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誰最厲害?
漢口鎮(zhèn)的人都會說:“楊莫鯉!”
楊家誰最滑?
人們肯定不會懷疑:“楊莫貅!”
楊家誰最憨?
連三歲小兒都會拍著巴掌喊:“楊莫騏!”
楊家誰最壞?
大家就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了。
紅錦笑著把話傳完,低頭喝自己的藥。
楊不愁看看屋中中難得聚齊的兒女,強笑著扯了下嘴角,轉頭問紅錦:“怎么話說了一半?又是哪個孩子惹禍了?”說著伸手接過藥碗,自有丫鬟婆子接下去。楊不愁壓下內心的苦澀,強顏歡笑道:“最壞?大概是……”他心里有個人選,但是在這個時刻,卻不想說。
看著四個孩子關心的樣子,又看看病入膏肓的妻子。心里一嘆,不管他們平日闖了多少禍,都是他們的心頭肉。是他和紅錦一點點看大的。
楊家誰最壞?
除了這個被大夫斷定了歸期的紅錦,誰都是好人!
“要是咱家真有壞人,”楊不愁也顧不得面子,俯下身握住紅錦的手說,“那也是你!”
紅錦挑挑眉,墨墨和其他三人,或者低頭,或者扭頭看向窗外,默不作聲。
楊不愁卻已經顧不得了,蒼老的臉上還有點點濕潤的光澤:“你給我一句實話,你心里的子難究竟是不是我?你……你過去以后,是不是去找洛玉簫?”
“都這么大的人了,過了一輩子,怎么還說這些不著調的。小心孩子們——聽見!奔t錦也老了,手背上有些青筋蹦出來,指腹掠過楊不愁的臉,依然那么輕柔那么深情。
楊不愁苦笑了一下:“也是,我霸占你那么長時間,他們都要等急。自然會迫不及待的讓你過去。”垂下頭,口氣卻是萬般不情愿。
紅錦托起他的下巴,柔聲道:“不愁,我的后半輩子是你給的。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過,真的,我一直以為是做夢。或許現(xiàn)在夢該醒了,不過你放心,即使夢醒了,我也會記得你的。記得你對我的好。若是沒人比你更好,我就不要他們,好嗎?”
楊不愁仔細打量著紅錦,仿佛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膚記下,才斬釘截鐵的說:“不好!我是大活人,不是夢。你也沒得比。你一定要等我,我去找你!”
紅錦一笑,縱然是笑話,聽著也是舒心啊!眉眼綻開,仿佛瞬間回到年輕時的光景。
繼續(xù)方才的話題道:“人們說,楊家最壞的是吱吱!闭f著目光移向愛女。
楊不愁順著看去,也笑了:“吱吱啊,說你呢!你怎么落得這么個名聲,難怪二十了也嫁不出去!”
他們說話的時候,幾個孩子坐在一邊。墨墨已經長出了短短的小胡子,他的相貌和紅錦最為相似,但是性格卻有些優(yōu)柔。是楊家難得的最會“體貼”別人的人。聽著二人談生論死,臉色漸漸黯淡,悄悄的低下頭。
阿騏干脆扭過頭去,擦去眼中的淚水。阿貅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姐姐,低下了頭。便是他有千般聰明,此時也沒了心思。
吱吱聽見楊不愁的話,趕緊接上:“啊呀!爹啊,市井流言不能信的。吱吱嫁不出去,還不是您和娘根本就不著急嘛!再說了,就算吱吱真的做錯了什么,也只是有點壞!有點壞而已!”說著捂著嘴巴訕訕的笑了起來。臉色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
阿騏甕聲甕氣的接口道:“也沒錯!我記得小時候,吱吱差點讓爹把娘休了。呵呵,還被爹關起來了!”
話音未落,吱吱已經不顧形象的撲上去堵他的嘴。阿貅壞心眼的在阿騏想躲的時候堵住退路,看著阿騏在吱吱的“花拳繡腿”之下左躲右閃,嘴里還叫著“好男不和女斗!”這些不過是日常習慣罷了,紅錦和楊不愁看著這一幕,突然都有些傷感?赡苁亲詈笠淮瘟税桑
紅錦臉色蒼白,兩顆又黑又大的眼珠忽閃忽閃,目光從孩子身上移到楊不愁臉上道:“有人說,死在男人前面的女人是幸福的。不愁,我這輩子最后一件自私的事情就是把家留給你了!
她沒有任何病,也不見任何衰老,只是氣血耗竭,臨近死期。醫(yī)生說,熬不過這幾天了。孩子們聚在這里,不過是為了對她說聲:保重!
楊不愁依然笑著,握著紅錦的手,慢慢的撫摸著:“看你這爪子,留也留不下了。前幾天我夢見洛玉簫了,他說他要帶走你。唉,要是牛頭馬面的還不得把你嚇著,他我也……放心了。不過,三七還魂兒的時候,可得戴上我給你的戒指!你不是說了嗎,那圈是圈著我們的。我可還帶著呢!”說著聲音已經哽咽,大丈夫不能言語,兀自抬抬手,顯示了一下指上的戒指。
紅錦早已眼淚紛紛,強笑道:“哼,就你那好色樣。到時候,光顧著和漂亮丫頭顛鸞倒鳳,哪里記得我!唉,你個老不正經的,我還不知道!”這些話本不適合對著兒女講,此時一股腦倒出來,卻讓人別樣心酸。
楊不愁干脆別過臉去,使勁的擦掉眼淚。孩子們也都沉默的低下頭。吱吱的臉埋在墨墨的身后,一下一下的抽動著肩頭。
“不愁,阿洛來了。他來接我了……”紅錦的聲音突然有些低沉,眼睛變得更加明亮。
“關門!”楊不愁突然暴怒,猛地站起身,卻暈眩欲倒。墨墨遲疑了一下,吱吱毫不猶豫的沖出去,關上房門!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離房門最近的墨墨,沒有說話。
“阿洛,你再等我一下好嗎?我還有些話和不愁講!”紅錦的臉上布滿亮麗的光彩,連皺紋似乎都一下子消失了。明媚光鮮處,似乎要將整間屋子照亮!
楊不愁趕緊坐下來,俯下身,卻見紅錦笑著張大嘴巴,就那樣僵!漸漸的光彩如夕陽墜落,曾經明亮的房間在剎那變得黯然無光!紅錦的笑容固定在最后的極限,那種釋放,好像把最后的秘密都要坦白。
楊不愁似乎聽見而邊有人嘆息:“紅錦,不可以……”
“洛玉簫!你個混蛋!你出來,把紅錦還給我,還給我!”楊不愁猛的推開紅錦,向空中虛抓著,好像瘋了一般!
阿貅和阿騏趕緊架住他,吱吱卻慢慢的走到紅錦身邊,愣愣的看著不肯閉眼笑容滿面的女子:“娘!”
輕輕的一聲呼喚,卻震醒了楊不愁,幾聲粗重的喘氣加上按壓胸膛的動作,那個瘋癲的男人在一瞬間都消失了。威嚴的大將軍老王爺重新回到他們中間,只有臉頰上的淚水提示著方才的狀況,“你們都出去吧!”楊不愁頹然的坐在床邊,身子像支撐不住似的倒下,趴在床上,“走吧,都走吧!讓我安靜一會兒!”
孩子們猶豫了一下,吱吱帶路,魚貫離開。
一個時辰沒有動靜,孩子們小心的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楊不愁的身子冰涼,口鼻無息,不省人事!
府里再次忙亂起來,御醫(yī)終于宣布王爺因為傷心過度,心疾驟發(fā),F(xiàn)在已經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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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不愁的死是一件大事,各方顯貴齊集漢口。小小的城鎮(zhèn)冠蓋如云,把街頭賣炊餅的陳老頭看傻了。
“大爺,陳放呢?”陳放是陳老頭的兒子,也是阿貅和阿騏的朋友,一個很用功學習的“書呆子”,也是全鎮(zhèn)唯一不被吱吱戲弄的人。
眼下吱吱過來要找的人就是他。
“他……他去買藥了!标惱项^緩過神兒來,看著眼前越來越漂亮的丫頭,心里直嘆氣。攀不上啊,高攀不上!人家是梧桐樹上的金鳳凰,咱家是草坷里的野山雞,怎么能比呢?
“。織钚〗銇砹恕!币粋打扮樸素眉眼透著精明的年輕婦人走出來招呼,微微鼓起的腹部和嘴角的笑意讓整個人都透著甜蜜。
吱吱臉色僵了僵,隨即也笑著答道:“陳家嫂子!幾個月沒見,都有喜了!”
陳嫂微微撫著腹部說:“謝謝小姐關心,已經兩個月了。”
吱吱咽了口唾沫,讓丫鬟帶了些炊餅,又和陳嫂聊了兩句便離開了。
“小姐……”丫鬟擔心的看了一眼。那時夫人病重,老爺也沒心思,小姐這樣一個人撐下來,會不會?心酸的抽了抽鼻子,一抬眼,心頭的小火苗就噌噌的變成燎原大火。
對面站著一個白衫書生。雖然衣服洗的有些發(fā)白,可是清癯的相貌依然透著不可言說的高傲,小姐說,這樣的人注定會有出息。可是再有出息的人,也不能……
“莫芷!”那人輕輕的吐出這個名字,似乎這是個很難很難讀出來的發(fā)音。
“嗯!”吱吱的神色反而正常了,嘴角甚至還帶了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得意,“恭喜陳大哥了,小妹也是方才知道嫂子……有喜了!”不輕不重的頓了一下,好像一把癢癢撓在陳放的心頭抓了一下。陳放只覺得心尖微微一顫,全身便痛的抽搐起來,然后大腦便是一片空白。
醒來時,人正從肩膀旁邊走過,此所謂——擦肩而過。
從今后,真要擦肩而過嗎?
“莫芷!”聲音脫口而出,急切而焦躁,手已經緊緊的攫住吱吱的胳膊。
吱吱也沒有掙扎,螓首微偏,說了句:“大街上呢!”陳放便松了手。
“萬大人問過我,可有人推薦?我推薦了你,你自己要好自為之!陛p飄飄的放下一句話,陳放卻吃驚的瞪大眼睛,這就意味著——一朝登龍門么!
隨即怒火奔竄出來,那自己寒窗苦讀又算什么!自己辛苦的和楊家保持距離又算什么!甚至——
陳放沖著吱吱的背影大聲的喊:“我不會去的!楊莫芷,你看著。我陳放一定會憑著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的!一定會的!”白色的袍袖在空中大幅度的飛舞著,陳放幾近瘋癲的兀自喊著。他的隱忍,他的放棄,他內心最美好的情感,因著一次推薦都變了味!
楊莫芷,你應該明白我的,你怎么能推薦我!陳放痛苦的彎下腰。
不遠處,陳嫂站在拐角的地方,曾經甜蜜的臉龐蒙著淡淡的愁云。
楊家誰最壞?
楊莫芷!
從今后,只怕在陳放那顆驕傲的心就永遠永遠的留在別人那里了——不管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
楊家雖然是在喪事中,但是所有的事情都進行的有條不紊。墨墨帶著阿騏在前院應對來賓,吱吱和阿貅在后院忙里偷閑,稍事休息。
借著這個功夫,阿貅問她:“姐,你為啥把書呆子推薦給萬老頭兒?不說萬老頭和爹的關系,就書呆子那個榆木腦袋,一心想著自我奮斗做英雄救國救民的,聽見你推薦他,不得瘋了?”
吱吱不緊不慢的喝了口手里的熱茶,并不解釋自己的行為,反而接著說:“對呀,從今以后,即使他憑著自己的力量中了狀元,進了朝堂,也擺脫不了萬老頭兒背后使力的嫌疑!
“哼,萬老頭這次是傷心到死了。我看,他肯定會大肆宣揚自己如何幫助楊家的這幾個孤兒的。真不知道他的腦袋是怎么想的,對娘的那點心思弄得盡人皆知,氣的爹跟他勢不兩立不說,還到處宣揚自己如何如何幫助楊家,好像一定要證明他比爹強似的。”
“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吱吱站起來,總結陳詞,“娘說的!
看著消失在角門的淡藍色背影,阿貅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問題似乎還沒有回答。不過,他也不需要了。其實,吱吱都已經說了。
她是陳放永遠都得不到的那個,她是扎在陳放心頭的一根刺。從此以后,這個素以高傲倔強著稱的男人所走的每一步人生路,都會因為吱吱的一次推薦,變得不那么高傲。陳放是那種注定會出人頭地的人,是那種生來就會出人頭地的人,可是因為這一次推薦,他爬的越高,就會越沮喪。這一生,他都不可能忘記吱吱。
楊家誰最壞?
楊莫芷!
阿貅嘆了口氣,可憐的姐姐。若不是陳放負她,她也不會這般折磨他吧?
阿貅還記得,那時候的吱吱剛剛十六歲。笑得比花美,比蜜甜,偶爾還會輕輕的哼哼小曲,連他們兄弟都不怎么捉弄了。聽說陳家在準備彩禮提親,吱吱還頭一次求阿貅去打探消息。
得來的消息讓阿貅如坐針氈,找來阿騏商量,連憨厚的阿騏都直搖頭。
“還是讓陳放自己說吧,我們可不能去!”阿騏撓撓頭皮。
太陽快落山了,吱吱還在等他的消息。阿貅知道,吱吱今天等不到陳老漢上門提親了。如果他不說,也許明天那個女人還會等。
“要不,我們告訴大哥吧,大哥不是在家嗎?”墨墨從江湖回來,在家潛心研究武學,楊不愁也把一身的本事包括如何行軍打仗都傳授給他。
墨墨已經二十一了,還是孑然一身。聽說他在江湖上也是“人見人愛”(阿貅語)的,可就是沒有中意的姑娘。甚至聽說媒婆進家提親了,竟然拎著寶劍把人家嚇跑了。紅錦和楊不愁仿佛看見當年的洛玉簫,除了好言開導,心里也不敢逼他。盡管墨墨從來沒有見過洛玉簫,但是認死理的毛病似乎也繼承下來。楊不愁說,這不是洛玉簫的毛病,是紅錦的。紅錦就是個愛認死理兒的女人。
認準了男人會花心,就一輩子不變。還得他一路辛苦!
那時歡聲笑語,如沐春風。
阿貅和阿騏合計半天,最后也不敢招惹近似閉關的大哥,只好把陳放五花大綁,扔進吱吱的繡閣。兩人腳底抹油,比著快的跑掉了。
他們也沒跑遠,就躲在吱吱的小院外面的老花樹下。還沒有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吱吱神色如常的把陳放送出來。反倒是陳放,臉上青青白白,變幻不定。
“賀禮定然備齊,送到府上,算是我們兄妹姐弟的一番心意。婚禮時,定會祝賀的。”
那時候,阿貅就不相信吱吱能忍下這口氣。
他等著吱吱在賀禮里放耗子,可是沒有;他等著吱吱大鬧禮堂,還是沒有;他等著吱吱大病一場,形銷骨立,也沒有。頭一次,他和阿騏打賭賭輸了!
但是,現(xiàn)在他知道了,吱吱一直記得。她在等時間,等機會。好像一個絕頂?shù)墨C手,等著致命的一擊。
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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