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知曉為何木泠會受這么多人喜愛了,這并不只是因為她調笑的性格,而是因為她的那份細膩,就例如她能記住王氏的生辰。
晚膳畢,林菀兒與木泠回到紫煙閣等候著時機,今夜無月亦無風,蒼穹如黑洞一般仿佛能將所有都吞沒銷蝕殆盡。林菀兒用手支著臉龐看著點豆燭光,心中卻無法平靜。
子時將近,木泠輕車熟路,將林菀兒的丫鬟們都用針扎暈后,從紫煙閣潛出,一路除卻扎暈守院門的嬤嬤之外,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二人便來到了中院,黃粱似是早就知曉她們要來,揮退了院中的所有奴仆,房亦是燈火通明,仿若白晝。
木泠拎著她的木箱子來到黃粱的榻前,卻見黃粱張著大口正呼吸,木泠連忙將木箱子放在一邊,坐在榻上,將黃粱扶起來,“快幫我一把。”
林菀兒隨即上前一把將黃粱扶起,使他能夠上半身彎著朝向地面,木泠輕輕得用手拍著黃粱的背,然后從針包中抽出一根銀針,在黃粱的背部尋了一個正確的位置扎了進去,幾息之后,她將銀針抽出,黃粱隨之一動,喉間的一口痰亦隨之被吐落在地上。
木泠與林菀兒輕輕的將黃粱放回榻上,她二人額上滿是細汗心有余悸。木泠道,“還好來得及時,莫不然,可就撐不過今晚了。”
黃粱輕咳一聲,沙啞得笑著,“來了?今夜的月色如何?”
“祖父,今夜無月。”林菀兒接過話茬子,而木泠則是在一邊準備著物什。
“你這丫頭,竟哄我。”黃粱笑道,“珊兒啊,祖父有句話想要交代。”
“祖父您說。”
黃粱道,“世間種種,你可莫要過于在意,林子很大,可莫要尋一棵歪脖子樹乘涼。”
這本就是個極為驚險的氣氛,被黃粱這么一說,林菀兒竟卻忍不住掩嘴一笑,“祖父,我瞧您哄人的功夫也不差。”
才說幾句話,木泠便將手中的物什全部整理妥當,她手中拿了一方帕子,卻見她在帕子上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祖父,這是孩兒特制的迷藥……”
還未說完,黃粱極為坦然,“來吧,無妨。”
木泠看了林菀兒一眼,又看了黃粱一眼,在黃粱的眸子中,木泠未曾看到過任何的波瀾,但卻也不見一絲渾濁,干凈,透明,寧靜。
這使得木泠手中的動作愈發的穩健,她上前,輕輕將帕子在黃粱的口鼻處捂了捂,黃粱也隨即昏昏沉沉的睡去,木泠再從她整理出來的工具中取出一把刀,那刀與普通的刀不同,是一把柳葉刀。
林菀兒站在原地為她掌燈,其實她心中是極為害怕的,但是她極力在掩飾著,她怕倘若她表現出來了,那么木泠就再也沒有信心做這個手術了。
木泠緊緊盯著黃粱喉間的那塊惡瘤,這快東西似乎比前幾日稍微大了些,被惡瘤擠得突出的那塊皮膚已然紅腫,卻散發著濃濃的藥味,想必是黃哲用了什么藥物日日在這惡瘤上涂抹,用以將其化開。其實這種方法也是極有用的,前幾月黃粱的喉間出現小瘤包時,黃哲便給他涂了藥,半月便好了,只是卻不想黃粱的病情惡化得如此之快。這藥效遠遠趕不上其生長的速度,故而木泠才開始另辟蹊徑。
一把柳葉刀穩穩得握在了手中,木泠未曾有半絲猶豫,在喉間比劃了一下便輕輕的在那處化了一道口子。
林菀兒以為枕邊會流許多的血,隨即她緊閉雙眼,等候的木泠下一步操作,卻不想竟一滴血都未曾流出,喉間頸部有許多的血脈,如若一不小心傷及任何一道血脈,恐怕都會造成流血過多之相,那么到那時,便真的離死不遠了。
第一刀,可謂相當成功了。
而木泠的計劃卻不僅僅是這一刀,而是三刀。
第一刀,為后兩刀開路,第二刀,是一個回旋刀,直達惡瘤的根部,第三刀,便是最關鍵的一刀,將惡瘤切除。
聽著也就如此簡單區區三刀,但實際操作卻是難上加難,第二刀要繞過所有血脈直達惡瘤根部,所以她還需要極為準確的刀工去尋找惡瘤根部的所在地,第二刀會流血,而第三刀則是切除,若是力道控制不穩,那么黃粱便極有可能回天乏術。
這不僅僅是對黃粱的考驗,更是對木泠的考驗。
一滴細汗從木泠額間流出滴在了黃粱的衣服上,再觀察了幾息,木泠開始施第二刀,她的手微微一發力,極為輕易的到達了根部,只是根部的血脈過多,稍有不慎,黃粱便會血流不止的。林菀兒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以便確定木泠是否完全切好,卻正好對上這一幕,她忽而想起了自己脖頸處的傷,不小心燭光抖了一下,雙唇已白。
輕輕一個回旋,滲出了少量的血,木泠低著頭向著林菀兒伸出手,道,“布。”
林菀兒連忙從一旁尋了一塊白疊布遞過去,這才發現,木泠手中的布早已是血紅一片,林菀兒緊張道,“如何了?”
木泠輕笑一聲,“莫慌,快了。”
聽到木泠的話,林菀兒心中瞬間鎮靜了許多。
木泠才說完,手中的動作亦是未曾停止,才一瞬的時間,黃粱喉間的惡瘤便已然在她事先準備好的托盤之中,只是正當木泠轉身想要縫合傷口時,黃粱卻是血流不止。
這并不是木泠預想當中的事。
“怎么辦?”見黃粱喉間的傷止不住,林菀兒頓時渾身都緊繃了起來,“若是血流不止,怕是會有性命之憂。”直覺提醒她現下是要給黃粱輸血,可是此時的空間根本無從輸血,也不知黃粱是何血型。
半晌,林菀兒決定問她,“要輸血嗎?”
聽了林菀兒的話,木泠眸子忽而一亮,隨即立刻將傷口縫合完畢,并將手中止血的白疊布交給林菀兒,道,“你來止住它。”
林菀兒接過白疊布正將其按在黃粱的喉間時,木泠隨即便在手中劃了一刀,又在口袋中尋了一根草木桿子,對著黃粱的身體上輸血。
一切太過突然,但卻讓林菀兒十分震驚,原來木泠在醫道上的造詣已然如此之高,倘若在后世有那么多輔助的機器的情況之下,恐怕她會比華佗醫仙的成就更高。
時間悄然逝去,轉眼丑時已過,黃粱喉間的血已然止住了,且其呼吸已然十分平穩,木泠順勢在黃粱的手脈只上搭了幾息,蒼白的臉笑得十分的甜美,“不枉此夜!”這是林菀兒第一次見木泠露出如此笑容,早已被鮮血染紅的白發那般妖艷,卻更映襯出她無比的美。
寅時初,院中漸漸有人起,木泠看著這滿榻的血跡,心想怕是瞞不過去,怕是只能在此處等黃粱醒來才會有定論,她向林菀兒道,“你先回去,這里我來斷后便是。”
林菀兒滿是疑惑,“為何?”
“五更二點,鼓內自發,屆時大家都醒了,見咱倆如此便極難解釋了,而我本就是個醫生,是故極容易解釋的多。”木泠蒼白著臉對著她淺笑道,“回去就當什么事都未曾發生過。阿耶的脾氣我是最了解的了,你且放心便是了。”
黃瑜的脾氣她是了解,黃哲的脾氣她更是了解。
林菀兒將信將疑,將此處粗略收拾了一遍便拉開門離開了中院,而木泠在確定林菀兒離開之后便也昏沉的睡了過去。
林菀兒回到紫煙閣將好點鼓響起,自內而外,一點一點,一層一層,揚長而去。她合衣睡在榻上對著榻頂發呆,腦子里一直回想著將將過去的畫面,殊不知對于木泠,她已然是最后一次見了。
天大亮,三千鼓聲漸停,林菀兒起身給王氏請安,因為心虛并未提及昨夜之事,而后再過了幾日,林菀兒卻再也未曾見過木泠,而黃府之人也從無人提及過木泠。
轉眼,七夕前日,歐陽嵐早早得便驅車到黃府來接,本打算只接上林菀兒,卻不想還帶接了一個話癆子黃輝。
林菀兒眼皮輕輕一翻,這下可熱鬧了。
車內,歐陽嵐指著林菀兒脖頸處的傷勢問道,“珊兒,你這里可大好了?”
黃輝接過話,“有我在,豈能不好?”他半盤腿,一只擱在了一邊,做了一個極為舒適姿勢,“傷勢本就好了,只是這留著的疤痕我再給她去一去,再過個半個月保證完好如初。”
今日黃輝穿著的是一件鮮黃色的衣袍,衣袍內是一件大紅色里襯,乍一眼看著仿佛是一只黃毛雞,林菀兒一見他的模樣便想要笑亦是也顧不上他所說的任何話。
歐陽嵐聽著便有些起勁了,她連連拉著黃輝道,“那黃醫生有否一種可讓人的肌膚變白的藥方?”
歐陽嵐的肌膚雖說是黝黑了些,但這是極為健康的肌膚,即便看久了也會讓人覺著極為舒服,林菀兒問道,“郡主的膚色本就獨一無二,為何要隨波逐流?”
歐陽嵐眼中閃過一絲悲傷,“我昨日又去了沁香居,那沁香居的三娘便是這么說的,高大威猛的郎君總是喜歡乖巧可人膚白勝雪的。這乖巧可人我是做不到了,膚白勝雪怕是還有些指望。”
不知怎地,看著歐陽嵐如此妄自菲薄的表情,林菀兒心中一揪,她只道,“郡主天生高貴,完全不必將那些人放在眼里,若是郡主失去了那份獨一無二,對方怕是也對郡主失了興趣了不是嗎?”
歐陽嵐順而眉開眼笑,“我原也是這般想的,是故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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