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臣民們，此刻，我的心已被撕裂為了兩半。”

    皇宮前的克利夫蘭公爵廣場上，第一皇子奧爾科特正向聚集而來的帝都民眾發(fā)表演講。只不過，他的演講技巧太過拙劣了一些，只是捧著演講稿照本宣科而已，不論是表情還是語調(diào)，都很難看出“心被撕裂為兩半的樣子”。

    “雖然帝國和皇帝陛下由衷的希望和平，但我們不能任由異族凌辱，由赫努特大帝傳下來的帝國榮耀，絕不可以在我們手里丟失，因此，我們必須戰(zhàn)斗，必須和敵人戰(zhàn)斗到底。盡管戰(zhàn)爭意味著犧牲，意味著人民將要承受災(zāi)難，但我們必須面對，為了未來的和平與希望，我們必須戰(zhàn)斗。帝國的臣民們，請堅強的與我還有皇帝陛下一起面對著苦難的時刻，愿大天使保佑著你們。”

    奧爾科特低下頭，虔誠的默念禱告詞，廣場上的民眾也跟著禱告起來。

    在第一皇子身后的看臺上，阿諾德扭頭對身邊的胡安主教說道：“第一皇子殿下看起來非常虔誠啊。”

    “只不過他不適合做一位演講家。”胡安偷瞄了一眼奧爾科特身邊的伊斯卡里歐和弗朗西斯科，“演講詞很精彩，不過或許還是第三皇子來演講這一段更能賺人眼淚一些。”

    “他確實是干這個的料。”阿諾德笑著點了點頭，這一點上，弗朗西斯科比伊斯卡里歐還有有天賦。

    “不過……”胡安主教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又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皇宮，“連戰(zhàn)前演講都沒辦法親自來，只能讓第一皇子代勞，看來皇帝陛下病得真的很重啊。”

    “冬天總是很殘酷的。”阿諾德收斂起笑容，眼神變得冰冷起來，“老人們總是在這個季節(jié)死去，能夠凍住心靈的寒冷太容易帶走人的性命了。”

    胡安低垂著眼，他聽出了阿諾德的言外之意，也因此一言不發(fā)。

    “今天是彌撒的日子，由方濟各閣下親自主持，阿諾德大人，您到帝都之后，有去過圣訓大教堂嗎？”

    阿諾德看了眼廣場上漸漸散去的人群，默默搖了搖頭。

    “我正打算去參加彌撒，順道見一見方濟各閣下，您愿意通行嗎？”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阿諾德點頭，腦海里想著的確實亞斯她祿交給他的任務(wù)。

    阿諾德交代了隨從之后，和胡安上了諾斯維家族的馬車。一上車后，胡安馬上褪去了客套的笑容，非常嚴肅的對阿諾德問道：“看起來帝都這邊對我們不參戰(zhàn)的事情相當反感，甚至超出了我們之前的預(yù)想啊。”

    “哦。”阿諾德不置可否，在他看來這是早在預(yù)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胡安當然不滿足這樣的反應(yīng)，他湊近了一些，低聲問道：“我聽說之前赫士列特公爵邀請您私下見面，他有說什么嗎？”

    “他擔憂帝都的狀況，但沒有表露真意。”阿諾德不奇怪胡安會知道這件事，實際上那次會面根本瞞不住人，“你不必太過緊張，即使皇室不滿又能如何，天空法師會議和教會都證明了沃達哈拉城面對的危險，他們至多抱怨一些罷了。大難臨頭，皇室根本沒有余裕來懲罰我們，更何況他們早就沒有能力來懲罰我們了。”

    “但自從《霧堡憲章》簽訂以來，皇室也已經(jīng)不在乎東部領(lǐng)土了。”胡安皺著眉頭，并沒能放輕松心情，“他們早就失去了吞并阿斯卡聯(lián)盟的雄心，東部的領(lǐng)土對他們而言甚至是一種負擔，領(lǐng)主們給皇帝的壓力遠大于每年的稅收和上貢。他們恐怕根本就不在乎沃達哈拉城會怎么樣。”

    “反正我們本來就沒指望他們幫什么忙，不是嗎？”阿諾德不能理解胡安為什么會如此擔憂，這些擔心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總之，我們在帝都就靜觀其變好了，當然，誰也不希望白地人真的打進王畿，消滅斯鐸皇室，那樣的話，對我們領(lǐng)地的安穩(wěn)也會有所影響的。”

    “是啊……但我們也貢獻不了多少力量，只能希望伊斯卡里歐殿下的作戰(zhàn)計劃真的能夠奏效吧。”

    阿諾德扭過臉，看著車窗，不過眼角還是瞄著胡安。這位諾斯維比起他的哥哥埃塞爾沃夫公爵實在差得太遠，不論是眼光還是決心，都顯得有些優(yōu)柔寡斷，甚至還沒有蜜雪莉雅果決。

    圣訓大教堂和克利夫蘭公爵廣場離的并不遠，馬車上說話的一會兒工夫，阿諾德與胡安就到了目的地。

    因為今天安排了戰(zhàn)前演講的關(guān)系，彌撒的時間被刻意押后了，阿諾德抵達教堂門口時，看到許多信徒正在涌入大教堂。

    作為冷山公爵，待遇自然不同于一般民眾，阿諾德一出現(xiàn)，就有教堂的執(zhí)事上前來引路，而胡安因為沃達哈拉城主教的身份，則被帶向了另外一邊去。

    一般民眾在教堂的一樓參加彌撒，而貴族則在二樓上，兩個階層可以區(qū)別，涇渭分明。不過貴族們會因此損失了就近領(lǐng)受方濟各首席樞機分發(fā)的圣餅和圣血的機會，只能在從其他神職者那里拿到。

    阿諾德當然不在意，他之前沒有見過方濟各首席樞機，作為惡魔大君的眷族，他更是算不上虔誠，因而安然的待在了二樓，看著這次彌撒儀式。

    “愿全知全能之神的慈愛，大天使的圣寵，九圣靈的恩賜與你們同在。”

    教會首席樞機方濟各手捧著圣典，詠唱著進堂曲。

    “也與你的心靈同在。”

    信徒們紛紛起立，對誦著進堂曲。

    教會首席樞機方濟各看起來要比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年輕一些，而且因為身在帝都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關(guān)系，氣色也比常年苦修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好上很多，但實際上，這位首席樞機大人的年紀比本尼迪特克還要大。

    教會的制度采取一種平衡原則，位于帝都的總教會作為教會的中央，樞機主教團則是龐大教會組織的總領(lǐng)導。然而，所有樞機主教卻只是主教階的神職者，地位要低于各教區(qū)的大主教。教會就用這樣一種特別的形式，不設(shè)立教會的最高領(lǐng)袖，以達到地方教區(qū)和中央主教會之間的平衡。

    因而，首席樞機主教是實際上教會中權(quán)力最大的人，而這樣崇高的身份還親自主持彌撒，顯然方濟各首席樞機非常希望在這個時候獲得民眾的支持。

    阿諾德對這個儀式毫無興趣，為了打發(fā)時間，他把目光都放到教堂的彩繪壁畫上，這些以神話故事為內(nèi)容的壁畫相當精致，但吸引阿諾德的不是繪畫的筆法，而是另外一個發(fā)現(xiàn)。

    作為地獄九大公之一彼列的眷者，阿諾德的身上已經(jīng)被深深烙下了惡魔的印記。按理說，任何與惡魔有關(guān)的人一進入教堂就應(yīng)該會收到教堂的排斥，駐留在這里的神圣力量會馬上發(fā)現(xiàn)阿諾德的敵對身份，然后迅速把他消滅得連灰都不剩。然而，實際上這種情況完全沒有在阿諾德身上發(fā)生過，在弗塔根教堂時也是這樣，甚至他身上還出現(xiàn)過耶拉德授予的神跡，不論怎么想，這件事都顯得非常奇怪。

    尤其聯(lián)想到在彼列的宮殿里聽到的那個疑似大天使的聲音，哪怕明知道這是不可以探究的事情，可阿諾德還是會時不時去思考。

    但不論是神明還是惡魔，祂們的事情都非常難搞明白，亞斯她祿交給阿諾德的任務(wù)也是這樣，哪怕問莉莉，對方也完全不知曉這個任務(wù)的原因。

    難道只是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

    阿諾德盯著方濟各樞機主教，如果首席樞機真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被殺，那恐怕方濟各會死不瞑目吧。

    當然，阿諾德知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亞斯她祿不是那么簡單的惡魔大君，從祂幫助阿諾德順便算計彼列的行動中就可以看出來，亞斯她祿一直在謀劃著什么，祂的行動必然是有意義，一個龐大的陰謀在祂的蛛網(wǎng)中慢慢編織著，同時也在逐漸浮出水面，只是以阿諾德這種凡俗的視野，只能窺見那陰謀的冰山一角。

    方濟各布道完，開始分發(fā)圣餅和圣血，首席樞機身旁有許多神職者幫助著他，其中就包括剛才被請去的胡安。不過，雖然有那么多人幫助，但方濟各還是親自吧每塊圣餅分發(fā)給信徒。

    這期間教堂的神父特地上到二樓，為前來參加彌撒的貴族送上圣餅和圣血，阿諾德咬了一口圣餅，和吃普通的食物一樣，沒有任何感覺。

    彌撒儀式持續(xù)了很久，直到最后一位信徒領(lǐng)走了東西，方濟各首席樞機才有空閑停下來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

    一位執(zhí)事走到他身邊，對方濟各耳語了幾句，然后他抬起頭來，看向了二樓上的阿諾德。

    “真是抱歉，之前不知道公爵大人會來參加彌撒，怠慢了您，實在是抱歉。”

    方濟各馬上安排了和阿諾德的會面，雖然實際上是教會中權(quán)力最大的人，但他終究只是主教階，地位還在公爵之下。

    “沒關(guān)系，只是臨時起意前來而已。”對于方濟各極度客氣的態(tài)度，阿諾德很有些不適應(yīng)，他覺得方濟各客氣得近乎是奉承了，比起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風骨來，這位首席樞機顯然是個地道的帝都人。

    “您的虔誠必然會受到大天使的保佑的，阿門。”方濟各繼續(xù)稱贊著，這讓阿諾德心頭的不適感更重了。

    “有一件事我可以問您嗎？”阿諾德轉(zhuǎn)開話題，這樣圓滑的態(tài)度他可問不出什么東西來，“可以請您如實相告嗎？”

    “當然。”方濟各滿臉笑意，就和剛才分發(fā)圣餅時一樣慈祥，“我一定知無不言。”

    “哈羅德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阿諾德絲毫沒有客氣，開口就是重磅級的問題。

    而面對這個問題剛才還說“知無不言”的方濟各馬上就沉默了。

    “這個……恐怕您應(yīng)該問皇子殿下們吧。”

    “皇帝陛下病倒，當然會請您去為他治療。”阿諾德都懶得接對方的話茬，“您肯定知道皇帝陛下的實際病情吧？既然您剛才說‘知無不言’，那么就請您如實告訴我吧。”

    方濟各的嘴角抖了抖，他有些后悔剛才如此輕易的說出這種客氣話了。他原本以為阿諾德這樣年輕的公爵不會問太麻煩的事情，沒想到一出口就是最糟糕的話題。

    “我確實這么說了，這是我對您的承諾。但是，我也向奧爾科特殿下保證過，絕對不告知其他人這個秘密。兩個互相矛盾的承諾，不論我遵守哪一個，都會破壞另一個。所以能請您不要為難我嗎？”

    “向奧爾科特殿下保證的？”阿諾德挑起眉頭問道。

    “沒錯。”首席樞機點頭，很嚴肅的回答道，“我只能告訴您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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