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幾場雨后天氣漸寒。帝都中接連兩次大殯過后上九坊中處處肅靜清冷冬日似乎已然悄然降臨。
衛宗平進了煙波送爽齋殷監正、鞏思呈和戶部尚書齊商早已在這兒。室內正中放著只金銅狻猊火盆夜天湛正靠在書案前和齊商說話見到他后略點點頭。寒喧過后齊商繼續對夜天湛道:“這次挑的多是五品以下的官吏不光在戶部工部、司農寺、少府寺的人都有全是些熟知賬目、精于核算的人。”
衛宗平已與殷監正低語幾句知道是在說新近設立的正考司從懷中取出一道敕令遞上前去:“王爺這是中書省剛剛出來的敕令從今往后中樞及各州郡一應錢糧奏銷事務全部由正考司清厘出入之數核實后方可銷兌。而且在年前自三省以下所有部司需將明年的花銷列出預算統一奏報正考司正考司核對后將預算轉戶部。自明年始戶部據此預算奏銷各部花費不得再行先銷后報。”
他說話間夜天湛已大概看過那道敕令轉手遞給殷監正沒有立刻表態。殷監正看完后交給身邊兩人說道:“這是沖著戶部來了。”
齊商一邊看一邊點頭:“如此一來戶部是多了不少麻煩。”
齊商說完這話一直閉目沉思的夜天湛突然說了兩個字:“高明。”
衛宗平問道:“王爺是指這道敕令?”
夜天湛睜開眼睛握手壓在嘴邊輕咳了幾聲方道:“不錯這道敕令根本不是針對戶部里面走得極深啊。”
這時鞏思呈才看完了敕令嘆了口氣:“王爺已經看出來了若只是針對戶部哪用得著這么周詳的法子?”
齊商道:“不是戶部?”
夜天湛淡淡道:“收了奏銷之權你戶部不過是少了那些部費那些送不上部費的難道不比你還著急?”
殷監正神色一凜:“王爺是說他接下來當真要動虧空了?”
夜天湛微微冷笑道:“他不止要動戶部的虧空還是想從中樞到地方徹底清查。三十六州巡使他都已經摸了個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前些時候擢升入察院的那些監察御史很快便會入駐各州今年這個年各州郡都別想安穩過了。”
在座的三人都是一驚衛宗平習慣性地捋著花白的胡須說道:“這若真查起來可是舉國牽連的大事咱們總得有個對策。”
夜天湛眉宇間掠過一絲陰沉:“不必讓他查好了。”
衛宗平微愣待要問只見夜天湛目視前方一雙微挑的丹鳳眼微微銳著抹清光看上去竟叫人心中一寒話到了嘴邊便又打住。
自從殷皇后薨逝之后湛王便稱病不朝宮中派來的御醫皆連面都見不到便被打回去整整兩個月安靜得異乎尋常幾乎讓他懷疑先前的那步棋已經成了廢棋。奪嫡對峙衛家因湛王態度的突然轉變在朝中頻頻失利聲勢大不如從前再這么下去可就越艱難了。
衛宗平抬了抬眼殷監正已將他的疑問說了出來:“讓他查戶部這里有這么一道把著誰也再做不進手腳必然要動到不少人。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根基我們不保誰還能保?
鞏思呈亦道:“若是朝堂因此生亂正是籠絡人心的好機會白白放過了可惜。就算王爺不想保此時也不能不保。”
夜天湛明顯地眉心一緊壓抑著已沖到唇邊的咳嗽停了停方說道:“不用保往下知會一聲就行若憑幾個新提調的御史就能查出什么這些官也不叫官了。”
殷監正道:“話雖如此但稽查奏銷這一招實在是厲害開了這個頭往后定是越來越棘手。”
夜天湛卻撇開此事問道:“年賦有結果了嗎?”
齊商道:“九道轉運使已經在回天都的路上想必再過幾日陸續就到天都。”
夜天湛道:“多少?”
“九百三十萬。”
夜天湛聽了這個數字唇角冷冷一挑“很好讓各處該上折子的上吧這個年既然不想過了那大家就都別過了。明年的預算想法子讓各部往高了報我倒要看看他們怎么辦。”
齊商答應著忽然見衛宗平遞了個眼神過來便又說道:“王爺這九百三十萬里面只鶴州、江州和吳州三處就占了四百多萬。”
“哦。”夜天湛應了一聲衛宗平接著道“這三州是新調任了巡使我們插不上手。”
夜天湛往他那處看過去那眼光似不經意卻盯得人透心。鶴州吳存江州宋曾這兩個先前被罷免的巡使都是衛府門生他豈會不知緩緩道:“罷掉幾個也好免得官當得久了鬼迷心竅。后面若再有這樣的事誰也保不了他們讓他們都好好想想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
這番話說得頗重幾人都不敢接口唯有衛宗平干咳了聲道:“王爺說得是。”
夜天湛語氣不急不徐:“我也不是專說誰只是凡事都有個度由著他們亂來早晚惹出大亂子衛相別多心。”
衛宗平道:“還是王爺想得遠啊也是該給他們點兒警醒了。只是孩子自己打打輕打重都無妨若放在人家手里就不好說了。”
話一落殷監正等都暗地里稱是不愧是和鳳衍斗了一輩子的老臣這話說在點子上外軟里硬明明白白。屋里沒人再接口都等著夜天湛是什么態度誰知他只一頷“知道了。”
又是這三個字近來不管說什么事最后都是這不輕不重的三個字。一句知道了后面接下來便只有乾綱獨斷的堅決倒叫他們這些臣子謀士形同虛設一般。隔著那似曾常有的笑衛宗平只覺湛王周身都籠著股漠然這感覺往常也不是沒有只是近來格外分明咫尺間拒人于千里之外竟讓他莫名地想起朝堂上那個人來。四周炭火溫暖衛宗平想到此處卻打了個寒顫。
夜天湛端起茶盞淺啜半口隨即皺眉放下。他抬手壓上額角往身后的軟墊上靠去過會兒直起身來俊眉微挑抽紙潤筆寫了幾封信。其中一封寫得簡單只幾句話便交給鞏思呈:“煩先生照這個斟酌措辭附上我的印信密各州。”鞏思呈接了信看過后即刻便在旁潤色一氣呵成后謄寫幾份加了印信再看另外兩封一封是給于闐國王一封卻是給國子監祭酒靳觀。
夜天湛將兩封親筆信封好站起來道:“秦越去請……”他話說到一半猛然頓住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那兩封信 “啪”地便從手中掉落。
鞏思呈見他臉色不對叫道:“王爺……”夜天湛扶住案頭死死握著那虎雕紋飾僵了片刻忽然間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便往前栽去。
這變故將在座的幾人驚得懵住齊商離得幾乎是撲上前去撐住他他只低聲說了句“別慌”就此不省人事。
好在衛宗平等久居高位都是處變不亂的穩重人只是把聞聲趕進來的秦越嚇得面無人色。眾人先將夜天湛扶到軟榻上命人急傳御醫入府。
湛王府中頓時慌亂起來今天衛嫣和朵霞公主都不在府中靳慧聞訊帶著侍女匆匆趕來煙波送爽齋只見里外侍女內侍慌成一團站下皺眉道:“怎么亂成這樣都沒規矩了?”
她掌管湛王府多年素來受人尊重雖說現在府中凡事都由衛嫣做主但她一開口仍沒人敢怠慢。大家都定了神一個侍女說道:“王妃王爺他……”話一出口忽然打住當場就變了臉色。她是叫慣了靳慧做王妃脫口喊了出來接著想起去年曾有幾個侍女因此被衛嫣下令毒打之后逐出去府去駭得說不出話來。
靳慧豈不知這緣由但也不怪她。衛嫣那番狠辣手段王府上下多是既怕且恨不過人人也都看得明白雖說衛嫣處處咄咄逼人地壓著靳慧但在王爺那里卻沒有半點兒偏心的意思尤其還有小世子在往后究竟怎樣誰也說不準。這兩年下來衛嫣剛入嫁時那股說一不二的勢頭日漸衰落如今又有了朵霞公主兩妃并尊她更是威風不復往日。
靳慧此時卻哪有心情去想這些只吩咐道:“秦越帶人在外面伺候著既知道王爺病了都安靜點兒。還有哪個要是敢亂傳話定不輕饒!”說罷急忙入內去看情形不過片刻御醫也趕到了。
殷監正等見來的竟是老御醫令宋德方不免意外但也都顧不上細想忙請到榻前診脈。宋德方細細診了半晌放下手沉思過會兒問道:“王爺前些時候可是受過傷?”
他問這話時看的是靳慧靳慧卻迷茫從不知道有這事衛宗平、殷監正等也都是毫不知情的神態。卻是鞏思呈沉吟了一下說道:“是當初在百丈原王爺為及時增援雁涼曾親自領兵阻擊西突厥大軍受過傷。”
百丈原之戰眾人多少也都知情但沒人料想還有這番驚險。靳慧手指在絹帕間絞得白聲音微顫:“鞏先生這么大的事怎么從來都沒聽人提過?”
她平素性情溫婉極少嚴辭待人眼下卻很有責問的意思。鞏思呈知道她是關心則亂也不介懷只是道:“夫人那時王爺下了嚴令一概不準將此事泄露出去何況傷得不重所以也就幾個人知道而已。”
靳慧眼中已隱見淚光只是在人前強忍著“不管傷得重不重也得說一聲啊這算怎么回事兒?”
鞏思呈張了張嘴所想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當時的情況因澈王的事和凌王鬧成僵局王爺心里也是壓著股傲氣吧。鞏思呈不由自主地嘆息百丈原那一戰或者是他此生大錯特錯的決定。不!他立刻又推翻了這個想法若是真做到絕了哪里還有現在的昊帝?半途而廢終究導致了今天這局面他也深知湛王雖待他一如從前那件事卻已是主從間無非逾越的鴻溝。不過也沒什么可顧慮的了身為謀士原本就是這么個境地君主可以仁慈謀士心里面總得是滿腹的陰謀計謀若事敗固然身喪名裂即便事成也無非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下場古來如此又豈止今時?
定一定神他問宋德方:“宋御醫王爺這病難道和那時的傷有關?”
宋德方道:“王爺受傷后非但沒有及時調養反而操勞過度病根就是那時候種下的。王爺是習武之人向來身子康健定是沒把這傷放在心上其實傷勢只是壓了下去并未痊愈啊。”
鞏思呈嘆道:“戰事在前將士們都是枕戈待旦王爺又豈能安心歇息?白日親臨戰場晚上帳中議事深夜有軍情那是常事。北疆戰后接著出使西域那三十六國哪一處又容易應對?這西北兩面不說讓人心力交瘁也是殫精竭慮了。”
宋德方蹙眉道:“所以王爺的病已非一日兩日只是仗著年輕硬撐著罷了。病根已種本源已虧王爺近日又悲痛太甚思慮過度。哀思而損五臟郁氣積于內便是再好的身子也支撐不住。時值冬日天寒這是時癥引了舊疾不可謂不兇猛。”
話說道這里靳慧臉上已然血色褪盡殷監正趕著問了一句:“照這話說王爺的病豈非……極重?”
宋德方道:“說極重倒還不至于但也不輕萬萬馬虎不得一旦調養不當便麻煩了。”
這片刻的功夫靳慧似是鎮定下來說道:“無論怎樣請宋御醫先開方子入藥如何調養再詳細告知。”
宋德方道:“方子倒簡單關鍵不在藥上。王爺必須安心靜養若再勞思傷神便是有靈丹妙藥也無效。”
衛宗平他們相對目語神情中都帶了絲復雜眼下這情形如何能靜養得下來?反而靳慧秀眉淡蹙思索了片刻說道:“我知道了。”
宋德方便列了藥方交待下細節。靳慧送走宋德方命秦越帶人在榻前照看將衛宗平等人請去外室。肅清了左右侍從她斂襟對眼前幾人行了一個極鄭重的鞠禮幾人驚詫“夫人這是何故?”
靳慧正容面對這些重臣謀士秀婉的眼中十分平靜柔聲道:“宋御醫的話幾位大人和鞏先生也都聽到了王爺的病來得兇猛看來必得靜養些時日才行。我想請幾位大人和鞏先生答應我從今日起不管有什么事都暫且壓一壓讓王爺好好歇息幾日待身子好些再行商議。”
這時候沒有宋德方在幾人說話也都少了些顧忌殷監正道:“話確實如此只是恐怕王爺靜不下心來養病啊!”
靳慧道:“要說一點兒心事都不想自然不可能但外面的雜事少聽少想便也就是靜養了。”
衛宗平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撫著胡須居高臨下地看著靳慧道:“夫人想必不了解這些雜事哪一件都非同小可卻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這么簡單。何況有些即便是王爺想放卻未必能放。”
靳慧微微笑道:“有幾位大人和鞏先生在這些一定還是應付得來的未必事事都要王爺親自處理。”
這話聽在鞏思呈等人耳中便也罷了衛宗平卻覺得格外不中聽。他重重咳了一聲說道:“究竟怎么辦還是等王爺醒了再說至少府中也要聽聽王妃的安排。”
靳慧也察覺那話讓衛宗平不悅便淡然一笑輕聲道:“衛相說得是這等大事自然是該由王妃做主。”
殷監正看了衛宗平一眼說道:“無論如何若王爺的身子有個差池便什么都是空話。即便是王爺自己放不下朝事我們也必得想法子讓他靜心調養一會兒我們得多勸著王爺才是。”這時秦越自里面小跑出來“王爺醒了!”
待他們進去夜天湛已經起身半坐在榻上正揮手命侍女退下。靳慧急忙上前扶住他他見了她有些意外隨即面露溫和靠在她放來背后的軟墊上便說道:“方才那兩封信立刻送出去靳觀來了讓他來見我。”
秦越在旁答應了趕去辦事關政務靳慧不好說話便往殷監正那里看去。殷監正道:“王爺近來憂勞過度這些事還是暫且放一放待……”
夜天湛抬手打斷他:“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該交待的事交待給你們十日之內除非有重大變故否則不必來見我。”大家原本擔心勸不住他安心休息不料他如此干脆。鞏思呈和殷監正相顧點頭是這個狀態了他這是真清楚連半分意氣都沒有。
夜天湛微緊著眉想了想目光落在齊商身上:“我的信到了西域過些日子戶部必然會倍受壓力你心里要有個準備。”
他話說得極慢卻有種沉穩而慎重的力度在里面齊商低頭應道:“是臣記下了些許壓力戶部還是抗得住的。”
夜天湛再道:“衛相這幾天若議到春闈都試不要沾手便是讓你主考也要推掉最好便推給鳳衍。”
衛宗平等人都覺詫異“殿下這是為何?”
夜天湛沒那么多精力一一解釋也不想解釋只道:“照我說得做另外告訴工部昭寧寺……”他突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看了前方一會兒方道:“讓他們全用最好的料。”說完此話他似乎不勝其乏地往后靠去閉目道:“你們去吧這十日莫生事端。”
衛宗平等人不敢再多言告辭出去。輕輕重重的腳步聲消失在外面夜天湛勉強撐起身子忍不住便劇烈咳嗽起來。
靳慧急忙遞了暖茶過來待他好些后小心扶著他躺下。夜天湛靜躺了片刻緩緩睜開眼睛對她一笑:“我沒事嚇著你了吧。”
靳慧眼中的淚控制不住就沖了出來怕惹他煩心忙側了頭。夜天湛輕聲嘆息從被中伸出手替她拭了淚。他的手冰涼如雪靳慧忙抬手握著此時不像剛才那樣慌張立刻覺出他身子隔著衣衫也燙得嚇人。她吃了一驚急著站起來要叫人。夜天湛拉住她搖頭:“陪我一會兒難得我這樣有空閑現在什么人都不想見就和你說會兒話。”
他的聲音不像方才交待事情時那樣穩低緩而無力卻因此讓這原本便柔和的話語聽起來格外輕軟若有若無填滿了人的心房。靳慧順著他的手半跪在榻旁:“你身上著熱呢這病來得不輕得好好歇著才行。”
夜天湛淡淡笑笑:“竟然病了。小時候最煩便是生病總認為生病弱不禁風還要人照顧只有女子才那樣。即便偶爾有個不舒服也要撐著讀書習武。怎么現在反倒覺得只這個時候才有理由松下來原來生病也好啊。”
他好像漫不經心地說著靳慧卻聽著酸楚拿手覆著他越來越燙的額頭又著急又心疼柔聲道:“生病有什么好的我只盼著你平平安安的才是好。”
夜天湛在枕上側看她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說道:“慧兒嫁給我這些年也真是委屈你了。”
靳慧微笑:“能嫁給王爺是我的福分我只覺得高興哪里會有什么委屈呢?”
夜天湛眸光靜靜籠著她漸漸就多了一絲明滅的幽深:“我帶兵出征一走便是年余待到回來元修都學會說話了。這兩年府里的事我心里也有數是我委屈了你們母子你怨不怨我?”
靳慧見他神色抑郁便與他玩笑:“你可是天朝的王爺跺一跺腳這帝都都要震三分我怎么敢怨你?”
夜天湛嘆氣倦然閉上眼睛。靳慧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他說話以為他太累睡了過去輕輕替他掖好被角。他卻突然低低問道:“慧兒若我不是什么王爺你還愿意嫁給我嗎?”
靳慧被他問住了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她第一次見到他他便是天家的皇子尊貴的王爺。那是什么時候似乎久遠得在記憶中只留下煙柳迷蒙、淺草繽紛的夢影他在眾人的擁簇下縱馬過橋揚眉間意氣風奪了春光的風流。她想起來了她是想過的呢!豆蔻梢頭的年紀帶著羞澀的憧憬盼望過如果那個少年不是皇子該多好沒有了這樣的身份他便不是高不可攀了……她臉上微微地泛起緋紅溫柔凝視著他:“不管你是誰我都愿意。”
夜天湛的聲音虛弱而乏力:“可我不只有你一個妻子。”
靳慧搖頭道:“我只要能在你身邊不求你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會和她爭若爭起來豈不讓你在母后那兒為難?家和萬事興……”她忽然停住深悔話中提到殷皇后只怕夜天湛聽了傷心。
果然夜天湛疲憊地轉過頭怔怔看著一縷微光透過窗棱映在軟如輕煙的羅帳之上兀自出神。眼前陣陣模糊那些花紋游走于煙羅浮華的底色上仿佛是誰的笑輕渺如浮塵。笑顏飄落沉沉壓下來都化作紛飛的懷疑與責問一片片一層層地覆落冷如寒雪。可是他心里卻像燒著一團烈火寒冷與火熱沖得頭痛欲裂他緊蹙了眉固執地不肯呻吟出聲。一只柔軟的手撫上他的額頭眼前姣好的面容已經漸漸有些遙遠心里卻越來越難受滿滿的要令人窒息。
靳慧見他不說話心里忐忑不安突然聽到夜天湛恍惚間像是叫她的名字“慧兒你可知道有段日子我常常不愿回這王府。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感覺這里不像是個家了總想避開在外面。都說我出征是為了那兵權可是我自己清楚我只是想離開天都過段日子我想躲開母后。”他的眼神不像方才那般清朗似一層深深的迷霧遮住了黑夜“你一定從來沒見過我這樣不孝的人母后走了我心里難過得很可是偏又覺得那樣輕松好像我竟盼著這么一天。我……我是個什么兒子啊!母后是為了我才去的我知道她想我做什么我也都知道可我就是不肯做……”靳慧覺出他的手微微輕抖抖得整個人都在顫出其不意地一行淚水自他的眼角滑下沿著臉頰浸入了鬢。靳慧慌了神她從沒想過夜天湛會流淚那個風華俊彥的男子他應該永遠是微笑著的啊!
夜天湛蒼白臉色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靳慧看眼前這樣子知道定是高熱燒起來了焦急地勸道:“王爺你別多心責備自己母后不會怪你你的孝心母后都明白。”
夜天湛卻突然地又笑了笑得滿是凄傷“母后不明白她根本不明白我要做的事。他們想的就只有皇位。你說那個皇位要來干什么?”靳慧哪里答得上他的話他卻本也沒期望得到回答只因他心中早已清清楚楚問了自己千遍答了自己千遍“我要那個皇位我要的是天朝在我手中盛世大治。可他們眼里皇位就只是皇位沒有人知道我想做的事就連母后也不知道母后為什么要這樣逼我?她不肯相信我。父皇也一樣他根本不看我到底在做什么。沒有人知道!”
靳慧聽著這話心里絞成一片她不懂他究竟是怎么了但她能感到他的苦。他從來不曾說過這樣疲累又傷心的話那個從容自若的他微笑底下同別人如此的疏遠只是因為沒有人懂他嗎?她失措地環住他的身子順著他道:“王爺你別難過怎么會沒有人知道呢?我知道父皇和母后也總會知道你的苦心的。”
夜天湛目光漫無目的地移過來卻又好像并不看她低聲道:“是啊你知道我跟你說過就在這煙波送爽齋只有你懂。可是那又怎樣?你還是成了別人的妻子其實你也不懂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他昏昏沉沉自語越說聲音越低漸漸地昏睡過去。靳慧怔怔聽著全失了心神。
這個男人他要的不是她可她偏狠不下一絲心來怨他她只要看著他守著他便這一生都是滿足但是他卻為何如此傷心?她守在榻前一動不動地看著夜天湛沉睡過去的容顏待他安靜下來后悄悄要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他忽然叫了一個名字緊攥著她的手不放“別走。” 靳慧癡立在那里不覺淚就流了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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