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惡心——
當然只持續(xù)了微不足道的一瞬間,不動聲色抹去了唇邊滿溢的鮮血,艾米·尤利塞斯抬起頭,視線在不遠處的老人以及身側(cè)那不斷翻騰照耀的紅色觸須叢上停駐,隨后重新擺正姿態(tài),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我要上了!”
以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說道,少年大步向前。
一步,兩步,三步,他的腳步并不輕,也不慢,不過是數(shù)次呼吸的功夫,他已然來到了伊格納緹所設(shè)置的防御圈外,下意識的在此微微停駐,嘴角不自覺浮現(xiàn)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然后——
踏步!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觸須如期而至,艾米根本沒有和它們多做糾纏,在側(cè)身閃過那早就預(yù)判好的攻擊軌跡后,一直被壓抑著的戰(zhàn)斗熱情如火山一般噴薄而出,在強勁的風(fēng)壓下,黑色的風(fēng)衣如雨燕一般展翅翱翔。
快、快、快、還要更快!
在一瞬間將自己的速度壓榨到極限,少年如同一道黑色的流光劃破長空。
——
太快了!這場變故,乃至這一切來的都太過突然,仿佛煩人的小貓咪在眨眼間變成了呼嘯山林的猛虎,即便以伊格納緹之機變,在不危機尤利塞斯性命的原則下,一時間竟也沒有更好的應(yīng)對方式,只是保持著不動如山的態(tài)勢,身周成百上千道血色觸須如同活了過來一般,蜂擁著向艾米涌來。
機會!
早已在前一次死亡先兆中知曉老人血液操控的弱點的少年,并沒有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退意,面對近在眼前的血色觸須,漆黑的瞳仁中沒有泛起任何的漪漣。
——揮劍!
也只是揮劍!
一、二、三、四、五——連艾米自己都記不起在剛剛那一瞬間揮出了多少劍,也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根來不及性質(zhì)變化的觸須被他斬斷,他只知道的是,在那短暫的遭遇后,他已經(jīng)突破了觸須形成的封鎖,來到了伊格納緹的面前,來到了全身已然妖魔化的黑暗旅者面前。
刺!
一劍光寒。
蓄勢以待的老人臉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意外,盡管年輕榮光者的表現(xiàn)已遠遠超乎了他的意料,但戰(zhàn)斗就是戰(zhàn)斗,廝殺就是廝殺,任何形式任何原因的失神都可能招致死神的眷顧,稍有差池,其結(jié)果很可能將會是毀滅性的。
所以,沒有大意,他抓住了少年刺出的一劍。
然后鮮血飆飛。
妖魔化的猙獰面容上不存在情感的波動,連眉頭都沒有抬起哪怕一下,自黑暗中歸來的旅者在表皮被劃破的第一時間發(fā)動了自己的能力。
——堅固。
血液被賦予了這個特性,伴隨著火星翻騰而起以及焦臭氣息的傳來,在短劍的劍尖離胸腔不到三公分的距離上,死神終于止步。
還真是越來越難纏了。
伊格納緹想到,然后看向與他不過數(shù)十公分之遙的尤利塞斯。
“果然,我們之間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嘴角微微咧開,一縷猩紅從唇邊溢出。
明明承認了差距,但無數(shù)次出生入死養(yǎng)成的戰(zhàn)斗直感卻讓他沒來由的感到不安——為什么,為什么察覺到彼此的差距卻沒有感到失落絕望,為什么,為什么嘴角會忽然溢出鮮紅的血液?
“不付出代價就無法逾越的鴻溝。”
退!
老人隱隱生出退意,但不等他展開行動,艾米已欺身近前。
“維斯特亞梭林——”
純粹之光在手上綻放,光與焰之劍點燃了視界。
這是……
在被光焰吞噬的最后一個瞬間,伊格納緹終于意識到了少年的殺手锏是什么,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又到底是什么。
斬破黑暗之劍。
幾乎是意識生出的同一時間,血肉分離、軀干燃燒的痛苦施加其身。
再然后,血肉被剖開,心臟被洞穿,神圣的光焰在體內(nèi)升騰,即便曾只身一人穿越至深之夜的旅者擁有非同尋常的精神意志,在這絕非人類所能忍耐的痛苦面前,其面容仍不免扭曲變形,不自覺乃至無知覺的睜大了雙眼,金色的、璀璨的、奪目的光芒從口中、從鼻中、從耳中、從眼中滿溢而出。
看上去仿佛連靈魂都在光輝之下絕望的掙扎。
不知為何,艾米忽然覺得這幅場景有些熟悉的讓人感到可怕,黑色眼轱轆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出于某種難以說清道明的情感,他沒有繼續(xù)折磨這個多少對他抱有善意的老人,終止了對手上這把光與焰之劍供血,然后將短劍暗血從伊格納緹的左胸腔中拔出。
鮮血汩汩流出,沒有結(jié)痂。
“還活著嗎?”少年問道。
“為什么不殺了我,”好一會兒后,伊格納緹才拉聳著干癟的眼皮,用仿佛漏了風(fēng)的聲音說道,“無謂的憐憫——這可不是弱者應(yīng)該具備的情感。”
“或許吧。”年輕的榮光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搖了搖頭,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當時他為何會生出惻隱之心,不過……倒也不是沒有搪塞過去的理由,“因為我并不信任骰子屋——對了,你對他們了解多少?”
“無須在意他們,”老人想要搖頭,但如今這幅千瘡百孔的軀體連這樣簡單的動作也無法承載,只能發(fā)出一聲悶哼,“他們只是監(jiān)察者伸出的觸須。”
“監(jiān)察者?”艾米重復(fù)著這個名字。
“漢莫拉比法典是先民所立下的約,是銘刻在石板上的命運,但俗世的命運無法對造物主產(chǎn)生束縛。”過長的對話讓本就虛弱不堪的老人不禁咳嗽起來,好一會兒之后才調(diào)理好身體的狀態(tài),相當勉強的開口,“于是,為了保證所共同立下的約定不被破壞,既定的命運不被干涉,就需要監(jiān)察者、仲裁者存在——與之相對的,他們也被嚴格限定了對現(xiàn)世的干涉。”
“那么骰子屋?”少年繼續(xù)追問。
“是規(guī)則外的產(chǎn)物,”伊格納緹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卻因為牽扯到傷口而發(fā)出一聲悶哼,“你知道的,在賭博的時候,誰都想要出一手老千,而這一點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們也不能免俗。”
“有點意思。”
艾米不禁感慨道,聯(lián)系到隱約能夠感受到的命運枷鎖,他心底對自己身上的詭異有了猜測:很有可能,他是與骰子屋幕后主宰類似存在所制造的規(guī)則外產(chǎn)物,也是棋手們手上的一枚棋子。
而骰子屋之所以會刁難他,要么是打算不斷的刺激他讓他加速成長,要么則是打算在棋子真正派上用場前將它移出棋盤。
這樣……一切就清楚多了。
他隱隱感受到了命運的脈搏,接下來所要做的,是扼住它的咽喉!
“還有什么要問的嗎?”老人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情感的流露,“留給我這具身軀的時間,已然不多。”
“你快要死了啊。”不知出于何種因由,少年半是感嘆的說道。
“沒錯,這具身軀就快要撐不住了。”對此,穿越大半個至深之夜來到赫姆提卡的旅者卻沒有太多的感慨,“雖然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仔細想想這個結(jié)果也挺不錯的,強加于人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命運,而是僭越個人意志的傲慢——在這場戰(zhàn)斗中,傲慢的人是我,所以在這里倒下的也是我——我的敗亡,或許打從一開始便業(yè)已注定。”
艾米癟癟嘴,對老人宿命論的觀點并不茍同,只是笑了笑,半開玩笑的說道:“那是因為你擋住我的道了,老家伙。”
“真是傲慢無禮的年輕人,”伊格納緹眨了眨眼睛,“不過,我倒是并不討厭——說真的,你沒有什么想要問的嗎?作為即將被掃入歷史垃圾堆的老頭子,我能繼續(xù)呼吸這清新空氣的時間可所剩無幾。”
“很抱歉,沒有。”少年心底并非沒有疑問,而是他莫名的知道,從老人這里他無法得到更多的真相,畢竟……老人的身份與他沒有太多差別,都是命運棋盤上微不足道的棋子,“我現(xiàn)在只需要你幫一個小忙——幫我開辟通往上層區(qū)的道路。”
“做不到。”干凈利落的拒絕。
“什么意思?”年輕的榮光者挑了挑眉頭,語氣在一瞬間降至冰點。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伊格納緹艱難的抬起頭,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先民的用以斬破黑暗混沌的長劍,足以消弭除秩序以外的一切力量,其中自然包括與怪奇的契約。”
“你的意思是?”臉色越加的陰沉。
“奧巴代亞要么已經(jīng)自由了,要么則擁有了新的主人。”老人的聲音漸漸低落,但還是用最后的氣力說道,“比如說……與你一道進來的那位同伴。”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他閉上了眼,永遠的、再也不會睜開的閉上了眼。
艾米的眼睫毛微不可查的抖動了一下,隨后移開了目光,視線在只余下一個黑點的漆黑之門上停駐,以低沉的口吻說出了不知是敵是友者的名字:
“狄克。”
然后,世界失卻了光。
僅僅一個微不足道的剎那,純白的世界便泯滅在了時空的亂流之中,而與之一同被埋葬的,還有深陷其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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