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麗婭在暴風城居住過相當長一段時間，她還記得南方王國首都那潔凈的街道和整齊劃一的石墻藍瓦建筑，以及那縱橫交錯在城中的運河；她也意外地遭遇過洛丹倫城，匆匆一瞥之間，稍微領略了它雄偉的輪廓……而達拉然高聳的尖塔是最新鮮的記憶，象征著智慧與魔法的紫羅蘭之眼刻畫在城市中的各個角落。

    這三座都城各有其特色，洛麗婭很難評判出哪一個更美，她或許會選擇居住在暴風城中，她很喜歡那里如運河般安穩的生活氛圍，而瑰麗至極的達拉然會是個很不錯的旅行地點。

    她對洛丹倫城了解不多，只覺得它非常大，而就連這模糊的印象仿佛也比眼前的這座城市更為真實——車隊行至斯坦恩布萊德附近，洛麗婭理所當然地要遙望一下蘿卡的故鄉。

    丘陵與山地交接處的地勢任性地起伏著，透過車窗，她一會兒要仰望、一會兒又俯視著那座城市，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它灰蒙蒙的，待到近處，她便發現這座城市異常的擁擠，這擁擠不僅存在于平面之上，隨著地勢的起伏，它看起來就像個毫無規則和邏輯可言的丑陋蜂窩一樣礙眼——在山上開鑿出的洞穴房屋之上還有房屋，而它的鄰居卻突兀地出現在低矮的斷崖之下。

    看到洛麗婭好奇又困惑的目光，坐在她對面的赫蒂問道：“你從沒來過這里，對嗎？連游記都沒有看過？”

    “游記？”

    洛麗婭嘀咕著，她稍微出神一會兒，才回答赫蒂的問題：“這種書實在太多了，而我又不想去其中尋找堪稱珠玉的少數……剩下的那些，除了能讓你裝成一副你自己都不曾理解的樣子，只會讓你貧瘠的內心顯得更加荒蕪。”

    “你在說什么？”

    赫蒂察覺到洛麗婭所說的與她所理解的游記顯然不是同一種書，問題出口后又變得不在意起來，她也將身體微微傾斜向窗口，指著城中最高處的土黃色城堡說道：“那里就是希爾斯布萊德家族世代居住的王宮，山的那邊是屬于阿伯丁的領地……”

    她語氣中帶有對自己故鄉的自豪，雖然在洛麗婭看來，這一切都泛善可陳……似乎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赫蒂稍微變得活潑了些，連話也變多了，她似乎并不覺得如今已貴為公爵的她為一個小女孩兒充當向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盡職盡責地描述著途徑的每一條街道與每一座值得她夸贊與回憶的建筑。

    “我還以為你從來不出門呢。”

    “只要披上斗篷，遮掩住……”在洛麗婭面前變得越來越坦然的赫蒂晃晃她干枯萎縮的手臂，“我也有晚上偷溜出來閑晃的青春時光呢。”

    “說起來，這里有什么特產么？”

    如同所有迷茫的旅人一樣，洛麗婭也只能去討論一下買些紀念品的可能性了。

    赫蒂首先想要夸贊南部丘陵出色的農產品，然而想到達拉然共和國的法師大概不會稀罕蔬菜瓜果之后，便介紹了一些洛麗婭聞所未聞的音樂與畫作，“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找來一些藝術品……當然不是傳世之作，但作者也是頗負盛名的。”

    女公爵一下子戳中了洛麗婭小姐的弱點，讓她理解藝術之美的難度約等于讓牛頭人打毛衣，甚至更難。

    洛麗婭撅撅嘴，不再望向窗外，蜷縮起身體，很快，她全副注意力便集中到了自己襪子的花邊上，都沒有注意到赫蒂正用審視的目光望著她。

    在馬車被堵在擁擠的道路上難以寸進的時候，赫蒂突然問道：“你不會對公主不利吧？”

    回過神來的洛麗婭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她是說過自己的目的是想要去看看公主……雖然她的確抱有欺負蘿卡的念頭，可無意驗證時空悖論、更不會莫名其妙跑去弒母的她怎么會對蘿卡不利？

    似乎從洛麗婭的表情中確定到她沒什么惡意，赫蒂低下頭去，接著問道：“你很喜歡看書吧？”

    “大概算吧？”

    洛麗婭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歡看書，多數時候，她看書唯一的動力便是獲取知識，目的非常明確……雖然她也不是成天抬著書，但在她外表這樣的年紀以及這識字率始終低得可憐的時代里，她在赫蒂眼中已經算是愛書之人了。

    “我會遵守約定……”赫蒂說道：“皇家圖書館或許有些閑職，我會想辦法把你送進去的。”

    洛麗婭并不知道圖書館雖然位于王宮之中，但卻距離中心位置相當遠……她的注意力終于從襪子的花邊上移開，稍稍思考一下，點了點頭，算作認可了赫蒂的提議。

    各自思索著毫不相關的事情，她們停止交談，任由車外的嘈雜聲滲透進來。

    當馬車行駛到公爵府邸的時候，她們不再是關系奇怪的朋友了。

    公爵不需要一個見過自己軟弱的親密之人，而時間的旅行者也有意與自己的遠親保持距離。

    ……

    原本賺到了一筆不菲的賞金，然而一切卻在一場夢幻般的宴請之后轟然崩坍。

    正與肥皂和盤子為伍的奧古斯至今依然不敢相信那小小的身體是如何塞進了如此巨量的食物……他開始懷疑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自己一定被森林中那只獸人打傷了腦袋。

    “別偷懶！”

    險些因為食材被清空又不能收回資金而陷入停業困境的旅館老板在奧古斯身后咆哮著，那聲音雄渾有力，“你永遠也別想出去了，永遠！”

    愛麗絲究竟吃掉了多少食物，竟然要用青年的一生去償還？

    奧古斯不得不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嘗試過逃走，然而卻被可怕的旅店老板用鍋鏟揍了一頓……如果這是夢的話，快點結束吧……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腦袋真的壞掉了。

    然而還沒等他洗干凈所有的盤子，旅店老板卻像換了個人一樣嘆息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可以離開了。

    奧古斯越發確定自己瘋了。

    當他走出旅店的時候，卻看到那個罪魁禍首的銀發幼女和鎮上的民兵隊長站在一起。

    “你的債務被免除了。”民兵隊長皺著眉頭對奧古斯說道：“看在這個小女孩求情的份上，你只要完成我交代的工作就好。”

    就這樣，半吊子的戰士莫名其妙地接到了一個自殺任務——獨自探查獸人可能存在的前線哨所位置并破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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