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不過能不能先請你放了他們一家三口？”我看著身后幾步遠的地上，張淑華和古松這一家三口靠在一起，正驚恐萬分地看著我們這邊。

    他們本是無辜的，也已經和我們經歷過那些驚心動魄了，現在更是平生第一次，面對著如假包換的槍，那又是何等的驚嚇和考驗呢？

    “放了他們？”郭逸飛再度冷笑，“讓他們去給你們搬救兵么，還是讓他們去給暮天通風報信？”

    不放就不放，穩定住他的情緒才最重要。

    過了確實沒有多久，郭逸飛舉槍的這只手就開始微微顫抖著，可能再用不了多久，就支撐不了手槍的重量了。

    郭逸凡靠過去，準備從他的手里取下那嚇人的兇器，卻被拒絕了。

    “哥，你猶豫了是不是？”郭逸飛質問道，“你是不是真的被這個女人迷惑了？”

    郭逸凡并不說話，往我這邊瞥了一眼，“小飛……”語氣低沉，有些擔憂又有些猶豫。

    “好啊，哥，你騙不了我的，”郭逸飛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只是不同于此前的憤怒，這一次，是失望，還有沮喪，“哥，她可是暮天的女人，你都忘了他是怎么聯合暮天來騙我們的么？”

    郭逸凡還是沒有多說，嘴里連連喚著郭逸飛的名字。

    洛奇趁著他們兩兄弟即將起了爭執的時候，慢慢地拉住我的手，逐漸地遠離槍口的位置。

    而我的腳才邁出去半步，郭逸飛卻猛地轉過頭來，大叫一聲，“林初夏。”

    ‘嘭’地一聲，有著鉆心的疼痛，我從來都不知道，槍聲會有這樣大的威懾力。

    洛奇就這樣，痛苦地在我面前倒了下去，一只手還緊緊地捂住左肩中彈的位置，鮮血很快就從那里滲出來，洛奇的臉色史無前例的難看。

    我慌亂地蹲下身去，緊張地詢問著洛奇，一面歇斯底里地沖著對面的人喊叫，該說什么，我并不清楚。

    守在我身邊的兩個男人也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這個時候也不管不顧了，向對面沖了上去。

    又一道槍聲響起，其中一個再度應聲倒地，鮮血從他的左胸口流出，我知道，這一槍足以斃命。

    打斗聲，郭逸凡制止的聲音，張淑華恐懼的喊聲，還有孩子的啼哭聲，一切都太混亂了，混亂到我只能僵化地抱緊洛奇，一只手緊緊地為她捂住傷口。

    那保鏢也很快就被打傷在地，而我的希望又縹緲了幾分。

    眼前只剩下郭逸凡和郭逸飛的時候，這場面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因為，他們兩個人竟然在廝打著。

    一個要沖過來殺了我，而一個卻堅決不允許。

    郭逸飛雖然受了傷，可是真正不要命地爭奪起來，好像絲毫不輸于郭逸凡。而且，他的手里有武器，那可是真槍實彈。

    人在激動萬分的情況下，是很容易六親不認的。

    我這樣想著，槍聲就響起了。

    抵在郭逸凡小腹處的槍，不知是被郭逸飛用錯了力，才開了這一槍，還是他有意為之。

    很巧地，和郭逸飛受傷的位置，幾乎在一處。

    不至于斃命，但是其威懾力依舊不容小覷。

    “哥，我不是故意的。”郭逸飛隨著郭逸凡撲到了地上，用力將郭逸凡支撐在自己的懷里，緊張地看著那受傷的地方，一面給了我最好的解釋。

    他怎么會故意那么做呢，想想平日里難得的兄弟情深，這一次，只能是失手了。

    郭逸凡竟然還能擠出一絲笑意來，“小飛，怕什么，哥以前也誤傷過你，你這一槍就算是我還債了。”

    也是，淌進黑幫的水，想要自保是很難得，這種誤傷時間又算得了什么。

    洛奇還在我的懷里虛弱地喘*息著，看著他們兩兄弟到了如此境地，很是嘲諷地笑著，“自作孽不可活……”說完就是一陣咳嗽聲。

    “你別說話。”我趕緊制止她，眼神不禁朝著天空中看幾眼，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可是我還是期盼著，暮天能夠趕緊出現在我的面前，用什么方法都好，我真的很需要他，這里的人也都需要他。

    郭逸飛聽了洛奇嘲諷的笑，卻再度像被點燃了的炸藥，蹭地一下就燃起來了。

    只聽見他跟郭逸凡說，“哥，先等我把他們都解決了，”而后也不顧郭逸凡的拖拽，又從地上站了起來，就這樣舉著槍往我們這邊走過來。

    這一次，我是真的怕了。

    因為我知道，沒有誰可以保護我了，真的沒有了。

    “林初夏，我先替我大哥殺了你。”熟悉的槍口再一次對準了我。

    洛奇試圖挪動身體，可是也無濟于事，因為郭逸飛總歸要比她靈活，他想要置我于死地，就可以一槍爆頭而不費吹灰之力。

    死到臨頭，我似乎也有了大義凜然的感覺，“你口口聲聲說是要替你大哥報仇，可是明明人就是你們自己殺的，硬是推到暮天的身上，不覺地可笑么？”

    “人是我們殺的？”郭逸飛嘲諷地笑道，“林初夏，你可真敢胡說，我們再怎么殘忍，又怎么會殺了自己的妻兒？”

    不知怎地，我就這樣看著憤怒又激動的郭逸飛，冥冥之中，也開始質疑自己堅信不疑的東西。

    可我難道要懷疑暮天么？

    當然不會，他雖然也有下狠心的時候，可是也絕對不會干那種事情的。

    所以，這中間到底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錯，可不可能，他們之間也有什么誤會呢？

    在我冥思苦想之際，郭逸飛的槍口卻真地靠了上來，咔噠一聲，他已經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機。

    我閉上了雙眼，靜候死神來臨。

    ……

    槍聲響起之后，我的渾身都已經毫無知覺了，也不疼，也不痛，就是毫無知覺。

    身邊卻有什么重物，應聲倒地了。

    我霍然睜開了雙眼，古松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那子彈就這樣從他的頭頂穿過。

    他是為了保護我才中彈的。

    我顧不得懷里的洛奇，絕望地撲了上去，而一邊，張淑華已經泣不成聲了。

    “你干什么，你怎么這么傻？”我把古松從地上拉起，鮮血也順勢沾染到了我的身上，這還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血，竟然沒有任何的恐懼。

    古松的雙唇顫顫巍巍地，“謝……謝你救她……們……”我往一邊讓了一步，是他能夠正好看到張淑華母子。

    張淑華已經嚇得癱軟在地上，無法動彈了。

    說到底，他是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才會奮不顧身地沖上前來，用自己的性命保護我的。

    “根本不值得呀，你真的太傻了。”我已經驚恐地失去了知覺，有想哭的沖動，可眼睛卻是酸澀無比，就是沒有淚水滑落。

    “替我……好好……照顧……照顧淑華和……女兒……”古松勉強抬起眼皮看著張淑華那邊，張淑華已經哭成了淚人兒，這個時候除了緊緊地抱著懷里的小家伙，其他的都無能為力了。

    我拼命地點頭，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我的責任，是我不可分割的義務。

    懷里的身體便一寸寸地癱軟下去，抬起的手也瞬間就跌落到了地上，微微睜開的雙眼，這一次，徹底地失去了支撐。

    就這樣，一個善良淳樸的好丈夫、好父親，在我的面前，離開了。

    前一秒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此刻卻是一具逐漸失了溫度的軀體，這一切，都是拜郭逸飛這個混蛋所賜。

    我憤怒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瞪著他。

    他還緊盯著面前這殘忍的一幕，似乎也有些出神了。對上我帶著恨意的眼神，他也有些慌亂了，“林初夏，是他……是他自己沖上來的，跟我沒關系。”

    他搖頭，一面再度調整好手槍，卻不知道郭逸凡慢慢地站了起來，而后逐漸地向他接近著。

    我不確定郭逸凡想要做什么，卻看到郭逸飛突然把手槍在面前試了幾下，而后暗暗地咒罵著，“靠，這個時候給老子掉鏈子，不是還有兩發的么？”

    所以，這是沒有子彈了么？

    這算不算是天助我也呢？

    我知道自己可能不是這兩個男人的對手，即使他們兩個人都受傷了，可是，既然郭逸飛認定了，現在不是他死就是我活，那我也沒必要在和他做語言上的爭辯了。

    我將懷里的人輕輕地放躺在地上，心痛的感覺又強烈了幾分。

    “初夏，你要干什么？”洛奇抬手試圖制止我，卻并沒有拉住我，她也受傷了，力氣根本就不夠用的了。

    “郭逸飛，是你先開槍的，”我三兩步地向他沖過去，沒有任何武術底子，也不懂什么攻擊的戰術，我只知道自己要沖上去，狠狠地將這個家伙暴打一頓，或者直接就將這個家伙殺了。。

    抬手就在他的后背狠狠地砸去，而這根本就不能以解我心頭之恨，我只想要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你個瘋女人！”話音未落，郭逸飛已經將我從面前推開了。

    我踉蹌了幾步，再度向他發起了進攻，這一次，他沒有那么客氣了，就算一邊已經被郭逸凡拉住了，這邊一抬手，手槍還是重重地砸到了我的頭上。

    一陣眩暈感從頭頂向下，我腳下隨即癱軟，身體就這樣向后重重地跌去，還能聞到一陣血腥味，似乎是從頭頂傳來的。

    耳邊，是洛奇和郭逸凡的呼喚聲，我的意識，卻不讓我去仔細分辨。

    為什么，我好像還聽到了暮天的聲音，可能，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去見死神了，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太累了，太疼了，暮天，軒軒，我真的撐不住了……

    很奇怪，我并不知道，原來死亡的過程會是這么奇妙，失去意識之后有多久，我就開始做很長很長的夢，這夢，既像是對現實的重演，讓我再度經歷了這驚心動魄的一晚，卻又像是夢想的實現，因為暮天抱著軒軒，就站在我的面前。

    或是去了地獄，我和郭氏兄弟雙雙命喪黃泉，或是到了天堂，那里，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共享天倫之樂。

    迷糊中，我似乎聽到了孩子的咿呀聲。

    迎著有些刺眼的強光，我總算是抬起了眼皮，而暮天竟然真的抱著軒軒，微笑著站在我的面前。

    “初夏，你醒了。”暮天抱著軒軒湊上前來，溫熱的呼吸正鋪灑在我的臉上。

    我本能地抬手去觸碰著他的身體，我真怕，這幅軀體，一碰，就碎了。

    可是，我觸碰到的，卻是真實又有溫度的身體，之后，更是有一雙手將我的手握了去，力道，觸感，都是我最熟悉的。

    不由地，我也緊緊地回握住那只手，那真實的觸感便更加強烈和真實了。

    “暮天，真的是你么？”開口的時候，我還是有些被自己嚇到了，想要如同正常一般地張嘴，吐出來的氣息卻像是要掏空了身體一般。

    暮天暫時把軒軒放在了一邊，人又湊了上來，輕聲地囑咐我，“還不舒服的話，就別說話了。”

    我還是搖搖頭，雖然渾身依舊很難受，尤其是頭部還昏昏沉沉的，可是我還是掙扎地要從床上坐起來，我想要知道的太多了，那些在夢里折磨我的，我現在就必須要弄得清清楚楚的。

    暮天也沒辦法，只能扶著我靠在床上。

    躺在嬰兒床里的軒軒，正側過頭來看著我，沒有因為這幾日的不見就生疏了，那黑葡萄一般的雙眸還靈動地閃爍著光芒，對上我的眼神，小家伙更是開心地笑了起來。

    看著他燦爛的笑容，我整個人也有了精神，如同沐浴到了久違的陽光一般，心也隨之融化了。

    暮天坐在床邊，依舊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關心的眼神反復地確認著，“頭還疼不疼，身上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要不要我先去叫大夫來檢查一下？”

    我勉強笑笑，“我沒事，就是有點兒暈。”

    “郭逸飛的那一下打得確實夠狠的。”暮天看一眼裹在我額頭處的紗布，既心疼又氣憤。

    “所以，我暈倒之后，你真的已經出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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