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俘了。
趴在馬背上,聽著那個胡人哇啦哇啦的大呼小叫,眼看地面在迅速后退,胃里在翻江倒海,可是這一切都不能阻止我去想楊四的舉動。洛玉簫這頂綠帽子,他真的恨到這種程度,要用這么費勁的方式害死我?
我不信!我不相信楊不愁是這樣的人!
我費力的抬起頭,試圖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到處都是馬肚子,偶爾會有一兩個木樁。淚水汗水混成泥水,從我的額頭上眼皮上面頰上流過。我不停的告sù
自己,楊不愁沒理由殺你!這只是意wài
!他還會救我的……
最后一個念頭擊潰了我,不,他永遠(yuǎn)不可能救我!
我頹然的趴在馬背上,放聲的哭出來。什么戰(zhàn)場,什么世界,見鬼的一切,都去死吧!沒有人救我,沒有人在乎我,即使周子難也比這個冰冷的世界好!
又是天翻地覆的旋轉(zhuǎn),我睜開眼睛發(fā)xiàn
自己緊貼一個人坐在了馬背上。身后明顯是一個帶著臭味的男人的軀體,堅硬似鐵的肌肉頂著我的后背,渾厚的聲音在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戰(zhàn)場回蕩:“楊不愁,你老婆在我這里,還不投降嗎?”
我勉強(qiáng)睜開眼睛,混亂的戰(zhàn)場分成兩邊,我的對面影影綽綽很多人,我的身后模模糊糊很多人。究竟是人影還是我頭發(fā)的倒影,我已經(jīng)分不清楚。大腦里好像有一臺不停工作的碎紙機(jī),嗡嗡的聲音帶著強(qiáng)有力的震動,把所有吸收的信息攪得粉碎。
我之于這個人就是一個破布娃娃。他甚至抓著我的后心還晃了晃!
我垂下頭,絕望的放qì
了一切希望。
楊不愁不會救我,我被人抓的牢牢的;他是忠勇神武的大將軍,我是叛逃的公主;他是戰(zhàn)場上的勇士,我是敵人手里的人質(zhì);他的背后是國家是熱血是腎上腺激素,我的背后是恥辱是背叛是永不磨滅的綠帽子。我想起那個年輕的喇嘛,我死了,他還會在那里等我嗎?
戰(zhàn)場上是令人窒息的安靜,我就想刑囚室里的死刑犯,面對可口的飯菜等著最后一槍的到來。可能我是整個戰(zhàn)場上唯一一個希望沉默無限延長下去的人!
刷刷的聲音,是風(fēng)聲,也是馬蹄踏過衰草的聲音。我費力的看過去,那個早晨還溫柔的和我調(diào)笑的人正踏著夕陽金盔金甲的走出隊列。
孫猴子來了,紫霞死了;楊不愁來了,紀(jì)紅錦玩兒完了。我聽見撲哧一聲,是我自己笑了。
“花布刺,我答yīng
你。不過你要讓我部下安全撤tuì
!”
唰!朔風(fēng)驟緊。
我費力的晃晃頭,他說什么?投降?我好像聽不懂啊!
“哈哈,你們聽見沒有?常勝將軍楊不愁要投降了!哈哈!”那人故yì
用漢語說了一遍,身后士兵戚戚喳喳,噓笑起來。
楊不愁轉(zhuǎn)身命令道:“楊四,你帶人撤tuì
。”頓了頓,翻身下馬,解下隨身佩劍和印綬交給同樣下馬的楊四,撲通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我想他大概說了什么有愧之類的話。楊四忙不迭的伸手去挽他,楊不愁已經(jīng)自己站起來了。
對花布刺朗聲道:“花布刺,放我的部下們走!”
花布刺哈哈大笑,大手一揮,原本圍著的人馬快速散出一條通道!
“將軍!”楊四突然大喊一聲,滾下馬跪在地上,“您不能——”下面的話已經(jīng)哽咽著說不出來。
“將軍!”眾人異口同聲的叫著楊不愁,一時間愁云慘淡,甚至有隱約的哭聲傳出來。
楊不愁慢慢的走過來,我還是不肯相信他真的這么愛我?
“慢著!”楊不愁身后有人大喝。我費力的看過去,原來是林風(fēng)。
他跳下馬來,連滾帶爬的走到楊不愁面前,說道:“將軍,林風(fēng)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林風(fēng)不能讓您自己走!”
眾人皆不作聲,林風(fēng)朗聲道:“林風(fēng)只追隨將軍一人!”
林風(fēng)的話好像炸開了一鍋熱油。幾十騎奔涌而出,圍繞在楊不愁身邊。場面甚是悲壯。
“楊不愁,你們還走不走?”身后的胡人大聲喊叫。
楊不愁站在那里對林風(fēng)視而不見,只是看著楊四。楊四慢慢站起來,退回到戰(zhàn)馬旁。突然翻身上馬,大吼一聲“撤!”人已經(jīng)當(dāng)前沖了出去。
我看見墨墨還在他的胸前緊緊的綁著。
眼前一黑,終于昏了過去!
昏迷的時候,耳邊總是有人嘰嘰咕咕的說話。我聽不懂也聽不明白,身處灰色的空間,沒有看見窗口也沒有看見喇嘛。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我盤地而坐,托著腮幫子想心事。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來,我是誰?為什么在這里?這是哪里?以前是什么樣?那個窗口是什么?為什么要有喇嘛?我都不知dà
。
只是覺得很熟悉,很熟悉。
迷霧之外有人喊著一個陌生的名字——“紅錦”。
沿著聲音走過去,左手右手各有一個男人,模糊的身影,一樣的不清楚。心頭一個激靈,全身已是一片冰涼。頭疼的厲害,我抱著頭坐在地上,死命的堵住耳朵:“不聽,不聽,我不知dà
,我什么都不知dà
!”
“墨墨,紅錦,墨墨很好。”其中一人突然換了話。
墨墨?一個胖娃娃出現(xiàn)在濃霧中,嘎嘎樂著,伸出胖胖的小手。我好似嬰兒一般站立不穩(wěn),蹣跚著試圖抓住他的手。
“墨墨!墨墨!”我費力的喊著,一聲接一聲,終于有一聲沖出喉嚨,整個世界突然變了模樣!
“醒了,醒了!”又是生硬的漢話。我勉強(qiáng)睜開眼,一個大胡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黑色的胡子好像交錯的叢林,一口白生生的牙齒,像是叢林里不適宜的一處鹽礦!
“楊不愁,你老婆醒了!”他沒理我,徑自向旁邊的人喊著。
哦,我想起來了。我叫上官紅錦,一個倒霉的穿越女,以逃跑為己任,有著堪比小強(qiáng)的生命力。那個叫楊不愁的,是我名義上的夫君。剛才在戰(zhàn)場上,他很詭異的放qì
了救我,然后又很氣短的為了我投降了。
我記起來了。頭一歪,朝向里面,閉上眼。
“嘿嘿,兄弟,你老婆生氣了。你自己解釋吧!”大胡子的聲音很親熱。我心里暗暗納罕,他們不是敵人嗎?
楊不愁沒有說話,悶悶的聲音傳來,大概是大胡子拍他的肩膀,甕聲甕氣的說:“女人啊,你不是很有辦法嗎?嘿嘿!”不懷好意,甚至還帶著幾分嘲笑,隨著大胡子沉重的腳步在帳門外消失了。
燈火暗了暗,身邊的微微下陷,有個人一聲不吭的躺在我身邊。
我不知dà
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責(zé)備他?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我們只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他是老板,我是雇員,我不應(yīng)該自作多情!
可是,我累了。我不是邦德,也不想做特工。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可是,我竟然那么該死的清醒——“說吧,你的計劃是什么?我想這不是好好享shòu
就可以解決的對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像手術(shù)刀落在托盤里發(fā)出的金屬撞擊聲。
身后那人一動不動,半天才說:“對不起,嚇到你了!”這時才有手臂橫伸過來,我“啪”的一聲推開那只胳膊,騰的彈起來,神經(jīng)質(zhì)的喊著:“少來這一套,快說!”
楊不愁盤腿坐好,正色說道:“好,現(xiàn)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紅錦,在我說之前,你必須答yīng
我,無論做什么,聽見什么,都要相信我!”
這簡直是最大的笑話,可是現(xiàn)在不是賣聰明的時候,我壓下心中的惡心說道:“楊不愁,這是最無恥的要求。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楊不愁向兩邊看了看,擺在膝上的手不自然的開合一下才說:“我給你的任何解釋,紅錦,你會信嗎?”
我說道:“會啊,比如說你可以告sù
我,我們現(xiàn)在必須同舟共濟(jì);或者說在這里除了你我沒得依靠,像我這種人離開你,要不就是被草原上的狼吃了,就是被抓回來**;甚至你還可以威脅我,說如果我不信任你,你會立即殺了我之類的。好點的,送我離開,躲到什么深山老林一輩子,都可以。我會信的。”
楊不愁沒有說話,歪著頭看著我。我被他瞧得不自在的動了下肩膀,把被子捂的更高,看著他盤起來的膝蓋尖。我知dà
,不管他怎么說,我都會有一百個理由否定他,選擇不相信他。然后假惺惺的敷衍他,最后一走了之!
他知dà
的很清楚!
所以,他什么都不說。
我一拍被子,說道:“你自己的信譽你自己清楚,我?guī)状嗡览锾由苯娱g接你都脫不了干系。咱倆換換,現(xiàn)在你會怎么做?”
楊不愁低頭說道:“沒時間換了,我只要你答yīng
我,無論發(fā)生什么,聽見什么都要相信我。”
我撇嘴道:“你這個問題可不可以換句話,叫做我必須答yīng
隨時準(zhǔn)bèi
為你犧牲?”
楊不愁斟酌著說:“應(yīng)該是我們兩個隨時準(zhǔn)bèi
為對方死。”
“這不可能,我們的能力不對稱,相對的,死的概率就不是一樣的。我比你更容易死掉。”看看他已經(jīng)黑掉的臉,我還在嘴硬,“比如現(xiàn)在,你可以一刀殺了我!”
談判陷入僵局,他垂頭坐在那里。我心里亂七八糟,一會兒說信他,一會兒又說不信。根本拿不定主意。
突然他抬頭道:“明天一早,我會派人送你回去。但是楊四不能接應(yīng)你,你自己要小心。紀(jì)青月和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怕我壞了你的大事,說你和敵酋稱兄道弟?”
“你不是那樣的人,除非……有人逼你,你肯定會用來交換的。”他露出一個笑容。
燭火下這個笑容有些突兀,好像是一個不期而至的訪客,帶著些清新的空氣和溫暖。女人從來不是理智的動物,我更不是。
“睡吧!”他倒下要睡。我伸手?jǐn)r住他:“慢著,這次我就信你!我信你會帶著我平平安安的離開這里,信你可以給我機(jī)會讓我從此平安。這樣可好?”
他看著我,然后笑開了嘴,點點頭:“果然是你會說的話。我一定會小心的!”
“不過……”我慢慢悠悠加了一句,“作為交換,你必須告sù
我一件你這輩子都不打算說的秘密。”
“不行!”他斷然拒絕,果然有啊!
“不行拉到,算我沒講!睡吧,明天上路。”
躺下去,背過身心里有些忐忑。萬一他要是真的不說,我是不是還要走呢?
正想著,背后貼過來一個熱烘烘的胸膛。楊不愁扒拉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悄悄的說:“你答yīng
不許告sù
任何人!”
“行!”我有點興奮。
“除了你,誰都不許說。就是孩子也不行!”
孩子?我愣了一下,以后再說吧。“沒問題!”太激動了。
楊不愁咬著我的耳朵,熱氣一縷縷的吹進(jìn)來:“我最害pà
江南的菜青蟲。”
啊?
我轉(zhuǎn)過身,用同樣壓低的聲音說:“你……不是唬我呢吧?”
他著急的抓住我的手:“我這輩子都不想提這事兒!不信你摸!”
我的手被生生拽進(jìn)他的懷里,原本光滑的地方竟然有了一層密密的小疙瘩,俗稱雞皮疙瘩。
“嗤”,是我的輕笑。他訕訕的說:“笑吧,笑吧。你不要往外說就好了。”
悶頭笑夠了,他身上那層雞皮疙瘩還在那里,我惡意的呼啦呼啦,他也乖乖的不動。
我才休戰(zhàn):“好,成交。今后,我相信你,聽你的。如果有什么意wài
……”我知dà
自己不放心,但是路是自己選的,就要自己承擔(dān)后果,“算我倒霉好了!”
楊不愁伸展手臂,讓我的頭枕著他的胳膊,低聲說:“不會的,你不會有什么意wài
。我的命就是你的命!自從你墜崖后,我就知dà
我根本不能讓你再次那樣做!”
我心里一顫,這算是告白嗎?還是博取信任的手段?抑或是絕境下人性的釋fàng
?我心里始終對他有懷疑,但是現(xiàn)在我要做的就是壓下這份懷疑相信他。
于是,我在他的胸前悶悶的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愛上我了?愛我如命?”不等他回答,我便截住道:“不用回答,不用回答!我就是說說,說說而已。”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對,不用回答。以后你就知dà
了。”
夜色催人眠。可是我滿腹的心事,根本睡不著。
“你能告sù
我,下一步該做什么嗎?還是像白天那樣欣賞風(fēng)景?”
楊不愁這次依然猶豫了一下,然后說:“我告sù
你,這個主意還是你幫我想出來的。除了你,沒人可以幫我實現(xiàn)。”
我?什么時候?
他沒理我的疑問,繼xù
說:“花布刺小時候曾在京城做質(zhì)子,和我關(guān)系甚好。他和現(xiàn)任諸汗國主是親兄弟,但是因為曾為質(zhì)子,被那些親貴看不起。回來后,就被派到圖元沙漠綠洲一帶守護(hù)。后來憑借戰(zhàn)功一步步走上來。現(xiàn)在,諸汗國主大肆對外用兵,國力空虛;同時又加強(qiáng)鎮(zhèn)壓,民怨沸騰,許多親貴已經(jīng)暗地策劃要推翻他。我這次假投降,會帶著親兵給花布刺一個回城的機(jī)會,然后里應(yīng)外合,把國主推翻。幫著花布刺成為新任國主。只有那樣,才能永久解除對你的通緝,才能……才能一勞永逸的換來邊境至少五十年的平安無事。”
說的簡單,他們那里不知dà
計劃了多久!這些真的跟我有關(guān)系嗎?
“我……我跟這個計劃有什么關(guān)系?”我遲疑著問出問題。
楊不愁道:“諸汗國主暴虐無道,反復(fù)無常,屢次犯邊。我早就想教xùn
他。可是朝中內(nèi)亂頻仍,一時顧不過來。皇上對我甚為顧忌,我原想豁出去不要這份身家把諸汗國滅掉。即使在出征時,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諸汗國來接你的使臣中竟然有花布刺的人,暗中與我聯(lián)絡(luò)。花布刺想找個理由正大光明的進(jìn)城,然后出其不意的殺死諸汗國主,可是他是外藩,沒有宣召不得入城。即使入城也不得帶兵。這個主意便是他最先想出來的。俘虜了我,沒有理由不宣他;而我們這些俘虜會配合他駐扎在城外的軍隊,拿下王都!”
我聽得云山霧罩,但是總算明白因為我的身份,他們有了接洽的可能。
“那什么是沒人可以幫你實現(xiàn)啊?”
楊不愁遲疑的握住我的手:“因為,這很危險,即使成功了也很難讓皇上相信我可以全身而退,放qì
權(quán)力。唯有你,他會信的。”
“為什么?”我納悶。
“是個男人都好色!尤其是你那么特別!”他有點不正經(jīng)。我也懶得問。不過——“你這可是投降啊,以后怎么辦?就算立功了,皇上會不會……”撇開不著邊的人情,事實該怎么解釋呢?
楊不愁的胸膛震動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皇上早就想親政,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搬開我這塊絆腳石。我也不能讓他搬開我,因為楊家還要繼xù
風(fēng)光下去。我這樣是一招險棋,希望皇上可以賜我還鄉(xiāng)歸老,而不是掘墳滅族!”
楊府幾乎被太師殺光了,皇上能做的大概只有挖墳了。我無語。
“你……你怎么想出這么個蹩腳的理由。屈膝一跪為紅顏,傳出去多窩囊啊!”
“這樣以后才對皇上沒有威脅啊!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楊不愁也被化作繞指柔,寧做寓翁,不做宰相啊!”
他的話里透著無奈,我也不知dà
該說什么。有時候,愛情和人生的其他得失比起來,會在某一刻顯得非常非常的渺小。那些滄桑,那些無奈,會把愛情擠得像朵輕浮的泡沫,或者氣球。
我伸出手拍爆它,注意力轉(zhuǎn)向目前。“下一步,我做什么?”
“囚徒,”他抱緊我,“還有我心愛的老婆。我是為你投降的,人人皆知。”
“是嗎?”我低聲咕噥了一句,“我相信你,最后人們一定會說你是為了一個女人才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的。”
他拍拍我的后背,埋在我的脖子里悶聲笑了。
“紅錦,謝謝你!”臨睡前,他輕輕的說,“只有你的機(jī)智和勇氣才可以幫我應(yīng)付未來的事情。”
我閉著眼睛嘟囔著:“白天那種戲不要演了,太草菅人命了。”
他低吟:“也是不得已啊!已經(jīng)盡量減少傷亡了。楊四和宛芳會照顧好墨墨的,你放心。”
我點點頭,都到這個地步了。還管的了那么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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