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磚窯廠離李新店街大約有一兩百米路,從大公路發叉往西有一條白白光光的土路,土路的盡頭就是輪窯。我走在那條土路上,看到有一個人正拉著一車干磚坯往前走。就向他打聽磚窯老板的住處。
那人跟我說,磚窯老板叫付永遠,住在離輪窯不遠的一個高臺子上。我就找到付永遠。
那付永遠大約有五十出頭年紀,相貌很和善,他留給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下嘴唇特別厚,厚得看上去好像要掉下來。他當時正在看電視,聽說了我的情況,當時就讓他老婆給我做飯吃。
可那女人不愿意給我做,就拿了一個涼饅頭給我。俗話說,饑不擇食。管它涼饃熱饃,先填飽肚子再說。我吃完饅頭,又喝了點開水,感覺舒服多了。
可晚上住哪里呢?在付永遠那里看電視的一名工人給我提了一個好建議。他讓我睡在蓋磚坯子的塑料薄膜下面。“冷不冷?”我問。“進去你就知dà
了。”那人說。
然后,付永遠又給我拿了一個草席和一件破舊的大衣。我當時就進〖三五?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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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了塑料棚。一進去才知dà
里面真是太暖和了。我剛進去不久,天竟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我開始暗自慶幸:要是沒找到地方住,今晚不凍死也要餓死!”
但是,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穩:雖說暫時有了棲身之地,可是明天怎么辦?按說我流浪了兩天,差一點餓死,現在能找到這樣一個磚窯廠,能碰到付永遠這樣一個好人愿意收留我,也算不幸之中之萬幸。
可是,讀者你該知dà
,我當時已經十八歲,也算是個成人了,總不能一天到晚仰著個臉在人家那里吃白食吧。人家又不是你親娘爺姑,管你一頓兩頓飯還可以,時間久了,總不合適吧。
就算人家不說什么,你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再不,你想人家借一些錢先坐車回家,等到家了再把錢寄還給人家?可是,這樣的是我連嘴也張不開。
思來想去,我終于想出了辦法。第二天早上,我在吃早飯的時候跟付永遠說,我常待在你這里也不是辦法,就讓我給你干點雜活吧。工錢我不要,只要管飯就行。付永遠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安排我跟“老紅軍”一起收拾窯廠的垃圾。“老紅軍”和付永遠一個村。聽他說,付永遠原本是他們村的村委書記,原來在家包魚塘賺了些錢。后來退休了,經人介shà
才來承包李新店這個磚窯廠。
他自己本是村里面的后勤人員。付永遠看他在家里也沒什么事做,就把他也帶過來在窯廠干些雜活。他在這里掙點工資,每月再領點“紅軍錢”,也夠他花銷的了。“那你成家了沒有?”我問“老紅軍。”“有兩個兒子。”他說。
經過一些簡單的談話之后,我和“老紅軍”就算認識了。那“老紅軍”當時已七十多歲,瘦削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左腮下面塌下的一個小窩使他說話言語不清。據說,那個小窩是他當年在抗日戰場上被子彈穿的。
我是一個想當作家的人,按說我當時應該讓“老紅軍”跟我講講他在戰場上的故事。如果那樣的話,我的這篇小說也許會寫的更長一些。可是,我當時實在沒那心情。因為自己吃了上頓飯下頓飯都不知dà
在哪里,哪里還有那種閑情雅致。
我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在付永遠那里吃過早飯,然后去找“老紅軍”我們兩個一起推著一把兜子車,有時撿撿架棚里面的爛磚頭塊,有時幫忙清理出窯后留下的煤灰——
到了晚上,我仍然睡在空了一截的塑料架棚內,下面鋪幾個用麥秸稈子做成的藁箋(那是磚廠用來蓋在塑料薄膜上面或邊角用來防風的),上面蓋那個付永遠給的破大衣。我那時已有一米七三高,蓋著那個黃大衣,只有露出兩只腳。
幸虧那些塑料薄膜密不透風,我倒是不用擔心會凍著。哎,一個人睡在那里,仰起頭來看滿天的繁星,聽著外面的風聲刮過薄膜,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起那篇小說來。哎,那篇小說究竟結果如何,有沒有被出版,會不會被人冒名頂替?自己吃了這么多的苦,到底值還是不值?
有時我也會想到自己的父母。他們現在在家里究竟怎樣?我母親會不會因為擔心而出來找我等等,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不管怎樣,我總算有了個落腳點,心里也沒有先前流浪時那么恐慌了。但是,當時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洗澡。因為我出來的時候匆忙,連一件換洗衣服都沒帶,現在流落到這步田地,該怎樣洗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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