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敵人不停從門洞中涌出的時候，克萊門特在思考洛莉婭究竟打開了一個怎樣的地獄之穴。

    她面無表情地后退幾步，堅定地舉起緊握著的拳頭，任誰也看不出她打一開始極力反對這個計劃，更看不出她對戰爭的結局抱有怎樣一種悲觀的預期。

    即便不可能取得勝利，一旦接受了命令，她也要去挑戰這不可能，哪怕最終死在戰場之上。

    不論外界如何定義她，她堅持認為自己是個老派的騎士并以此為榮——沒什么比在戰場上為自己的領主獻出生命更能彰顯騎士的榮耀了。

    除了單方面的虐殺同胞之外，血色十字軍已經太久沒有和人類作戰，此前在修道院中發生的變局讓少數軍官開始重新思考，人類的軍隊總會集群，依靠著盾牌、武器和伙伴一起組成整齊劃一的攻守陣線，對付亡靈的那種一擁而上或者區分前后衛的小隊戰術并不適合對付人類。

    幸好，那些熟悉人類之間戰爭的人還未全部離世，稍加訓練，修道院的十字軍總算稍微掌握了看似并無實用價值的新陣型。

    舉著大到夸張程度的盾牌，最前線的戰士借助著工事將戰線盡可能地收窄，他們一個挨一個將巨盾架設在前方，怪笑著將特制的支架插入早就挖好的孔洞中，讓那些橫沖直撞的笨蛋來嘗嘗鐵壁的滋味吧……明明在不久之前，他們也是橫沖直撞的笨蛋。

    被推倒最前方的二十幾個罪人當然不可能阻擋正在涌來的壁爐谷十字軍，有人扔下手中的武器想要逃走，卻立刻被躲在盾陣之后的督戰隊弩手射穿了心臟。

    免于絞刑的贖罪之路顯然不會太輕松，有幾個人向兩側逃跑，可依然沒能從督戰隊的制裁下逃脫……剩下的人明白了，就在今日，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死去，要么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要么死于他們曾被他們背叛的同伴手中。

    剩下的十幾個罪人頃刻間就被怒吼著的壁爐谷十字軍所淹沒，多少減慢了他們的速度，而修道院的十字軍可不會有任何憐憫，在盾衛和槍兵之后，弩手和弓手拼了命地撘弓上弦，盡量地將箭矢傾瀉到敵人頭上。

    沖鋒受阻，毫無防護的壁爐谷士兵紛紛中箭倒下……克萊門特退到盾陣旁邊，后面的人打開一條縫隙讓她退了回去，在這之前，她努力數著被射殺的敵人數量，五十還是一百？弓手們做得不錯，但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并且還在源源不斷地從要塞下的門洞中涌出。

    持盾的戰士調整呼吸，弓著身子將肩膀抵到盾牌上，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沖擊，弓手扔開弓抽出劍，集中到陣線兩側的碎石和木柵之前，準備迎戰繞開正面的敵人。

    周圍一片漆黑，少量的火把也無法驅散濃重的黑暗，一些人紅著眼睛顯得十分興奮，好像過了很久，嘶吼的聲音才終于爆發起來。

    ……

    洛莉婭拍拍呲牙咧嘴的阿貍，讓它退后，幸好它及時停住了，沒有把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可憐老頭連同他冒著熱氣的湯鍋一起撞飛。

    老頭在兜帽下的發須已經變得花白，眼神卻十分銳利，要不是他的衣著簡陋又沒有隨從，洛莉婭或許會把他當成伊森利恩吧——聽說那位總檢察官總是披著華貴的長袍、前呼后擁，他雖然是個強大的牧師，但身體卻不大好，并不像洛莉婭眼前的老頭一樣僅僅看起來就十分強壯。

    “你好，旅行者。”

    洛莉婭抬抬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武器，一般來說，她的外表具有足夠的欺騙性，陌生人才不會對她抱有警惕，但在瘟疫之地的夜晚騎著一只巨大的狐貍突然冒出來，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小姑娘。

    “你好，小姑娘。”其貌不揚的老頭抬抬眉毛，將身旁的長劍用布蓋了起來，他沖洛莉婭笑了笑，指著面前的小鐵鍋問道：“要來點燉肉么？”

    “當然了。”洛莉婭指指身后的樹林，讓低聲嗚嗚的沒用的大狐貍走遠一點，不然她就要當眾踩它的肚皮了！

    她坐到老頭的對面，毫無顧忌地接過對方遞來的小碗，埋頭便吃……看到她這幅毫無防備的爽快樣子，老頭溫和地笑了起來。

    他顯然不知道某個粉毛仗著吸血鬼免疫疾病與抵抗毒藥的天賦，向來不忌口。

    “謝謝你的招待。”洛莉婭很快就把燉肉一掃而空，比她預想中好吃多了，她眼巴巴地望了望熱氣騰騰的小鐵鍋，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先做正事，“我想問問你，你看到過一群十字軍么？領頭的應該是些牧師，我有些公務要找他們了結。”

    聽到洛莉婭的話，老頭突然皺起眉頭，看起來像是在擔心著什么，他收斂住臉上的表情，反問道：“我沒見過他們，你呢，小姑娘，你見到過一個孩子……一個中年騎士么？”

    中年騎士我那里多了去了，男女都有，不知道你要找哪一個，洛莉婭默默搖頭，這老頭大概不是壁爐谷的人，在血色十字軍中，沒有結伴就到處亂跑等同于叛逃。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離開了。”老頭抱起用布覆蓋的長劍，牽過那頭被阿貍嚇得瑟瑟發抖的老馬，連鍋都不管，就著急著離開。

    跟著他或許能發現些什么……這么想著，洛莉婭用了莫大的決心才讓自己從燉著肉的鍋邊站起來，爬到毛臉上全是哀怨的大狐貍身上，努努嘴，示意阿貍跟上那個老頭。

    ……

    泰蘭望著那群圍住他的人，在其中搜尋著熟悉的面孔，臨時出逃，他連匹馬都沒有帶走，那些陪伴他的騎著馬的冒險者一路上都在嫌棄他走得太慢。

    果然太慢了，他輕易就被追到，那些自信滿滿的冒險者此刻都變成了失去靈魂的尸體。

    是自己害了他們吧，泰蘭不經意地用手指摩擦著劍柄，又突然停下來，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驚訝，然后是憤怒，他質問著：“為什么要背叛我！”

    他突然間來到自己身邊，人人都稱贊他作為一個事務官的能力，他在言談舉止中處處透露著對十字軍墮落的憤恨，他總在說要么變革要么毀滅，他是那么理解自己，甚至幫助自己逃走。

    “我并沒有背叛你。”拉格尼斯咧咧嘴說道，“為了那位大人，你必須死。”

    周圍的牧師和戰士都大笑起來，拉格尼斯也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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