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頗有些失望,想著既然來了,就去看看昭暉。
&nb;&nb;&nb;&nb;五月正值花期,廊前美人蕉開得繁盛,紅紅黃黃的大片花瓣地點綴在翠綠的青葉間,蓬勃艷麗,給沉悶的午后增添了幾分熱情與活力。
&nb;&nb;&nb;&nb;昭暉半跪在案幾前整理書卷,下巴尖尖,臉小了一圈,卻沒了剛患病時的蒼白,面頰紅潤,想來是大好了。
&nb;&nb;&nb;&nb;見穆典可來了,昭暉連忙斂裙起身,目光狐疑,自穆典可頭上的珍珠梳篦掃到腳下的煙籠紗裙裾,眼中神色,與其說是驚艷,還不如說是驚嚇。
&nb;&nb;&nb;&nb;她跟隨穆典可的時間不短了,幾曾見她做過這等裝扮,好看是好看,可總叫人覺得怪怪的沒了殺氣的圣姑娘,還是圣姑娘嗎?
&nb;&nb;&nb;&nb;“姑娘。”
&nb;&nb;&nb;&nb;穆典可將昭輝的驚詫色收在眼里,頗有幾分不自在,道:“我來看看你,你恢復(fù)得如何了?”
&nb;&nb;&nb;&nb;昭輝笑道:“多虧宴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奴婢早就大好了,也沒吃什么苦頭。”
&nb;&nb;&nb;&nb;穆典可點頭道:“那便好。”向宴知悟欠身作禮:“婢子在此處養(yǎng)病,給老先生添麻煩了。”
&nb;&nb;&nb;&nb;宴知悟滿面倦容,比前幾日所見更添蒼老,嗓音沙啞道:“四小姐言重了,為醫(yī)者治病救人是應(yīng)該的。昭輝姑娘不但沒給我添麻煩,還幫了老頭子不少忙。”
&nb;&nb;&nb;&nb;指了指案頭一大摞摘錄筆記,笑道:“瞧,這都是她的功勞。”
&nb;&nb;&nb;&nb;昭輝叫宴知悟夸得不好意思了,眼瞼微垂,聲音也輕軟了不少,沒了往日的生硬凌厲,道:“這也不全是我的功勞,沒有傅掌廳的指點我也做不好。老先生日理萬機(jī),我也幫不上別的忙,只能做點寫寫抄抄的瑣碎事。”
&nb;&nb;&nb;&nb;宴知悟打趣道:“喲,小丫頭謙遜了。”
&nb;&nb;&nb;&nb;猶記得昭輝剛來時一副火爆囂張脾氣,就是病中那般虛弱,也是說炸毛就炸毛。傅修一開始沒少受昭輝的氣,幸而他性子溫和,每每遭了埋汰也不惱怒,只以理循循相勸。時間久了,昭輝多少能聽進(jìn)一些,脾氣也收斂了不少。
&nb;&nb;&nb;&nb;自己身邊的丫頭,穆典可哪能不清楚,笑道:“婢子無禮,讓老先生見笑了。”
&nb;&nb;&nb;&nb;宴知悟揮揮手,道:“年輕人嘛,有點脾氣是正常。都跟阿修那樣不溫不火的,我倒嫌悶?zāi)亍!?br />
&nb;&nb;&nb;&nb;說到愛徒,頗是自豪,爽朗笑出聲。
&nb;&nb;&nb;&nb;就聽門外一道清潤的嗓音笑說道:“看來師父是嫌棄徒兒了?”
&nb;&nb;&nb;&nb;傅修滿頭是汗,甩著長衫從門外跨進(jìn)來,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無一處是干爽的。一面笑著往里走,一面扭頭看:“來客人了?”
&nb;&nb;&nb;&nb;步伐微滯了一下,隨后笑了:“四小姐。”
&nb;&nb;&nb;&nb;穆典可的身份公之于眾,傅修在前面也得知了,稱呼上不必再藏掖。
&nb;&nb;&nb;&nb;這一聲四小姐出口,好似有一扇無形沉重的門,轟然落下,徹底閉嚴(yán)。
&nb;&nb;&nb;&nb;傅修眼中有輕松,有落寞,還有那么一點求而不得酸與苦。
&nb;&nb;&nb;&nb;眼前的女子,不再是那個被他領(lǐng)著進(jìn)懷仁堂的商戶女兒年小佛了。
&nb;&nb;&nb;&nb;她是穆四,是江湖傳奇,也是公子爺放在心尖上寵著的人。
&nb;&nb;&nb;&nb;她還是那個她,卻已不再是他能企及的人。
&nb;&nb;&nb;&nb;穆典可微笑頷首:“傅掌廳。”
&nb;&nb;&nb;&nb;傅修覺得這樣也挺好,幸而他不曾說說什么,不至讓彼此尷尬到不能相見的地步。
&nb;&nb;&nb;&nb;寒暄了幾句,傅修回屋去拿東西,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又急匆匆出門去,歉然笑:“不巧得很,今日事情有點多,沒法招待四小姐了。”
&nb;&nb;&nb;&nb;穆典可笑道:“不礙事,傅掌廳忙正事要緊,不用管我。”
&nb;&nb;&nb;&nb;正說著,門外又閃進(jìn)來一人。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nb;&nb;&nb;&nb;“傅修,這就是你新添的那個從螺縣來的師妹嗎?嘖,好個標(biāo)致的小美人。”
&nb;&nb;&nb;&nb;安緹如和趙平同時皺眉,傅修壓低聲音道:“明煥,瞎說什么呢?”
&nb;&nb;&nb;&nb;那叫明煥的年輕人搖著一把折扇,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來。
&nb;&nb;&nb;&nb;看模樣,應(yīng)該在十七八歲年紀(jì)。白凈面皮,中等身材,書卷氣濃厚,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穆典可,嘩啦一聲,將折扇收起,敲在左手掌心里,唇角勾起,露出一個自覺風(fēng)流得體的笑容。
&nb;&nb;&nb;&nb;因這笑容的緣故,整個顯得越發(fā)地不莊重,甚至有些輕浮。
&nb;&nb;&nb;&nb;趙平眼中有怒色,不等他發(fā)話,昭輝已經(jīng)冷冷開口了:“不想死,就把你這張臭嘴管好。”
&nb;&nb;&nb;&nb;要不是考慮到穆典可今后還要和懷仁堂諸人相處,昭輝早就想動手殺人了。
&nb;&nb;&nb;&nb;男子微怔一下,顯然沒把昭輝的話當(dāng)一回事,笑道:“傅修,這姑娘又是哪來的,長得還不錯,就是人兇巴巴的,不好。”
&nb;&nb;&nb;&nb;傅修著急拽那男子衣袖,男子仿佛毫無覺察,目光仍然膠在穆典可臉上,笑嘻嘻問道:“敢問這位小師妹芳齡幾何,叫什么名字啊?”
&nb;&nb;&nb;&nb;昭輝挑眉作色,峨眉刺出袖一半,正欲暴起傷人,穆典可眼風(fēng)掃來,不得不停手,把峨眉刺收回袖中。
&nb;&nb;&nb;&nb;“瑪爾喀沁,”穆典可平靜說道:“明宮圣女瑪爾喀沁。”
&nb;&nb;&nb;&nb;“瑪爾喀沁”那男子學(xué)著穆典可的腔調(diào)說道,態(tài)度頗為調(diào)侃:“好聽是好聽。不過,聽起來可不像咱們中原人的名字啊”
&nb;&nb;&nb;&nb;一個“啊”字吐到一半,突然像被人卡住脖子一樣,尾音發(fā)不出來了。
&nb;&nb;&nb;&nb;“明明宮圣女?”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
&nb;&nb;&nb;&nb;穆典可眸光靜靜,不言。不知是不是錯覺,女子原本溫和恬淡的眉目一瞬間看著極冷,凜凜冽冽盡是殺氣。
&nb;&nb;&nb;&nb;晏知悟和傅修也并未出言反駁,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nb;&nb;&nb;&nb;男子臉色發(fā)白,腿開始抖動,手連扇子都捉不住了。
&nb;&nb;&nb;&nb;文人有文人的交際,武人有武人的圈子。但就算消息再閉塞的文人,也總該聽過江南三姓一夜滅門的慘案。
&nb;&nb;&nb;&nb;而釀造這出慘案的,正是漠北明宮。
&nb;&nb;&nb;&nb;而那位威風(fēng)赫赫,位列名劍榜上第二的一代劍宗柳宿天,正是被明宮圣主爾薩和圣女瑪爾喀沁聯(lián)手砍掉了頭顱。
&nb;&nb;&nb;&nb;王明煥中午與一群文人朋友吃酒,還沖他們吹噓來著,說自家公子爺乃是爺們里的爺們,敢跟明宮圣主搶女人,敢把名劍第四當(dāng)金絲雀圈起來養(yǎng)。
&nb;&nb;&nb;&nb;公子爺是真爺們,可他不是啊。他有幾個膽子,敢去招惹這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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