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眼眸閃過南安皖的面容，緩緩壓下心頭各種念頭。
罷了罷了，左右他也活不過明日。
該報的仇也報了，該了的也了了。
他還計較什么呢？
半截身子即將入土，他也該放松心情，過一晚踏實安生的日子。
這般勸說自己良久，才慢慢緩和了神情。
“起來吧！我雖是你祖輩，但是終究有愧于你，把你牽扯進來本來不該，但是南家風光多年，是時候了……”
老頭子微微搖頭，神色莊重。
南安皖不解，這話是什么意思?
莫非京城中的諸事真和他有關系？
心下一沉，如果英帝身死，祖父被冤枉，是眼前這人做下的，又該當如何？
如果真是這人，只怕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供刑部調查。
如此一來，南家背定了弒君叛國的名聲。
再加上自己突然間失蹤。
南安皖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看向老頭子的目光頗為不善。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測的這樣，那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至于活下去能做什么，他沒想過。
洗刷冤屈嗎？南安皖苦笑
連自證清白的機會都不再有。
心里閃過‘天要亡我南家’幾個字。
對于要活下來的意志更加堅定。
不能因為他一人害了全族的性命，幾千口人命豈能兒戲？
南安皖想不通，這老人身為南家人為何要把南家推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到底是什么仇怨讓他對南家這樣狠。
“你小子，心思純正，和你祖父大不一樣！”
南安皖呵呵一笑，祖父心思不正也不會帶著整個南家步入深淵��！
那可是幾千條性命。
現在小命在別人手里捏著，又有什么好辯解。
他可不會單純的認為，對方隨隨便便幾句夸贊的話，就是高看自己，就能改變對方的意志。
幾十年的仇恨，所有的認知只怕都扭曲了吧。
老人家不知道又從何處摸出一葫蘆酒。
仰頭灌進胃里，仰望著蔚藍夜空中的星星點點，這樣愜意的夜晚倒像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
那時候……罷了，瞎想啥！
順便摸了一個青果子扔給南安皖。
南安皖接過果子，擦也沒顧上，囫圇吞了下去。
餓了三天的滋味，還真是難受呢！
“小子沒餓過肚子吧？未來的南侯，想必日子過得不錯！”
老頭子哈哈哈大笑。
言語里的調侃味道明顯。
“先人這話可不對，我幼時生活在山里，躲避野獸的同時還得尋吃食果腹，有一次差點餓死，是狼群遇上奄奄一息的我，這條小命才算沒交代出去�！�
南安皖遮下眸子里的神色。
“對對對，我也聽說過這事兒，好小子，命挺大，有你曾祖父的風范！”
南安皖默默吐槽：命再大，遇上你也要終結了呢！
南安皖也仰頭望向夜空。
星子璀璨，月色溶白。
多么美好的世界，自己就要和它說再見了嗎？
突然想到小徒弟那雙眼睛，可比這星子漂亮多了。
心下微微嘆息，原本想護佑她平安喜樂。
只是現在，自身難保……。
“我曾祖父是個怎樣的人？”
南安皖聲音輕而柔，像是來自四五十年前的秋天。
“爹爹是個怎樣的人？”
彼時他正仰望著自家哥哥一臉天真問道。
十多歲的少年懵懂無知，一心只有找到家人的喜悅。
“他啊，是個開朗活波的人，每天都是斗蛐耍鳥，不會管我們，娘親嚴厲些�！�
老頭子耳邊仿佛又響起那人的聲音。
他這樣說。
后來爹爹確極其喜歡他，親自帶在身邊習文弄武。
連最討老爺子喜歡的蛐蛐和八哥都失寵了。
他溫書，父親就坐在一旁看書。
他習武，父親就在一旁親自指點。
從不讓人踏足的書房也被他霸占了去。
那些日子多歡樂，日日跟在父親身后。
他一直都明白，因為自己走丟了幾年，故而父親格外心疼些。
對哥哥，父親也是喜歡的，只是作為長子，父親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故而在哥哥總是繃著臉，擺出父親的威嚴來。
現在想想，如果不是父親過分的喜愛，哥哥也不會嫉妒到非要毀了自己。
也不會毀了自己一輩子。
也不會有這么多年的冤孽。
南安皖看著面前老人家臉上悲喜交加的神色，安靜的等待。
在他印象里沒有這個人的記憶，祖父也甚少提起。
老頭子的口吻，對曾祖父倒是很熟悉。
“他是個很隨和的人，很喜歡笑，笑起來很好看，你的模樣有七分隨了他。”
老人半晌后答道。
南安皖挑挑眉，自己居然很像曾祖父嗎？
他看過父親的畫像，自己只有眼睛像父親。
至于母親，南安皖眉頭緊蹙。
不愿意去想她的模樣。
一個拋棄自己的人罷了，有何可想？
南安皖腦子里突然蹦出花玉露的臉來。
那張和自己別無二致的臉。
父親母親沒有生過別的孩子，這事兒他查了好些年，是敢確定的。
所以花玉露會不會和這人有關系？
如果他是曾祖父的孩子，花玉露是他的孩子，這樣就能說通，他們為什么長得那般相似了。
“老人家可有過孩子？”
南安皖開門見山，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這般，如果南家最后覆沒，總算還有一絲血脈留著。
“孩子？你這孩子燒糊涂了？看我像有孩子的模樣嗎？”
老人家又是桀桀怪笑。
倒像南安皖說了天大的笑話。
“我曾經見過一個孤兒和我一模一樣，你定然對南家的家事比我知曉的還多，所以您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不可能一模一樣？你確定？”
老人家搖搖頭，隨即又狐疑問道。
南家的家事他當然知道，這些年盯著南家，就是南家多了條貓，是男是女他都知道。
南家這一代沒有別的孩子，和南安皖一模一樣的孩子更不可能有！
莫非這小子在哄自己？
“當然確定，他耳垂下有一顆小紅痣！”
南安皖這話說完，老人家卻像被雷劈。
他耳垂下也有一顆紅痣。
不可能是巧合。
老人家抬手撫向自己的面龐，沒有毀容前，他的模樣最肖似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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