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趙復命令下達,以蘭庭城為中心,整個西北都緩緩的動了起來。不知道新任的西北大將軍抽什么風,剛過完冬,突然就要點兵點將直接北伐?但是沒有辦法,陛下對此人極為信任,官大一級壓死人。有些消息靈通的,也已經收到關于胡人和圣教打起來的絲絲訊息。
和其他將領不同的是,鄭源并沒有對趙復下達的命令有絲毫的不解與困惑,他可以說是這件事的發起人。鄭源這次并沒有在趙復身邊待多久,而是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軍營當中。
他再三向門口的門衛強調,不許任何人打擾他,要進他的軍帳必須先通報后才安心的進了軍帳。
鄭源第一眼沒有見到人,顯得十分緊張,隨后他在視野死角中找到一名蜷縮在角落里的女孩才長舒了一口氣。
一時間他無論是剛學會的漢語還是早已熟練的胡語都變得十分窘迫,卻是話都說不出幾句。直到他發現被他擺在桌子上的果盤并沒有被動過的痕跡,才尋到了突破點,他小心的端起果盤,放在了女孩身邊。那女孩聽見聲響,轉頭注視了一會兒果盤的方向,卻只是將身子縮得更緊。鄭源見狀退后了幾步,一直退到墻角,兩人在不大的營帳內拉開了最遠最安全的距離。
過了許久,女孩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在羊毛毯上小心的摸索著。
鄭源并沒有離開,也沒有走動,他也和女孩一樣,他靜靜的坐在另一個角落里,注視著女孩。
鄭源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奴隸,雖然生活艱苦,但草原上也不乏傳奇的故事,他除了聽說過南方那片最適合人族生存的富庶之地;也偶爾聽人提起過西邊大漠深處更有充滿著神秘色彩的國度,那建立在綠洲邊上龐大的城市,日日縈繞著神靈的誦經聲……
鄭源進入蘭河帝國后,了解到了那深邃的漢文化,隨著對漢學的深入理解,他越發欽佩這個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的民族,也便越發地對西方那個神秘的國度好奇。而冬春無戰事,直到在軍營中無事可干的他碰巧得知了關于綠洲城的大體位置,便心急火燎地帶著剛收服的一萬人馬沖了出去,甚至連蘭河帝國的新軍裝都來不及穿上。鄭源是趙復最信任的下屬,旁人也只當鄭源是執行趙復下達的私密命令,因此無人敢攔。
十字圣教的防御力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嚴實,亦或者是因為他們從未想過居然會有人敢進犯神靈,沖撞教皇坐鎮的綠洲城。十字圣教的圣殿騎士穿著華麗的鎧甲,在野蠻的馬蹄激起的沙塵中倉皇落敗。鄭源手中揚起的長刀折射出勝利的光芒將屬于神靈的迷霧驅散,一切顯得如此理所當然——他是趙復的仆將,那他理當大破圣騎,將屬于蘭河的榮耀,屬于趙復的榮耀傳唱于世,哪怕敵人是“神靈”。
鄭源鼓勵手下耀武揚威,也節制了他們過多進犯平民的行為。他騎著領頭那匹神俊的黑馬,率部直穿綠洲城,在確認十字圣教并無其神異之處后,帶著些許失望離開,在他看來,這樣的對手有些言過其實。
無論是神靈還是神明,本都是假的,他想起自己漢學老師對十字圣教的評價:無非是一群造謠撞騙的白皮人,這世間哪有什么永恒,更不論所謂神佛,唯有心中圣賢,至圣之道,方為傳世。
蘭河人是更崇敬圣賢的,鄭源知道。
直到他在城外不遠處的綠洲飲馬,清可見底的湖泊周圍竟然栽滿了桃樹,而此刻,恰是桃花盛開的季節。鄭源漢學不深,卻覺得那句“舉頭三尺有神明”是如何的貼切,只有抬起頭來,才會發現這片綠洲竟然是如此一片桃林,仿佛就是夸父所化。
不僅有圣賢,更有桃林。鄭源如是想到。
然后,他便在桃樹下,遇見了那個不能言語的女孩。
女孩身上裹了條不是很干凈的白布,正以嬰孩般的姿勢躺在一棵桃樹下休憩,雖然瘦小的身體上布滿傷痕,但是也談不上令人反感,最吸引鄭源的是她舒開的眉展,很像自己偷偷省下來的面饃給母親吃時她的神情。
那微小的欲望卻帶來大大的滿足。
鄭源臨走前,也將那女孩擄了回來。
鄭源皺著眉頭看向那雙有些扭曲的可憐的小手,他才懂,原來她不僅不能言語,還不能視人。
腳步聲響起,女孩連忙縮回了角落,將伸出去的手縮回進了懷里,用她那瘦小且脆弱的后背朝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想要抵御即將到來的傷害。
腳步聲停了下來,卻沒有感受到痛楚,就在女孩準備放松下來時,一只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頭上,于是,她連忙將縮得更緊。
鄭源摸了摸女孩的頭,他不知道該如何溝通,那這便是他覺得最友善的方式。
“吃吧,我不會打你的。”鄭源有些低落,女孩躲開了他的手,他只好將果盤再往女孩方向推了推。
女孩聽懂了鄭源的話,慢慢的松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
鄭源強行拉住她的手,不給她縮回去的機會,然后將那手放在了果盤邊。
拉住那手時,鄭源才看清了那只小手,被比自己強大的力量抓捏得變形,甚至扭曲了骨架的手。
女孩在果盤中摸了摸,才拿到一個梨子,連忙又帶著梨子將手縮回,將頭埋在懷里狂吃了起來。
鄭源看著心酸,告訴女孩沒人跟她搶,只要她想吃是可以吃飽的,女孩卻不信,全都是縮在了懷里吃,甚至吃橘子時連皮都沒有剝。
直到嗆到,女孩才停了下來,卻不是常見的“咳咳”聲,而是在不停的干嘔。鄭源便拿了手帕去替女孩擦拭嘴角,替她把那些水果黏糊的汁液擦干。
也是直到此刻,鄭源才真正的看清了女孩的面貌,是有著很清秀臉蛋的女孩,只是是受了太多的苦,被抹去了青春的活力,顯得很憔悴,卻仍然是討人喜歡的類型。
盯著女孩的臉看,鄭源第一次正經的臉紅了。在給趙復當跟班的時候,詩依秋偶爾也會拿他來開開心,于是他也會乖巧的臉紅一下,就好像是被家長帶出去的孩子受了表揚,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下臉,免得被人說自傲一樣。但是這一次,鄭源第一次臉紅,是正經的。
女孩感到鄭源停止了擦拭嘴角的動作許久,變得有些惶悚不安,但是她卻無法與鄭源交流,憔悴的臉上寫滿了擔驚受怕,過了許久,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嗚~”的聲音。
一句嗚不夠,女孩又發出了幾聲,極具討好之意。
鄭源從那聲充滿討好的嗚聲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做的這種事情十分不妥。他收好了手帕,想將女孩拉起身,但是女孩的雙手卻死死的抓住鋪在地上的羊毛毯不放,似乎感受到了鄭源有些不滿,她連忙用頭蹭了蹭鄭源的腳……
淚水從鄭源的臉頰低落在女孩的身上,鄭源想起了自己還曾是奴隸的那段日子。
人,是有尊嚴的啊……
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捂住了女孩的口,阻止她再發出嗚嗚的聲音。
鄭源將頭倚在女孩的肩上,已經是滿臉淚痕,漸漸的,女孩也終于能夠理解鄭源的想法,她用雙手環抱著鄭源,這個姿勢對她并不陌生。
“答應我,以后我們像人一樣活著,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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