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把孩子交給奶娘,奶娘住在廂房里。我叮囑她,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離開廂房,也不要離開墨墨。
她看著兩個娃娃一邊保證一邊問道:“夫人,不會有事吧?”
我搖搖頭:“沒事。就是心里煩,不想聽見他哭。如果你愿意,帶出去溜溜也好。”
“不行不行,”奶娘把頭搖的象撥浪鼓,“外面這么涼凍著怎么辦?”
已經臘月二十六了,陽光懶洋洋的灑在身上,我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怎么會死在這樣的日子里。洛玉簫曾經拜托楊不愁保護我,又怎么可能殺我呢?但是不殺我,又怎么面對紀青月的瘋狂呢?
我若是逃跑呢?一來會牽累楊不愁,二來,我不相信自己能躲過他們的追蹤。這個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里和古代中國一樣,以宗族關系維持著人與人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在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結構中構筑一個穩固的熟人社會。這里不提倡遷徙,排斥陌生。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地理位置和社會位置,任何改變位置的行為都會惹來微觀環境的巨大變化。簡言之,就是你需yà
花很長的時間被認同,然后才是融入。即使我在水勺窩村,也談不上認同。在村民心里,我是個隨時會走的外來人。有心人稍一打聽就能問個一清二白,這種情況下,我能躲到哪里?能躲多久呢?
院子里靜悄悄的,日上正中,已經是中午了。沒有任何不速之客,煩躁中,我想起紀青月的話。
是的,我來的時候真的帶著記憶,所以關于我姓上官這部分是真的。從她掌握的情況看,那時候的我對他們是不設防的,甚至連自己驚世駭俗的來歷都說出來。只不過紀家沒有信我,反而因為這個姓,懷疑我是太師外室所生子女,中間的猜測調查應該也是很熱鬧的。紀青月應該知dà
一點。然后,圣上下旨。紀父賭了一招險棋,用我代替他的女兒出嫁,頂著欺君之罪的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細細想來,當時的情況也的確可疑。紀父在女兒出嫁以后,愈發大張旗鼓的屢次三番請求皇上親政,毫不收斂,處處與太師做對,朝中局勢驟然緊張。就在這種情勢下,楊不愁不知dà
從哪里得到提示,和皇上定下這個苦肉計。利用我是假冒的事實,令紀府失勢。太師及背后的太后以為自己大獲全勝,彈冠相慶的時候,名正言順離京的楊不愁帶著密旨調令軍隊,殺回京城,逼太后避居深宮,太師自殺。這里面受委屈最大的就是紀父,但是獲利最大的就是楊不愁嗎?
伴君如伴虎,楊不愁可以逼宮太后,就不能逼宮皇上嗎?功高震主,加封護國公,天下兵馬大元帥,但是——聽下人們議論,所有的兵符全部被皇上收回。沒了兵符,怎么調動軍隊呢?現在一個名不見經傳,山溝里出來的萬鐵子,就因為作戰勇敢,竟然娶了駙馬,做了統制。稍有表現就可以封為將軍,皇帝也怕楊不愁在軍中做大啊!
到現在為止,紀家又揭出我是敵國公主的身份,楊不愁死扛著把我留在身邊,同樣是授人以柄。只要偽造一封書信,或者稍微見一下諸汗國的使臣,都可以在皇帝心中掀起滔天的懷疑!
我總算知dà
,究竟是誰在玩兒我!
后背的紋身可能也是紀府弄的。最保守的考lǜ
就是給我安個可信的身份。否則,一旦事發,很難解釋他們收留我的原因?
但是,他們知不知dà
,若是太師的人或者楊不愁提前發xiàn
我后背的紋身怎么辦呢?
紀青月說過,當初她還反對過。看來她是知dà
的,會不會——紀府也準bèi
利用洛玉簫?根本就不想讓人看到我后背的紋身呢?
這一切都太巧合了,也太冒險了。但是無論如何,他們獲得的權利和財富已經大大超過了任何賭注!
只有一點:難道那個番邦公主也叫紅錦嗎?
后來我才知dà
,番邦公主的父親是左大王。國中無姓,貴人都隨官銜,所以自然姓左。但是叫什么誰都不知dà
,平日里只稱呼小名或者頭銜。那副畫像是公主出逃時畫的,事隔三年,拙劣的畫像加上青春期的變化,和有心人的修改,很容易騙人耳目。紅錦不過是他們胡謅的,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能打擊楊不愁,他才不管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最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清楚的現實身份似乎又模糊起來了。我摸摸心口,那里有顆心在有力的跳動,頭還在脖子上,但是我是誰?
上官紅錦又是誰?
如果說在夢中的上官紅錦是個醫生,那么現在的上官紅錦呢?
“怎么就你自己?”
呵!
洛玉簫悠閑的站在我面前,嘴角噙著微笑,午后的陽光落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銀邊。即使帶著一道淡紅的疤痕也調皮的天使惡作劇的標志。
那一瞬間,刺眼的陽光,緊張的心情,讓我一下子想到夢里……
“怎么,看傻了?”洛玉簫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我拉回遐想,咽了口唾沫。不可能,他不會殺我的!他沒帶劍,他笑得很開心,他的眉目很爽朗,人在開心時是騙不了人的。他不是來殺我的!
“你是來殺我的嗎?”脫口而出,依然是不成問題的問題。
“你怎么知dà
?”
“青月告sù
我的!”
他低下頭,然后抬頭很溫柔的說:“嗯,是的。她說是就一定是的。我必須來殺你!”
“你賣給她了嗎?”我尖叫!
“以前我不知dà
,現在才發xiàn
,原來我已經把自己賤賣了!”
“可以贖啊!”人命關天,去他娘的誓言,“多少錢?什么代價,我給你贖回來!”
這時我才發xiàn
自己以前讓他按照自己誓言去做事情的話是多么的混賬!所謂事不關己而已。若是到了自己頭上,比任何人都想讓他反悔!什么愛情,什么信仰,統統見鬼去吧!
我哆嗦著,他卻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傻丫頭!我的誓言什么也換不回來!”
你變態!
他閑適的找了個座位坐下,不管我的驚恐,娓娓道來:“自從你入京后,我在城里發xiàn
有人調查你,這幾天一直在跟著他們。想不到竟然是青月派人做的。金殿之上,她信口胡呲,卻言之鑿鑿,分明是栽贓于人,卻不見任何內疚。放在以前她是絕對不會做的。她完全變了,變得不可理喻,變得尖酸刻薄,甚至有些不擇手段!于是,昨天晚上,我去找她。我想問問她,為什么會這樣?”
我好像曬在沙灘上的魚,在烈日下暴曬,茍延殘喘的等著最后時刻的到來。難道他真的要殺我嗎?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我們吵了起來。她說你把屬于她的一切都奪走了,楊不愁不肯娶她,我也背叛了她。你是假的,是強盜,搶走了本屬于她的一切!她所做的無非是保護自己,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抗聲說道:“她狡辯!是他們紀家權欲熏心,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冒這個風險,所以才喂了我藥,扮作我的救命恩人,要挾我代嫁而來!我更無心勾引你,自始至終,你都在那個混蛋誓言下面不停的破壞著我的生活,威脅著我的生命!我被劫是自愿的嗎?我被奪去貞潔是與你合謀的嗎?我生下這個不知dà
父親是誰的孩子,我失去的誰來賠?她愿意要就給她,我巴不得!今日局面分明是她自作自受!若是可以選,我情愿都讓給她!”
洛玉簫道:“不錯,太師委托之后,我曾聽說紀家找過我,當時以為是為了找青月,后來才知dà
原來也是為了把你劫走。這一切不過是個謀劃好的局罷了,把楊不愁生生拉到他們這一邊,贏得軍隊最后的支持。誰想到各人都有各人的算盤,楊不愁早就是皇上的人了。揭發你雖然晚了些,可也在他們的算計之內!青月遠上邊關,原本也不是為了退婚,而是監視楊不愁。”說完自嘲的笑笑。
“我們都是棋子!”
“我們可以反抗呀!”我滿懷希望的說,他已經知dà
紀青月是壞蛋了,怎么能堅守“誓言”,,助紂為虐!
他笑道:“紅錦,你知dà
我師傅是誰嗎?我有一個師傅,對我最好,但是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很壞,是個鼎鼎有名的大壞蛋。有一次,他的仇家大舉追過來。一個朋友提前通知了他,并且發誓一定會帶人趕過來解救他。我們無處可逃,只能硬挺著等著。可是,那個朋友始終沒有過來。我親眼看見師傅和師娘被砍成肉醬,連收尸的機會都沒有。那時候我恨死背信棄義之人,發誓要懲罰那些說話不算之人!我自己也不會言而無信的。”
受刺激的變態心理!我覺得自己在同一塊石頭講話。這么久了,我們分分合合,總是處在緊張狀態下,以至于我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他自然的接下去:“紅錦,就算是壞人也要守信。你不用勸我了。”喝口茶,他繼xù
說道,“你吃的藥沒有什么解藥,也不會對你身體造成傷害,但是你的記憶可能永遠無法恢復了。”
我苦笑,他比誰都清楚,卻像牛一樣固執。
“楊不愁不肯娶青月,讓青月受不了。紀府也不停的從宮里施加壓力,但是皇上似乎并不在意,楊不愁也無心于此。但是她總是住在這里惹得外面的風言風語非常難聽,她幾乎快瘋了。”頓了頓,他才慢慢的更正:“不對,她已經瘋了。”
“今天,她去衙門想辦法攔住楊將軍。讓我過來殺你!”
“那你可不可以改天來?我總要交代一下遺言,安排一下墨墨。”
洛玉簫臉色一暗,緩緩的搖搖頭:“她等不及了。我們約定只有今天!”
“你們!”我好像被踩斷尾巴的貓,敖的一聲叫起來:“這是殺人,是人命!洛玉簫,你自己最清楚,我是你老婆!你跟別的女人約定要殺我,還約定時間?你當這是殺人游戲還是輪盤賭?你還是不是人?你有沒有是非,分不分黑白?有沒有人性!我以為你愛我,原來你就是這么愛我的!”
我只聽見一聲聲尖叫在耳邊不斷的響起,然后嘴就被什么堵上。一個熱烘烘的身體貼著我,火熱的,好像要融化一般!輾轉的雙唇幾近撕扯的咬著我。
還要先奸后殺?!靠,我再也不信你了!
血腥味慢慢流盡嘴里,我的嘴并不疼,他還在咬著吮吸著……絕望慢慢浸透了全身,我漸漸停止了掙扎。洛玉簫慢慢放開我,他的嘴唇上有塊豁口。我呸了一聲,從嘴里吐出一小塊肉!手背一抹,全是血。
“呵呵,真好!我就知dà
你是妖精,果然露出本相了。我的肉好吃嗎?”他竟然笑著問我。
“不好吃,臭的,酸的,爛的!吃了壞肚子!”我的聲音發抖,中氣不足。也不知dà
是恐懼還是憤nù
,斷斷續續的喘著氣。
“來吧。”他從懷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倒進一個杯子里,然后拿了另外一個一摸一樣的被子,同樣倒進茶水。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倒進去白粉,誰都會以為這是兩杯毫無差別的涼茶。
“選一個吧。”他擋住我的視線,倒了幾下杯子,“我想了一夜,突然發xiàn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是誓言無法放qì
的。如果我殺了你,我就是殺了自己;但是,我若不殺了你,我活著還是人嗎?那些被我殺掉的人,又會不會心甘情愿的投胎呢?我義正詞嚴的教xùn
他們,替天行道,最后自己卻和他們一般無二,除了殺掉我自己,沒有任何解釋可以行得通。所以,我想起老天爺,讓老天爺來決定我能不能殺死你吧!兩杯,你選!生,由之;死,由之!”
生,由之;死,由之!
我想逃跑,可是我兩股戰戰根本跑不動。我想尖叫,可是我肌肉抽動根本發不出聲來。我只知dà
自己淚流滿面,非常沒有風度的哭了!
這一刻,我才知dà
,我是多么的貪生怕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用愛情,用生命,用諾言,用謊言,用盡我一切的力qì
,只是為了一件事——活下去!
甚至,我已經忘了查證自己是誰!忘了探求自己內心的“精神需求”!即使風和日麗的時候,我想的也是怎樣活下去。如果有本我,那么這個求生本能就是真zhèng
的本我吧!
我咧開嘴正要哭出來,他卻突然伸出食指掩住我的嘴唇,輕輕的“噓”了一聲:“紅錦,別這樣,很難看!你是天上人間最漂亮的精靈,不許這樣哭!”
哭也不行?我突然冒出希望:“你要放了我嗎?”
他嘆氣,他竟然嘆氣!搖搖頭,狀似無奈的說:“去吧,選一杯!”
放……放……放屁!
“洛玉簫,你自己下藥,自然看清楚杯子,選得當然無毒。什么交給老天爺,純粹是強詞奪理!”我突然大義凜然起來。兔子還知dà
蹬鷹,人也要搏一搏。
“好,你來選,我喝。我先喝!”他道。
我看了看,什么情意他爹的,都見鬼去吧。認真的看著這兩個杯子,想著最像毒藥的那一杯,無奈,都是新茶杯,連花色都是一樣的。
胡亂擺弄了半天,還是沒人來。一閉眼選了一杯遞給他:“喝吧!”
他連眨眼都沒有,咕嘟就喝了。
啊?
我愣愣的等著。
他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微笑如初,“該你了!”
沉默,沉默,再沉默!不在沉默中爆fā
,就在沉默中爆fā
!
我突然甩手,“啪”的打掉剩下的酒杯。地毯沒有電視里常演的那種燒灼情況,一層水紋浸潤出來。
“我不喝!我上官紅錦生的夠糊涂,不能死的也糊涂。你們讓我死,就自己來動手。什么老天爺,都是放屁。他要是真有靈,就該劈死你們這對狗男女!有本事,你就來殺了我。成全你那可笑的誓言,幼稚的行為,無知的自大!你以為你是救世主,你憑什么裁決別人的生死。還以身作則?!簡直放屁,無知的可笑!要殺就殺,不要磨磨嘰嘰的。”我不是英雄,我不是大俠,我貪生怕死,我出爾反爾,就算我是天下最卑鄙的小人,我也要活下去!
洛玉簫笑了:“你看,你讓我守信,你自己卻撒謊。”
我顫聲道:“我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游戲,規則,比賽選手都是你。我有幾分勝算?!這根本不是公平的比賽,我也沒必要遵守什么運動員功德。”
他沒理我,伸手一晃,多了一個黑色的小丸子。
啊?這才是毒藥?”那杯茶?……”我失聲。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我不知dà
那杯水里有沒有毒,但是我知dà
,即使那杯茶里沒有毒。這里還有一顆等著我!
“這是青月給的傷心散,傳說吃了傷心散,會和那些傷心而死的人一樣。咳咳!”他突然咳嗽起來,猛地捂到嘴邊,劇烈的咳嗽起來。
看著他的動作,我猛的捂住嘴巴,這樣——咳嗽停止,他攤開手,無奈地說:“看,我本來想喂你吃毒丸的。想了這么周全,竟然因為咳嗽自己吞了。老天爺的確不想你死啊!”
我手腳冰涼,反不過勁來:“你、你吃了毒藥?”
“是啊!”他笑得像吃了一顆糖丸,“真糟糕!我作惡多端,終于遭報應了。”
嘴角一絲黑色的血線,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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