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年輕的扎西喇嘛接引出關(guān)后,車馬順著來路返回。不知名的湖泊,半枯的草原,荒漠的戈壁,四匹馬與五個喇嘛的身影,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顯得是那樣的渺小,可是在那股亙古蒼涼的氣息之下,卻又不屈的透露出勃勃的生機來。沒有了生靈的存在,天地間便只剩了荒涼。
騎在馬上的中年喇嘛,與牽馬步行的三個小喇嘛,雖然看上去有些疲憊,不過臉上卻都是一片的平和,沒有絲毫的不耐或者是長途跋涉的勞累和麻木。扎西平躺在木板車上,身底下是柔軟的毛毯,三年的入定苦修,他雖然有些清瘦,但并不是瘦骨嶙峋的樣子,清洗干凈了的他,臉色包括全身的皮膚,是一種近似于蒼白的晶瑩,卻隱隱的有種寶石般的光華在流轉(zhuǎn)。
已經(jīng)重新適應(yīng)了外界的光線后,蒙在扎西眼上的絲帶便解了下來,他靜靜的看著藍天白云,眼神中清澈無比,竟然都將那片藍色和云朵都倒映了過來,純凈而自然,沒有一點的雜質(zhì),這一刻的扎西,就是天就是地,既是那天際邊的雪峰,也是那看似荒涼卻又隱藏了無限生機的戈壁。
突然間,那匹拉著板車的馬兒,仿佛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四蹄交錯,無形中輕快了許多。扎西的嘴角邊也露出一絲微笑,他吸了口氣,然后滿足的輕輕閉上了眼睛,在單調(diào)而富有韻律的馬蹄聲中,猶如一個孩子般的沉睡了過去。
當(dāng)前方灑下一片金黃色的陽光之時,終于有一條可以稱之為路的小徑出現(xiàn)了。其實說是路,那也不過是浮土與沙塵被歲月用時光,留下的一道刻痕而已。有人說過,世上本無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于是便有了路。
最明顯的變化是,兩旁高約三米左右,形似葫蘆一般的經(jīng)塔。與五色的經(jīng)幡漸漸地越來越多。板車上的扎西不自覺的換了睡姿,他翻身趴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流過眼中的是堆堆的碎石,和插在縫隙間地經(jīng)幡。忽然一抹綠色映入了扎西的眼簾。他伸開手,一片仍然頑強的散發(fā)著綠意的小草,出現(xiàn)在了扎西的手中。
仿佛是知道歸途已近,四匹馬忽然同時嘶鳴了起來,扎西松開手,那棵小草隨風(fēng)而去。不遠處,半山之間,一座寺院順沿著山勢,層層疊疊的鋪展開來。十幾座高高矮矮的建筑。外面則是一道高有兩米的圍墻,一般的喇嘛寺廟圍墻多以朱紅色為主,然而這座寺廟地外墻上。卻是紅、白、藍三色的花紋。
吉祥寺,藏傳密教信徒最多,也是最具影響力的薩加派地壇場之一。薩加在藏語中的意思是“灰色的土地,一方吉祥之土。”圍墻上的紅、白藍三色,是薩加派獨有的標志,粉白代表了觀音的大悲和文殊的大智以及金剛的大力,因此薩加派在密宗中,又被稱為花教。
木板車不便上山,扎西俯在一個小喇嘛的背上,他將下巴支在小喇嘛的肩上。看著半山坡地吉祥寺,這座在他懂事起便在其中生活的寺廟,似乎還是他童年記憶里,那個怎么也走不完的一重重的大院子。不過此刻地吉祥寺。卻與平時似乎有些不同。
吉祥寺大殿前地廣場上。有一根奇怪的仿佛是旗桿,但明顯又是經(jīng)塔似地高桿。只見八根長繩分布八個方向從桿頂仿佛是一把撐開的雨傘一般,長繩上纏裹著五色地絲帶。扎西一直都不懂那根高桿究竟意味了什么。但卻知道,除了教中的法會,還有幾個更加重要的節(jié)日,吉祥寺從來沒有這么隆重的氣氛。
“哞”的一聲,略有些沉悶,但卻無比悠長的號角聲響起,這種聲音實在太適合雪域、草原、戈壁的空間組合了,蒼涼、悲壯、不屈,號角聲遠遠的傳去,然后余音消失在群閃之中,可是忽然之間,茫茫然的那遠山雪峰,無端的充滿了一種讓人憂思和惆悵的氣息。
背負著扎西的小喇嘛在廟門口停了下來。這時廟門緩緩打開,廣場上竟然空無一人,只在大殿前端坐了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喇嘛,手上的一串念珠在輕輕的轉(zhuǎn)動著,整個人似乎都與身后的大殿融為了一體。
那名接引扎西出關(guān)一路上很少開口的中年喇嘛,上前一步,“仁波切,我把扎西領(lǐng)回家了,三年三月零三天,他雖然走得很遠,但是并沒有迷路。”
“如果他迷路了,那就不是高原的孩子。”老喇嘛微微點了點頭,“貢布,當(dāng)巴尊者會給你加持的,從明天開始,吉祥寺后進當(dāng)巴尊者留下的那些典籍,就需要你的守護了。”
貢布喇嘛的眉梢不受控制的跳動了幾下,以他在吉祥寺中的身份,是已經(jīng)有伺者的大喇嘛了,那三個跟隨的小喇嘛,全都是他的伺者,可是對于一個密修者來說,修行上的精進,才是最重要的。而作為所謂的當(dāng)巴尊者典籍的守護人,其實所代表的便是從此他就可以修習(xí)吉祥寺更深一層的密法了。
“索南上師!”扎西被那個小喇嘛放在了地上,他背靠著一根繩索,聲音很小卻是充滿了恭敬。上師在密宗中,既是是一種尊稱,也是對自己親傳老師的敬稱。而“仁波切”卻是對那些修行與功德都很偉大的喇嘛的統(tǒng)稱。無疑老喇嘛索南,正是扎西真正修行上的上師。
“扎西,我的孩子。”索南老喇嘛溫和的笑了笑,“這一次你入定遠游,有了什么收獲?”
扎西出了會神,搖了搖頭,“上師,我記不起來了。”三年的定態(tài)中,他可謂是經(jīng)歷了幾乎所有的一切的感悟,可是他不能肯定哪一種才是自己所需要的境界,守空,扎西不免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要守住的究竟是什么。
索南老喇嘛忽然笑了起來,“扎西,你看到那根旗桿之上的八條長繩了吧?”高高的旗桿上牽下的八根長繩,扎西忽然發(fā)現(xiàn),那八根長繩上,并非是五色的絲帶,八根繩索上其實是八種單純的顏色,他背靠的那根繩子,卻是灰色的。“扎西,你看到了什么?”
扎西看的是,就在背靠著的那根長繩上,忽然一溜光芒從上至下的劃過,原本一圈圈纏繞著灰色絲帶的繩子上,紅、白、藍依次閃過,仿佛炸雷似的一聲巨響,突然便在扎西的腦中響起,緊接著便是一浪一浪,如同排山倒海般的誦經(jīng)聲,充斥在了他的耳中。
扎西的身體緩緩的飄起,他雙腿吉祥盤起,雙手快速的掐起一道道的法訣,紅、白、藍三色的光芒,不斷的從那旗桿頂上,沿著長繩進入到扎西的體內(nèi),最后觀音、文殊與金剛的法相在扎西的頭頂上幻現(xiàn),手持各種法器,扎西定住一道法訣,“嗡嘛尼悲迷!”
“嗡嘛尼悲迷!”索南老喇嘛也跟著口誦六字大明咒,他沉聲說道:“扎西,吉祥寺乃是薩加宗吧派的傳承,千年來薩加派唯一的法王,便是薩加四祖身邊的當(dāng)巴索南堅共上師,也是宗吧派的本尊,當(dāng)巴大神,宗吧派的法王,于千年后,終于再次現(xiàn)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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