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提示夠明顯了嗎?”于得水抬起右腿擱在左腿上,左腳抵在腳踏上,腰往后挪了挪,背倚在吧臺上。
“約七年前”,莫遠望著吧臺上三人留下的杯子,“那是暑假,還是學生的我常常泡在社區圖書館,翻看一些世界史的書。”
曉嵐上身微微后仰,同于得水一樣,背倚在了吧臺上,神情放松,溫柔地看著莫遠,聽著他述說他的回憶,無論,是否聽過。
“我一般早上開館就會過去,久而久之,便固定了一個位置,那個位置很好,不冷不熱。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那天,窗外淅淅瀝瀝,一個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女人,走進了圖書館,將傘擱在了入口處的傘架上,又走了幾步,并沒有深入,在通往出口的通道附近,選了個座位,無聲無息地坐下了——一身灰色的薄款羽絨服將她的全身上下包裹著,稍許散亂的褐色長發,額前的劉海有些粘滯。雖然,我對每個人的個性沒什么意見,但在夏天,穿著羽絨服,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換了離她近一點的位置——和她相隔一排書桌的斜對面。”
于得水點點頭。
“她把左手上的帶有便利店logo的透明塑料袋,掛在她坐著的木頭椅子的左側。塑料袋里,塞滿了一團團白色的紙,像極了附近快餐店里隨餐附送的,另有一把黑色三折傘,一袋簡易包裝的食物,以及一個綠色的旋蓋水壺,似乎還有一些類似布條的東西,雜亂地塞在袋子里。我注意到袋口的邊緣微顫著,再看她的頭發也有輕微擾動。風?抬頭一看,果然,她頭頂上方,正是一個空調出風口。”
“哦?”于得水像是發現了什么,“這里有一些因果關系需要確認……也許,其中一些,并沒有因果……”
“她將右肩的墨綠色皮革質地的挎包,放在了書桌上,光澤暗淡,有點松松垮垮的。她從包里拿出一本白色封面的書,包里還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莫遠并沒有理會于得水的“自言自語”,“約摸到了午間的飯點,她放下手中的書,脫去羽絨服,里面是一件駝色的亞麻布襯衣,把椅子向后退了退,站起身,左手挽著外套,右肩挎包,留下那個塑料袋掛在椅子上,便向出口走去。沒了那身羽絨服以及書桌的遮擋,我能看見她穿著一條藍色的寬口牛仔褲,破舊倒也干凈,一雙平底的黑色皮鞋,走路很安靜。”
“既然有襯衣……”,但見莫遠依然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于得水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又見曉嵐只是乖乖地做個聽眾,注視莫遠的眼神里有讓人羨慕的溫柔——對他則總有一點防備和一點冷傲。
“等我吃完午飯回到圖書館時,她早已回到座位上了,灰色的羽絨服又穿在了身上,左手里多了一個可樂杯,應是附近快餐店的,右手握著一把細長的小勺。她不時將細長的小勺探進杯里,杯口貼在嘴邊,小勺不停地從杯底往嘴里舀著什么吃的——像是小丸子之類的”,莫遠的視線忽地落在了吧臺上他們用過的那些杯子上,一只黑色的小蟲,正沿著杯口慢慢爬著,莫遠眼神晃了一下,那小蟲子便不見了,許是飛走了,許是落進了杯中。
“杯子怎么了?”于得水轉頭看了眼那幾個杯子。
“有個小蟲子,我只是沒想到在這七百多米的地方……”
“沒準這里還有蟑螂之類的呢”,曉嵐打斷了莫遠,“別走岔啊,繼續。”
“嗯,起初,我以為她只是隨意地想吃的時候就拿起杯子舀上幾口,但后來發現,只在有人從她身邊走過時,她才會拿起杯子,用小勺舀上幾口,我甚至懷疑,那只是佯裝的。就這樣,持續了半小時的樣子。倏地,她站起身,拿起杯子——應該已經是個空杯了,向出口走去。經過的通道里,放置著一個垃圾回收桶,她走向那”,莫遠頓了一下,“并沒有將杯子扔進去,只是晃了晃,便繼續拿著,離開了圖書館。再回來時,已經過了很久,手上已沒有了杯子。”
“一個奇怪的人。”于得水說道。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獨特的樣子和舉動,就像是她不存在一樣,也許,是因為人們都很忙碌吧,又何來多余的注意給她呢。她是每天都來的,她的樣子和舉止也始終未曾改變過,直到有一天”,莫遠眼神中露出些許遺憾,“她沒有來,此后的一天,她依然沒有來,一連七天,都沒有再出現。”
“生病了?去旅游了?還是……”于得水問著問著,就識趣地沒了聲音。
“我如往常一般,每天依然去著圖書館。又是個雨天,沒有風,雨很寧靜,細細的,不密,她終于又出現了,依然一身灰色的薄款羽絨服,卻披著黑色順滑的長發,額前的劉海,蓬松有質感。我有些詫異于她自身的變化,不經意間,注視了許久,她,注意到了我。”
“哦?”于得水有些興奮。
曉嵐默默地聽著。
“她望著我時,我才發現她的眼睛,有些奇怪——雖然,她正面注視著我,但是,她的眼睛焦點卻未落在我身上,左眼微微向外看著,右眼微微向上看著,而且可以明顯感到鞏膜部分有些偏多。”
“她的眼睛有殘疾?”于得水問道。
“我想是的”,莫遠回應道,“那天,到了午間的飯點,她沒有起身,依然坐在那里,看著書。我等了一會,見她仍未有動靜,于是,我便起身準備離開圖書館覓食去了。經過她的時候,我放慢了腳步,見她那條寬口牛仔褲的褲腳上有些許灰黑色的污跡,那雙平底的黑色皮鞋上有一些泥漿干后的痕跡,她手里的書還停留在第一頁。她忽然抬頭盯著我,我一時竟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應對,又該說些什么。‘你注意我多久了?我是個奇怪的人,不是嗎?’她問我。‘不,你只是獨特罷了。’我回應她。她笑了,低頭繼續看書,翻開了下一頁。我走出圖書館,雨依然落著,寧靜,稀疏,我沒有傘,感受著細雨劃過臉頰的涼意。一小段路后,突然,炫目的強光,劇烈的聲響,沖破窗戶的氣浪——我被瞬間掀倒在地,無數震碎的玻璃渣子,向我飛來,疼痛在全身蔓延,直至五臟六腑,口里滿是鐵銹的味道。我無法動彈,全身如死尸般趴著,只有頭還勉強側著,一只眼睛被壓在地上,另一只勉強睜開著,狹小的視界中,一片殘骸,人?見不到一個人。強烈的耳鳴,我聽不見呼救,什么都聽不見。黑點,眼里都是黑點,越來越密集,直至,一片漆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我閉上了眼。黑暗,讓渾身的疼痛灼熱愈發強烈,幸而,有那細雨浸潤著我的身體,那微不足道的溫柔涼意,是我唯一的慰藉。”
沉默。
曉嵐,抑或,于得水,仿佛,都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興許,那是與莫遠不同卻相似的經歷。
“那是本什么書?”曉嵐打破了沉默。
“飛鳥集。”莫遠答道。
“嗯,她通過她自己的方式,已經留下了痕跡。”曉嵐說道。
“是的。之后,借助網絡,我通過她的眼部特征,在國家醫療記錄數據庫中,進行篩選,最終確定了她的身份,一家跨國福利院的孤兒,她出生在Y國,生父母因為她的先天殘疾遺棄了她。至于那家收養她的福利院,可查找到的資料,都非常干凈,作為學生的我,只得放棄深入了。”
“這就是你加入你們國家安全部的原因嗎?”于得水問道。
“不,那另有原因。當然”,莫遠看著曉嵐說道,“進入國土安全部后,我輕而易舉就查到了那次事件背后的組織。”
“圣·瑪利亞。”曉嵐同莫遠一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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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
日光漸漸柔和,不再明亮,轉換著角度,照射在屏幕的下方,那不知名的電影,滾動著片尾的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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