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貓，托馬斯夢見了貓。

    在日日夜夜、難以醒來的噩夢里，他夢見貓從雪上飛過。

    夢見變成蝴蝶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貓也很浪漫，而且更可愛。

    蝴蝶有著有著優雅、稍縱即逝的浪漫，但貓一定更美麗、強大和可愛。

    貓是不會飛的，本來應該是這樣。

    但她卻憑空掠起，一躍三十米。

    飛，本就是人類的夢想。

    從莊子夢蝶列子御風和希臘神話伊卡洛斯翅膀上蜂蠟被融化；到萬戶制作火箭椅；到萊特兄弟發明飛機；以及1986年4月21日，公牛在兩個加時后131比1客場敗北的那場比賽。

    人類總想擺脫重力，享受自由飛行的灑脫自由。

    所以武俠里的輕功，和魔法中的飛行總是最重要的。而飛行也是戰系嫉妒法系的原點。

    但正如機戰中一樣，飛行會失去地形加成，只有占盡優勢的一方才會選擇大刺刺地飛行。

    貓的跳躍雖然靈敏矯健，但就像動作片中的飛踢一樣，存在著大破綻。被貓嚇醒的鼠人們齊齊摘下弩機，以箭雨來破解其分身幻術。

    但那只是它們一廂情愿的幻想，貓姑娘的身影迅速而雜亂地輪轉交換、閃入閃出，越過盜賊老大，出現在逼近托馬斯的盜賊周圍。

    她的紅圍巾拖曳出長長的殘影，像是水墨畫一樣寫意、流水絲綢般質感。

    她的身形時隱時見、忽近忽遠，在四周同時留下多個浮光掠影的半透明虛像。

    盜賊們茫然四顧，他們的脖頸、腋窩、心臟、腹部、肘膝猛然崩裂，鮮血瘋狂噴涌。

    綻放的血雨和漂落的雪花都被流動的劍光擊碎絞斷，墻壁和黑冰主礦也擋不住她的移動——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慢著，矮人和侏儒是我的朋友！”托馬斯出言喝止，紅圍巾的殘像猛然一個違反常識的轉折，劃出弧線轉到他眼前。

    貓貓輕盈，咪咪嬌軟，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他忽然懷疑這是否幻覺中的幻覺。

    是念詩的時候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他拙劣的語文水準已不足以表達情緒，只得借用古人的智慧與文字表達出來：“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

    后面已經不必再說下去了，因為貓姑娘以同樣柔和而抑揚的聲調開始說話：

    “Suiang-jianne-shyr-nan-bye-yih-nan”

    “Dng-feng-wu-lih-bay-hua-tsarn”

    “Chuen-tsarn-daw-syy-sy-fang-jinn”

    “Lah-jiuh-cherng-huei-ley-shyy-gan”

    這首詩在被譽為神作的某龍與地下城游戲中被引用過。但是具體什么意思，是表達了詩人的相思或者隱藏了政治寄托之類的其他主題？因為詞句太過朦朧，即使是在千年后的中國或授龍，人們依然一直爭論著。

    不會錯的，知道這幾首朦朧詩的貓，就只有自己家那只。

    他伏低身子，向朝她伸出半握的手，緩緩眨眼，輕聲低喚。

    她躊躇、迂回著朝他靠近，像是隨時會驚跳走。

    貓姑娘眼神恍惚，微微皺鼻張口，舔嘴唇的樣子充滿魅惑。但托馬斯知道這不是綻開笑臉，而是她在收集氣味和雄性的信息素送入鋤鼻器。雖然已經很久沒看過，但他一直都知道的。

    觀察凝視了好一陣，貓姑娘終于下定決心靠近，于將蹭未蹭之時，用尾巴在他身上輕輕一撩。

    再怎么心如鋼鐵，也酥成一塊塊一片片。托馬斯只覺得筋酥骨軟、魂飛天外，英雄氣概化為烏有。

    游俠心中一蕩，撫摸著她的下巴和頭頂，只覺喜樂無限，不由得虎軀一震；那貓也順勢嬰寧一聲，咕嚕咕嚕地在藍星人身上磨蹭，以留下自己的氣味標記。

    感覺這氣氛要直達生命的大和諧，身為溫瑞安粉的某人終于趕到，咳了兩聲。

    盜賊頭目倉惶地從她身邊跑過，女法師死死盯著貓，根本沒在意。

    在潛意識里，庫爾伽爾一直覺得他還是那個把她從紅袍實驗室里救出來的、了不起的大英雄，能夠輕松把那些盜賊按死，所以就沒朝那方面想。

    被卓爾刺客提醒后，她恍然大悟，結果卻又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引得矮人們一陣圍追堵截，耗費了更多的時間。

    雖然很可能是已經來不及了，但她最后還是穿過裂縫，來到這矮人廢墟，想盡力援救托馬斯。

    只是，晚了不到一分鐘，被那只貓搶先了。

    貓，我恨貓。

    雖然完全沒有感受到女主人的心情，但身為“無名”粉絲的卓爾刺客沙爾克看到貓姑娘忍者的裝束后，眼睛亮了起來。

    亮出雙劍，擺開架勢，他朗聲說道：“我是中華閣的沙爾克，你們這些狼子野心的小櫻人，竟敢進犯我授龍……”

    托馬斯頗有些無語，感覺這人看抗日奇俠風云看傻了，再說她是馬茲特克的，只不過在貓城接受了小櫻人的忍術和劍術訓練。

    馬茲特克的貓人分三種，捷豹、山獅和虎貓。身上花紋與花豹類似，但是中心有黑點的就是捷豹；山獅的特征看起來很像雌獅；虎貓擅長攀爬。

    “百花？”庫爾伽爾腦海中，阿伯戴爾有些驚喜地叫了起來：“當年多虧她，才能阻止巴爾殺戮者……”

    沒有留意到百花壓低的耳朵和不停甩動的尾巴，卓爾精靈誤以為對方毫無反應，繼續擺著架勢接近。

    猛然間，她的身影從原地消失，卓爾刺客的身上迸出數道血光，隨即被困在憑空出現的蛛網中。

    “蛛后毒刺？你是什么人？”沙爾克的聲音有些顫抖。

    庫爾伽爾剛想施法阻止她，便看到百花在自己身邊出現。

    庫爾伽爾挨了一擊，被撕掉大塊血肉，連滾帶爬躲到一旁，十分狼狽。

    風終于將多云的天空吹開縫隙，月光傾斜而下，照出她太過可愛的臉龐。

    貓咪的可愛、花豹的矯健、老虎的兇猛；天真無邪的表情、楚楚可憐的眼神、剛剛長成的風情；融合成一種貓人姑娘才有的帶著殺氣的嬌俏。

    啊啊，簡直就像是噩夢一樣。

    這是當然的，因為對方越美，就越成為無法逾越的噩夢。

    明明幾秒鐘之后就會被殺，但庫爾伽爾居然還看呆了。

    不甘心……但是也沒有辦法。

    因為貓就是這樣的無情和兇殘，還有，讓我不甘心的……可愛。

    “百花，住手！那是庫爾伽爾！”

    從重逢驚喜中回過神來的托馬斯，因一旁侍立著的卓爾刺客，而猜出了這女侏儒是庫爾伽爾變形成的。

    真想拼上命殺掉這只貓啊，但那樣這游俠就絕不會原諒自己吧。庫爾伽爾叫住了想要反撲的卓爾刺客。

    沙爾克比那些盜賊和鼠人強得多，因此雖然傷勢嚴重，仍有反擊之力。

    對著庫爾伽爾“哈”了一聲，百花踮著腳尖，以貓優雅的步伐走回游俠身邊。

    “奇、奇怪，我感覺我劍法不比她差的？但是卻做不到剛剛那樣對盜賊的碾壓？”卓爾刺客撫摸著自己傷口說道。

    “你的武器不行，”庫爾伽爾說，“那把是被稱為“戰場掌控者”的蘇米爾選王之劍，傻子阿伯戴爾送給她的，我那時候也在場。”

    “對對，鏡影劍伊爾布雷薩，戰士最佳防身利器！”阿伯戴爾仿佛沒聽見某個形容詞，憨厚而快意地笑了兩聲：“沒想到那把劍在貓忍者手中威力如此巨大，居然能重傷巴爾殺戮者化身。哈哈哈哈，維爾康那小子暗算我，結果他也沒能活多久！”

    百花手中，那把劍格被改造為S成圓形的，成為貓斗劍樣式的短劍，正是伊爾布雷薩；而另一把劍柄有精致蛛網花紋、劍鋒刻有數百只小蜘蛛的則是蛛后的干練殺手才能獲得的禮物。

    庫爾伽爾沒見過那把螺絲毒刺，不知道她是從哪里拿到的。

    “百花，你這幾年到哪里去了？”

    “百花，你想不想我？”

    “百花……”

    托馬斯伸手去抓她的手，卻被甩開，然后“哈”了一口。

    超兇！

    “哦對，貓爪必須在上原則。”他訕笑著撫摸她的下巴和頭頂，于是換成了打呼嚕的姿態。

    “親愛的湯米，”科塔娜冒了出來：“你是不是忘記了她從來只私聊不說話？”

    一個對話框彈出在托馬斯面前：“用戶百花企圖加入你的心智鏈接，確定/取消？”

    確定。

    于是左下角的信息欄被瘋狂刷新：

    “我比你高，你為什么要蹲下？是不是外面有貓了？”

    “你身上沒有我的氣味了！”

    “快摸我！”

    “你的鬃毛這么長，是從老虎變成獅子了嗎？”

    “摸我！”

    “大傻貓，快摸我！”

    “我餓了，喂我。”

    “到我這邊來！”

    “摸我！現在！馬上！”

    “你這幾年去哪里了，我還以為你拋棄我了。”托馬斯在心靈鏈接中說。

    百花扭過頭去，耳朵耷拉下來，甩著尾巴不說話。

    這對她來說，已經是表示認錯、悲傷和不高興的最強烈表情了。

    托馬斯搖頭輕笑，她回來了，她還是像以前一樣，這就很好。

    接下來不管面對怎樣的困境和苦惱，不管遭受如何的敵意和嫉妒，他都已經可以從容面對。

    因為貓是人類存在的理由，因為貓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最終能幫助人們從精神的廢墟中站立起來。

    經驗值進度：6000/6000

    他耳中傳來聲熟悉而久違了的“咚伶”，那是博德之門的升級音效。

    扭頭掃視周圍，沒發現那個影妖刺客的尸體，但是無妨。明天升級后獲得2環法術，就是他的死期了。

    讓庫爾伽爾幫忙控制住矮人和侏儒，他收拾了一下戰利品，帶著醒來的兩人回了隧道。

    引起騷動的庫爾伽爾不方便原路返回，但幸好她有的是法術可以飛行或傳送回去。

    托馬斯四人遠去了，廢墟里沒有了燈光。

    沙爾克和庫爾伽爾對望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隔了一會，庫爾伽爾低頭看地上，那是托馬斯離去時留下的腳印。

    庫爾伽爾問沙爾克：“天怎么還沒亮？”

    沙爾克說：“快了。”

    庫爾伽爾說：“天氣好冷。”

    沙爾克說：“冬天來了。”

    月色幽淡的滲進來，一綹一綹的灑鋪在地上。月光皎潔，地上血跡很多。

    庫爾呆呆出神了一會兒，覺得這些爭奪黑冰的人，他們的血灑在遠山、近樹、滿地上，就如雪在燒一般。

    她忽然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近乎呻吟地說了一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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