老頭緩步走了過來，看到張老師之后倒是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那視線落到張老師身后的我身上，突然就變得深邃起來。

    他也不說話，也不開門了，就這樣站在門里面打量著我。

    “爹，這就是吳局長說是來支教的老師，”張淑華趕緊介紹著我們。

    張淑華還在解釋，說我們是因為吃不慣村民們送去的晚飯，所以她想把我們帶回家來勉強吃上一頓。

    那老頭打量過我之后，又看看我身邊的樂樂和洛奇，大門倒是隨手打開了，他卻依舊站在門口處，沒有任何讓步請我們進去的意思。

    “爹，家里不是還有些大米么，我想……”

    “沒有了。”老頭總算開口，這冷冰冰的語氣簡直和暮家那兩父子冰冷起來一樣的溫度。

    張淑華明顯一愣，“我記得……”

    老頭伸手將張淑華拉了進去，隨后也不看我們，側過身去只說道，“淑華她記錯了，我們家的情況和那些村民們差不多，可能害得你們白跑一趟了。”說完就把大門給關上了。

    那老頭就這樣擋在我們和張淑華之間，張淑華很抱歉地看著我們，卻又不敢再說什么。

    她是好心的，也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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