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每二十年一輪換。
在今天之前,艾米和絕大多數人一樣認為,輪替下的大祭司將會成為赫姆提卡城市議會又一位隱于幕后的元老。但在此刻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淺薄與無知,所謂的輪換不過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之所以歷任大祭司會約定俗成的每二十年進行一次輪換,僅僅是因為他們的生命僅能夠支撐到這時候,當將初火傳承給下一任之后,歲月的年輪將會在第一時間顯現于**之上——即便僥幸沒有死去,以生命力枯涸的年邁之軀,也沒剩幾年好活。
——欲戴冠冕,必承其重。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他們真正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了這座城市。
單憑這一點,他就自嘆弗如。
或許,他將成為歷任大祭司里最不負責的一位……
年輕的榮光者不禁這樣想到,體內傳承自先民的血脈隨著初生之火一并躍動,恍惚間精神開始拔升,意識深處塵封已久的記憶向他打開了微不足道的一道縫隙,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某種超越人類認知的偉大存在。
以人類脆弱的精神很難一窺祂的全貌,以人類貧瘠的言語很難描述其萬一,僅僅是存在本身就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維,連大腦都無法運轉,連思維都無法運行,在這一刻他只能被動的、毫無反抗之力的接受著眼前所見的一切。
那是……光,無限多的璀璨之光。
以及門。
在祂的身后,有一扇通往黑暗的門。
“打開門。”
近乎無意義的呢喃,只是一眼,年輕的榮光者就確定了,在伊爾丹地下他所覺醒的使命,正是找到、并打開這一扇門,這一扇通往黑暗之門——至于打開后會發生什么,他會怎樣,又會對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處于狂熱狀態下的他,根本沒有進行任何的思考,只是單純的驅使著自己的身體,向那扇門靠近。
以至于,他忘記了,他現在看到的,不過是單純的記憶。
所以,一直到最后,他都沒能邁出哪怕一步。
所能做的,不過是順應著視角的上移,對上了無限光明最中心的一顆“眼睛”,有若水晶,有若珍珠,有有若鉆石一般璀璨的光輝球體。
然后發出了聲音。
“——”
又尖又長,比金屬刻意摩擦刺耳百倍的雜音于一瞬間鑿穿了整個大腦。
隨后整個世界如鏡面一般破碎,艾米·尤利塞斯的精神從高處墜落,完全下意識的捂住初生之火不斷躍動的左胸腔,只有那如同心臟一般的脈搏聲,才能給他冰冷的意識帶來一絲溫暖。
“怎么了?”蒼老的不成樣子的大祭司注意到了他的異狀,黑色的眸子微微瞇起,小小的眼睛幾乎埋進了深深的皺紋里,“為了留存有足夠牽制潘多拉的力量,我并未將歷任大祭司的能力傳承給你,而考慮到人類脆弱的精神,我在傳承時也刻意將初生之火中刻錄的,關于世界真相的部分一并刪除,這次傳承進行的并不完整,如果有哪里產生了不適,請務必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不,沒什么。”本能的,少年對記憶中所見之物絕口不提。
“你看起來可不像沒什么的樣子,”埃德加看著他,好一會兒后才搖了搖頭,“算了,如果你堅持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曾經的大祭司不打算尋根問底。
“謝謝。”
對這份預料之外的理解,年輕的榮光者適時的表示了感謝。
然而還不待兩人進行更進一步的交流之時,伴隨著一聲“轟隆”的巨大聲響,整個傳承之間如同被人猛踹了一腳的大樹上的小小枝葉一般搖晃了起來。
“發生什么了?”艾米的平衡性不差,盡管事發突然,可還不至于因此而摔倒,只是穩了穩晃動的身子,皺眉,“被他們發現了?”
“不。”埃德加盡管看起來老邁不堪,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依舊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與火種的聯系,區區晃動根本沒有令他的身體產生移動,“傳承之間依托于火種的存在,剛剛的震動,是他們在動搖傳承之間存在的根基。”
他們,無疑指代的是以潘多拉為首的黑暗眾卿。
而根基,則指代的是火種。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不多,”曾經的大祭司——年輕的榮光者在心中仍然更愿意稱呼他為大祭司,因為少年實在沒有身為赫菲斯托斯神廟大祭司的自覺,“大祭司的強大根源于火種,卻并不局限于火種,我私自截留了本該傳承予你的歷任大祭司的能力,并利用權限暫管了你與火種的聯系,但這種異常狀態無法存續太長時間,即便是他們沒有對火種下手,我們也必須盡快行動。”
他稍作停頓,眉宇間不可避免的顯現出疲態。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嗯。”
沒有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語,艾米·尤利塞斯并不打算浪費埃德加所創造的機會,這不僅是為了自己,也不止是為了赫姆提卡,更是為了讓這位將一生奉獻給了赫姆提卡的尊崇之人的犧牲得到應有的回報。
“那么,”在拖長的語調之下,埃德加佝僂的身體發出一陣陣“噼里啪啦”的清脆響聲,原本枯萎的肌肉再一次被新鮮的血肉所充盈,原本滿是皺紋的臉頰重新煥發了光彩,如先前的衰老來的一般突然,不過片刻功夫,赫姆提卡城的大祭司便恢復了曾經的風采,露出陽光爽朗的笑容,“現在動身吧。”
“我已經準備好了。”
沒有過多的言語,少年徑直給出了答復——或許是因為初生之火的影響下,他能夠透過埃德加陽光爽朗笑容,窺見他的虛弱本質——眼前的強大不過表象,看上去斗志無比昂揚的大祭司其實生命力不比一個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更為旺盛,只因為他將剩下的生命當做薪材燃燒,所以才得以暫時將身體狀態維持在人生盛年。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留給他的時間已然無多。
此戰無論勝負,他都必將死去。
“我會盡可能的對敵人進行攔截,但面對潘多拉,任何人都不敢把話說滿。”赫姆提卡的大祭司挑了挑眉頭,最后整理了一番有些起皺的白袍,“所以,你必須做好遭受追擊的準備——一直跟隨在潘多拉身后的那個男人同樣不是易與之輩,我曾親眼見到一隊神廟守衛毫無抵抗之力的死在了他的能力之下——而他,甚至沒有停滯腳下的步伐。”
“不要看……”
艾米不由回想起在赫菲斯托斯神廟中所見的線索,殺死那些神廟守衛的應該是那個跟隨在潘多拉身后,存在感并不強烈的陰沉男人,但所謂的不要看具體指代的是什么,依靠現有的情報依然無法推斷出能派上用場的情報。
“不要看?”埃德加挑了挑眉。
“這是一位神廟守衛拼死留下的線索,但就現在所收集的情報來看,不存在利用的價值。”少年搖了搖頭,話鋒就此一轉,“當然,最好也不要碰到能讓它有利用價值的情形。”
“希望如此。”埃德加低低的嘆息一聲,然后重新抬起頭,視線再一次的停駐在艾米的身上,眼中流露出復雜難明的情感,“艾米,通過初生之火向火種傳達你的意志,我們該啟程了。”
怎么做?
年輕的榮光者愣了愣,隨后嘗試與體內躍動的火焰進行溝通——透過那簇平淡無奇的初生之火,他的意識隱隱觸及了一個偉大存在的冰冷一角,于是精神再次拔高,不知是真實還是虛幻的場景浮現于面前。
那是火。
即便此刻的它已相當微弱,即便此刻的它已如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欲墜,但依然有著一種超然于天地的凜然,依舊有著勾連天地的巍峨氣勢。
這是火種。
如螞蟻仰望天空,壯美之景充盈心間。
該怎么做呢?
他看著眼前的火焰,感受中胸腔中隨之高漲的初生之火,下達了命令。
“讓我們出去,回到赫姆提卡,回到赫菲斯托斯神廟——”
漆黑的瞳仁中映照出橘紅的火焰,然后以燎原之勢自瞳仁中延伸而出,將傳承之間的兩人一齊卷沒。
而同一時間,艾米眼前的幻景盡皆破碎,只余一片結晶大地的廢土浮現在面前。
回來了啊。
“快跑!”
不等他稍作感慨,埃德加那短促的聲音已從身后傳來。
少年沒有回頭,也不去看戰況如何,身體先于思維展開了行動,在傳承之間重新恢復完整的風衣在身后飛揚,整個人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極光。
疾馳!
盡管大祭司的傳承并不完整,他的力量并未產生實質性的變化,但經由初生之火的洗禮,血脈的提純,身體的強度已隱隱拔高了三分,連帶著速度也有了不小的提升。
然而,人類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死亡。
僅僅過了數個呼吸,身后便傳來了烏鴉振翅之聲。
黑巫師阿爾弗列德?
對這位不止一次殺死過他的黑暗眾卿,艾米抱有極高的警惕心,在聽到烏鴉振翅的聲音的同時,下意識的回身望去。
然后,他看見了死神,黑色的死神。
超越了空間,也超越了時間。
死神的鐮刀揮落——
鮮血飛濺。
死亡,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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