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樂立在小山頂，等來了他的對。
幸好老三一行人已經回來，憑著自己的力量，加上早已經布置好的大陣，足夠擋住任何人。而眼前這個人，原本就是自己的下敗將。
封閉五感，山村中下了兩年的棋，南懷樂也不再是兩年前的他。
他也終于明白，當年師父為什么要讓他去那個不起眼的小山村下棋。
這個世上的事情，是算不盡的。若是不能抽出身，沉在計算之中，最終困死自己的還是自己。
任何事情，都不能到極致，大成若缺，大盈若沖。
沒有了先前君臨天下的氣勢，來的只是一個穿著星袍的中年人，不是以玄華王朝君王的身份，而是一個父親。
玄華王朝的下一代之中，好不容易出了一個白夜子，卻在春秋門之中稀里糊涂地死去，到現在都不知道兇是誰。
而現在正值七大王朝戰亂，玄華王朝可以說是風雨飄搖。即便君王能夠挽大廈于傾倒，也不能保十年之后的事情。更何況，現在的王石又是崛起的如此迅猛。
若是南懷樂能夠回到玄華王朝，那么不論戰亂如何，今后有多少人將崛起于這片土地，玄華王朝都將屹立不倒。
玄華君王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他一直都在爭取南懷樂。
“上一次，廢你一半修為；這一次，廢你全部。”南懷樂看著玄華君王，說的很輕，并沒有任何夸張事實的成分。
他是李逸仙的弟子，是山寨的大師兄，必定說到做到！
一步廢君王！
盡管沒有了威壓的虛影，九五之尊的氣勢依舊還在，形成了一道冷漠的墻，隔在玄華君王跟南懷樂之間。
直視著這個在血緣上有關系的兒子，玄華君王終究是嘆了一口氣，他低頭了。
一聲嘆息，飽含著三十年的事情。
三十年前。
一個姿色平平的宮女生下了南懷樂，卻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這個瘦小的孩子，不曾有任何的名字，一直被母親藏在漆黑的箱子之中，透過一個小孔看著一成不變的房間，以為這個世界就是房間這么大。
母親每天都叮囑他十遍，無論如何都不能走出箱子。
在那個漆黑的箱子中，小男孩生活了三年，除卻母親在吹燈之后會將其抱出來放在身邊，從未走出這個箱子一步。
可是有一天，陽光很好，外面有鳥兒的聲音、有嬉笑的聲音，有很多代表著光明的東西，那都深深地吸引著這個小男孩。
小男孩打開了箱子，在屋子中站了一會，回想著母親的叮囑，最終還是推開了門。
陽光有些刺眼，照在有些蒼白的皮膚上，小男孩第一次見識到箱子外面、屋子外面的世界，覺得很精彩，所以很開心。
于是，宮女生下了一個男孩的事情，飛快地傳了出去。
那個姿色平平的宮女，張皇失措地跑回了自己的屋中，滿臉都是淚水，輕輕地摸著小男孩地臉。
今天過后，她就不再有見這張臉的會了，更不可能感受到上面的溫暖。她只能珍惜這最后的會，將這世上最美好的臉記在心中。
小男孩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默默地擦著母親的眼淚。
“孩子，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記著了嗎，你一定要活下去？即便是有再多的痛苦，有再多的磨難，你都要活下去。”
“我要跟母親一塊活下去。母親，我錯了，我以后不會再出去了。”
“不，是母親錯了，不該將你鎖在箱子中，讓你從沒有見過這個世界。母親對不起你。你聽著，我讓你跑的時候，你一定要跑，頭也不回地跑，你一定要活下去。我親愛的兒子，媽媽真的好愛你。”
小男孩只有三歲，但是他很聰明，他沒有點頭。
宮女最后抱了一次小男孩，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不論是這是誰的孩子，都不允許存在在皇宮之中。
幸好，宮女很早就考慮了逃跑的事情。
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幫助她。
小男孩鉆過了狹窄的洞，望著母親的臉，說道：“母親，你快來。”
“孩子，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快跑吧，快跑！”
小男孩沒有跑，他看著自己的母親擋在那個洞口，看著雪亮的長矛刺穿母親的胸膛，看著母親臉上最后的淚水。
“孩子，我對不起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小男孩看到母親的淚水流干，才開始逃跑。沒有人能夠想到，一個三歲的孩子，竟然在無數人的搜捕下逃出了皇宮。三歲的小男孩，計算能力已經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了。
后來，這個小男孩遇到了李逸仙。
他的生命中，只有母親，只有師父，只有山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
眼前這個玄華君王，算是什么人？
父親？
南懷樂從沒有父親。
玄華君王嘆息了一聲，在這一瞬間變老。
一個人支撐著偌大的王朝，光是維持都足夠讓人心力交瘁，玄華君王自然有著莫大的苦衷，他有著太多的迫不得已，他需要顧慮的東西太多。
可是，他的苦衷，關南懷樂什么事呢？
南懷樂準備邁步，一步便可廢掉對方！即便是讓自己再次遭受重傷，他也是說到做到。
“在鳴翠山莊，我沒有出。”玄華君王只能說道。確實，當時他出的話，可以留下王石一行人。
“算是什么？”南懷樂沒有落步，冷聲問道。
“算是還你一點東西。”
“不必。”
玄華君王看著南懷樂，略顯疲態地說道：“那就算是一場交易。”他不會去道歉，也不奢求什么原諒，只是想補償一點東西。
“你想要什么？”
“玄華王朝，可以存在。”
“或許。”
“我能夠察覺到，七大王朝的戰亂背后，一直有一只在推動，而各處叛軍的不斷涌起，斷鴻關的大開也都證明了這件事情。背后的人或許跟你們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是你們卻是可以左右他們的力量。”
南懷樂并沒有在聽，甚至都沒有看玄華君王，他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向前一步。
“接下來，七大王朝都不會有太多的力量對你們出，你們會相對安全。只是你們不出，不敵對七大王朝，那么叛軍后面的人物也會暫時躲避風頭。在這段時間里，我們都會尋求一個相對的平衡。”
“之后再集中力量殺死我們？”
“不，七大王朝，不會再有多少力量來殺死你們。”
“那你們會等著我們去殺你們？”南懷樂笑了。
“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會是相對平靜。甚至，我們可以和談，之前的恩怨都可以一筆勾銷。畢竟，王石已經沒有了再戰之力。”
南懷樂的目光一下子變的鋒利起來，逼視著玄華君王，殺氣畢露。他失去的東西太多，他已經無法再忍受失去。所有威脅到山寨的人，他都會將毫不猶豫地其殺死。
玄幻君王并沒有退縮，繼續說道：“或許別人看不出來，但我知道王石病的不輕，若是不及時醫治，他剩下的生命不會超過三年。畢竟年僅二十歲的神隱境，不付出一些代價的話，在哪里都是不可能的。”
南懷樂準備邁步，將玄華君王留在這里。
“整個東仙域，能夠醫治王石的，只有一個人——空谷的妙木散人。若是你們想去的話，這是信物，早年妙木散人欠過我一個人情。”
玄華君王將一枚木質的令牌交給了南懷樂，南懷樂無法拒絕，因為他很清楚情況是怎樣的，也知道老三的病有多重。
妙木散人那樣的怪人，要是沒有前提，可是不會醫治任何人。凌蒼王朝的前任君王去求醫，都沒有踏入到谷中一步。
“算我欠你的！”南懷樂重重地說了一句，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的身上。這算是他欠的，而不是王石欠的。要是今后要還，只需要他來還。
七大王朝跟三大仙族，都是王石復仇的對象，南懷樂不希望他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玄華君王沒有笑，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轉身離開了這里。他心中的話，始終未曾說出來。
“若是你認我這個父親，該有多好？”
南懷樂看著那貌似佝僂了許多的玄華君王，心中并沒有絲毫的觸動。
若是，現在的南懷樂只是一個乞丐，若是他根本沒有天算的才能，算是他普普通通，玄華君王會來認這個血脈上有關系的兒子？
他的兒子何其多？又怎么需要一個乞丐呢？他需要的是有實力繼承玄華王朝的人。
歸根結底，玄華君王的心中，未曾有關人情，有的只是對王朝的感情。他從未愛過任何人，包括現在的南懷樂，他只愛他的王朝。
南懷樂正是對這一點看的很透徹，才不會憐憫玄華君王。只是他現在不得不欠下對方的人情，以后還起來的話，會相當的麻煩，他卻不得不還，因為他是南懷樂。
望著高遠的天空，南懷樂有些茫然。
“師父，我該怎么救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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