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明看了看周圍建筑,應該是城北一帶,這一帶偏僻,也是痞子聚集地,此時夜已深了,四處漆黑,唯有遠處幾幢人家透出點點燈火,曼明加快腳步往前走,看不清腳下,幾次被跘得差點摔倒,她趔趄一下站穩(wěn)身子,踢到一只空酒瓶,叮咣聲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刺耳。
一旁發(fā)出一聲呻吟,接著是男子怒吼,“什么人踩著老子了。”
曼明忙道歉,才看清還有個人躺在地上,“對不起,我沒看見。”
那個醉漢起身看看她,沒看分明,又嘟噥一句躺下了,曼明也不敢大意,忙小跑著走了。
她慢慢朝火車站的方向去,只求一夜平安無事,順利上車,她不認識路,天晚看不清,大概走了兩個時辰,折返好多次才終于找到火車站,天色昏明,天邊翻出魚肚白,曼明坐在火車站的長椅上,長出了一口氣,一旁有婦女在兜售茶葉蛋與熱豆?jié){,曼明買了一點填肚子,找著車站工作人員,詢問了自己所坐的班次,大概還要一個時辰才能上車,她算算時間還早,找到公用廁所把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五爺給她收拾的包裹里是兩件平常的衣服,她挑了件〖三五*中文網
M.w素色的換上,裹了黑色大衣,外面看與一般人家太太無異,身上僅有的兩件首飾都是劣質的,五爺拿來給她應付的,曼明也不計較,那種地方工作,天昏地暗,誰看得出你戴的是假鉆石彗。
她將取下來的戒指放到一旁臺子上,打開水龍頭去洗手。
突然身邊竄出來一個小孩,搶了戒指就跑。
“喂,小偷……”曼明向前追了兩步又停下,反正不值錢,讓他拿去好了,她收拾了剩下的東西,提著包裹出去勾。
長長的汔笛聲過去,有人來請上車,曼明隨著人潮往月臺走。越過無數的頭頂,看著遠處青白天空,心里有些難過,生活了這么多年的城市,到如今,竟像逃荒似的就這么走了。
曼明紅眶有眼泛紅,她眨眨眼睛,逼退眼里的淚,人很多,有了剛剛小偷的經lì
,她緊緊把包袱抱在胸前,身后的人往前擠,曼明也隨著人潮往前擠,突然不知誰推了一把,接著人群混亂起來。
砰地一聲銳響,不知誰放了槍,人們像炸了鍋似的,四下逃竄開,曼明不知dà
發(fā)生了什么事,只好跟著人群跑。
混亂中根本看不清臉,曼明跑著,突然有人拉她的胳膊,曼明本能的往回扯,“放開我。”
她轉身去看,當看清來人面貌時不禁詫異,“你……宇痕?”
雷宇痕警戒的看了看道:“跟我走。”
曼明跟著他來到一處偏僻地方,這里人少了些,但他仍不能放松警惕,他腳步飛快,曼明只能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雷宇痕將她拉到出口,見那里守著幾個大兵,持槍站著,把人群往里逼退。
雷宇痕皺了皺眉道:“晚了,他們已經封鎖了出入口。”
曼明道:“那怎么辦?”
宇痕道:“跟我來,到那邊看看。”
兩人在人群中趁亂找出路,曼明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臉上那道醒目的疤痕,有些疑惑,但現(xiàn)在非常時期,又不能細問,不過想也知dà
,他那時候漠明失蹤也一定是跟她一樣的原因,肯定也吃不了少苦。想到這里,由此再想到父親已經去世,趙承穎忘恩負義,居然騙她……心里又是一陣難過,她只顧難過,腳下一不留神踩空樓梯,啊得一聲掉下去。
宇痕手快,一把抱住她,帖著他的胸口,曼明幾乎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溫熱的拂過自己的臉頰,臉上不禁一紅。宇痕也有些尷尬,咳一聲道:“你沒事罷?”
曼明搖搖頭,“沒事。”
宇痕四下看了看,帶她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暫時在這里躲著罷,一時半會找不到這里。”末了又加一句,“趙承穎派了一個團的人過來捉你,看來他是鐵了心了。”
曼明不語,苦笑著低下頭。
她就知dà
,他是不會放她走的,他并不是舍不得她,他只是不甘背負妻子背棄自己的惡名,他那個人,一向注重名聲。就像他死也不離婚,是一個道理。
看到她臉上苦澀的表情,宇痕從衣袋里掏出根煙點上,緩緩吐了一口煙霧道:“那年,我沒回去是因為我被通輯關了起來,我想回去通知你的,可是已經晚了。大小姐,你……這一年多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曼明道:“一言難盡,總之,我想離開宣城,宇痕,你要幫我。”
雷宇痕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
曼明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又想起來道:“你臉上的傷是……在監(jiān)獄里留下的嗎?他怎么下手那么狠?關押著的犯人,我軍中向來是認罪就好,從來沒有打罰犯人的規(guī)矩。一定是你跟他們拗著來,你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該多學學。”
她伸手去摸他臉上的傷口,宇痕有些躲閃,臉漸漸紅起來。
曼明沒有注意到他這些細節(jié)的變化,問道:“對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宇痕道:“我是來找你的。”
曼明一怔,宇痕道:“我一直想見你,那次我不告而別之后我就一直擔心你,后來聽說你被劫持了,我很著急,只是當時被關著沒有辦法,再后來,我聽說你平安回來了,也就放心了,父親的事我也盡lì
了,只是沒辦法,北銘軍的事東晉軍不好插手。”他看看她,欲言又止,“我結婚了,你知dà
嗎?”
曼明道:“我知dà
,上次碰見霍小姐,她告sù
我了,祝hè你宇痕。”
宇痕臉上并無過多喜悅,苦笑著道:“她對我不錯,當時父親出事,許家獲罪,我也受牽連關在在獄中,是她救我出來,替我安置母親,帶我回北平,霍督軍很賞識我,在軍中給我謀了職位。”
曼明聽他說著這一年多來的經lì
,很是感慨,也很欣慰,“曼君死了,曼孝與家里不親近,我……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個許家都敗落了,幸好你還很好,宇痕,我希望你能幸福。”
宇痕看著她的眼睛里真摯的祝福,心隱隱發(fā)疼,她還是不記得他。
“你愿意跟我回北平嗎?”
曼明看著他略一怔忡,搖了搖頭。宇痕蹙眉道:“為什么?”
曼明苦笑著,看著那邊搜索的隊伍已越來越近,人群被聚在一起,士兵們手里拿著一張畫像,人群被分成兩撥,男的放行,女的則要留下來,一一接受查看,有個女子的家人稍有反抗,便被士兵粗魯的用槍托砸在腦袋上,瞬間血染紅了半個臉龐,猙獰無比。
稍遠處,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被士兵簇擁著朝這邊走過來,他穿著呢軍大衣,威武的身材與不茍言笑的冷峻臉龐讓人望之生畏,這樣一個人,居然是跟她同床共枕近十年之久的男人。
為何還是這么陌生?她從來看不懂他,她一直都不夠了解他。
他那么殘忍,為了找到她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呵,她竟忘了這一點。
看著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那個人,曼明心里的希望漸漸碎成渣,破滅了。
地上一張畫像隨風飄過來,曼明看見上面清晰是自己的樣子,臉上笑意更加苦澀,心里某處像被扎針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了某些不容忽視的現(xiàn)實,是她太天真了哪。
“我走不了的。”
宇痕道:“可以的,相信我,只要我們出了火車站就有人接應,我一定可以帶你離開宣城的。”
曼明搖搖頭,“他不會讓我走的。”
“到了北平,就不是他說了算的。”
曼明苦笑,替他拂去肩上的落葉,“宇痕,你信命嗎?”
宇痕不知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一時沒法回答,曼明接著道:“有些人的命是命中注定,就好像我注定了要這么活。”
“你可以選擇。”
“我九年前是可以選擇逃跑,但是我沒有,為了家族利益留了下來,我以為總會有改變,可是永遠不會有改變的宇痕,九年前我不走,是因為我知dà
我逃婚了,父親會因為我受連累,許家會因此敗落,而現(xiàn)在許家已經敗落,但我仍不能走,因為我走了,會有更多人因為我而死。趙承穎那個人,心太狠,做事太絕,就好像他愛一個人,可以給她無上榮耀與財富,但也能讓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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