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于遠明沒有想到,水居然是改變他命運走向的載體。
那天在于家開的餐館里,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早就認識的陳斌,另一個不認識的青年男子,整體看起來很精神。
陳斌比于遠明小一歲,長期在外面混好像也沒混個名堂出來。但是現在在城里開了個音像店,每天把流行音樂放得咚咚響,很有感覺。每次去玩,都可以免費打望那些來買碟子的妹兒。特別是夏天,穿得清涼的妹兒在彎腰的時候,不小心露出的后背,前胸都是于遠明幾爺子眼神掃射的重點。
陳斌還有一個兄弟,比于遠明小三歲,和于遠明兄弟是同學。也經常在店里,聊些騷龍門陣,也夢想著找大錢,掙脫這苦悶而無趣的生活。
一開始于遠明還不理解陳斌為啥不開心。后來才從門口擺福利彩票的鄧潔那里知道了原委。
這個音像店也不是陳斌的。是陳斌女朋友的,陳斌也就是經營管理,經濟大權還是在女朋友那里。當然年紀輕輕就可以拿幾萬塊錢出來租門面,進貨開店還是有些實力。鄧潔是一個有些八卦的粗俗婦女,有一次趁陳斌不在的時候不屑地說:日媽哪有啥子實力,不出來賣,有錘子個錢?于遠明開始還沒懂,后來見過一次陳斌女朋友才明白了。
那天陳斌女朋友來看店里的生意,于遠明正好也在。看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進來,穿的超短裙,上面是吊帶裝。眼影濃得化不開。他正準備說妹兒隨便看,結果陳斌先他開口:老婆,來了!
這女子就是陳斌的女朋友,當時已經同居在對面的居民樓里一段時間了。名字于遠明也沒記住。聽她說話好像不是本地口音,但是兇巴巴的把陳斌罵了一頓。后來就走了,也沒和于遠明說一句話。好像看都沒看于遠明一眼。
后來的后來,于遠明知道了軟飯的含義。才理解了陳斌不愿意繼續守店,要出來做保險的決心。
其實陳斌出來做保險也是偶然。
那天店里來了一個男人,穿的是一套西裝,系的領帶配的襯衫都很得體,頭發和皮鞋一樣光亮,手里還提著一個密碼箱。他隨意看了幾張碟片,無意中問生意如何,平常關店以后有哪些愛好。
陳斌本來也不是一個外向的人,對于來的顧客還是很客氣。一看這人頗講究,回答問題也就比較積極。不過就是幾句,兩個人聊得很投機。那個男子掏出一張名片,原來是保險公司的什么主任。就住在附近。公司也在對面樓上,叫萬家保險。
一來二去的,這個叫王承寬的保險主任成了陳斌店里的常客。說是常客也不準確,因為他基本不買東西,就是來閑聊。有意無意打聽陳斌的想法。他有一種能力讓陳斌很佩服,就是和每個人都搞得好關系。門口擺福利彩票的鄧潔,大家都不太喜歡她。又肥又丑還愛嚼舌頭,仗著自己是民政局的關系平常和陳斌他們打交道很有優越感。話說回來,真有硬得很的關系,也不會出來擺攤攤。但是這個王承寬和鄧潔也不認識,第一次來就搭上了關系。一聲鄧姐,一句你一看就是一個有福氣的人,所以賣福利彩票是天經地義。漂亮帥哥的恭維讓鄧姐高興壞了。隔壁是一個賣觀賞魚的門店,老板和老板娘正在扯皮。王承寬居然能夠讓他倆吵架中止,還都不討厭他。有一次陳斌就問王承寬:王哥,你是在哪里學的這些能力?我真的覺得好佩服你!王承寬微微一笑:很簡單。你跟著我,去保險公司工作三個月,保證讓你脫胎換骨,重新做人。這個能力也一定能夠學會。
就這樣,陳斌開始兼職做保險。那是在1998年的9月。
說起容易,做了才知道艱難。
陳斌進去了兩個月沒簽到幾張單子,反而讓女朋友大發雷霆,說他不務正業。
王承寬還經常帶他出去拜訪客戶,用行話說叫展業。
陳斌有些內向,不太會說。像王承寬那種自來熟,見面熟的能力,他試了幾次也學不會。
后來回老家,路過于遠明家的餐館。他突然想起,于遠明的媽媽四十好幾,應該也是一個優質的準客戶哦!
但是怎么去開口?這個一個難題。
于是,向他的師父王承寬求救,王承寬告訴他這是最后一次陪同展業了。今后要學會自己獨立作業。
2,
陳斌帶著師父王承寬來到于遠明家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快兩點了。
這個時間正是餐館相對空閑的時間。
這也是王承寬給陳斌交代的最佳拜訪時間。當然是特指餐飲業。
進得門來,陳斌和于遠明隨便聊了幾句,介紹了師父王承寬。
王承寬很會察言觀色,一會兒問生意,一會兒贊美。
哎呀,你們這個店好啊,我最想有這樣一個店了。
哎呀,阿姨好能干啊!
你們人緣好,生意才會好。說明人品很重要!
每句話都像是裹了蜜一樣,讓人舒服地接受并且欲罷不能。
于遠明倒是不客氣,看到他們手里拿了一瓶純凈水。好心地說今后不要買這種水。喝了不好!
王承寬很驚訝,問:小伙子,你這個說法我還聽到過。這個純凈水是名牌產品哦!
其實在十月后,很少有人買純凈水喝,都是喝熱水居多。但那天恰好王承寬在外面小商店買了一瓶哈哈牌純凈水,三塊錢。臺灣一個優質偶像代言,拿在手里很有時髦的感覺!
于遠明說:這個純凈水是城市里的自來水生產的,依靠機器的凈化而來。本身去除了雜質,但是也去除了有益的養分。如果長期飲用,對身體的免疫力是一種傷害。不信你看看這個標牌上的廠址,就在離龍城不遠的一個地方。
這種說法其實是于遠明在書上看來的。
王承寬聽了以后,拿著純凈水瓶子看了看,不禁大為高興:你這樣一說,我明白了。那什么水最好呢?
于遠明繼續賣弄:一般最好的水是有水源地的礦泉水。比如龍城自己出的甘家壩礦泉水或者省城出的青玉山礦泉水,都很好。差一點的是浙江千島湖出的農夫山泉,天然水,不含礦物質。但是也干凈又有營養。實在不行就喝白開水,也比純凈水要好。
這下,王承寬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了:確實長知識啊!小伙子很有學問啊!
于遠明笑了:沒有沒有。只是喜歡看這些資料。
王承寬進一步詢問:你平時很喜歡看書嗎?
于遠明媽媽這個時候回答:就是啊,我家的娃娃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看書。他看的書比很多大學生都多嘛!
于遠明急忙轉頭制止媽媽:媽,你莫吹牛。我看這些書哪里有大學生多嘛?
王承寬又問了些問題,好多歲啊,結婚沒有啊,原來干過什么工作啊!
其實于遠明的情況,陳斌都知道。于是三個人一起聊了起來。包括原來在省城一起吃盒飯,一起從珊瑚壩走回謝家坪的事情都擺談了。
聊了一個多小時,王承寬突然問于遠明一個問題:你愿意一輩子就在這里開餐館嗎?
于遠明回答:那還能做什么?
王承寬說:我看你很有學問,可以到我們萬家保險公司來試試。你這么優秀一個小伙子,一輩子在這里炒菜煮飯,好可惜哦!
配合著這句話,王承寬的表情真的很惋惜!
這句話,瞬間擊中了于遠明的心。只不過當時他還不知道這句話里面的套路。
于遠明頓了一下:我也不懂保險啊!怎么做?
王承寬說:沒關系,你可以學啊!你看陳斌,才來了兩個月,已經有很大的改變了。你考慮一下,可以先來看看。
我們今天就先走了。
于遠明:好吧,我考慮一下。
3,
1997年中國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個是香港回歸,萬眾矚目,舉國歡騰。看到查爾斯王子和國家領導人****的握手,看到國歌聲中冉冉升起的國旗,和很多中國人一樣,觀看電視直播的于遠明落下了滾燙的淚水。百年屈辱,一朝蕩平。
另一個大事就是重慶市從四川獨立出來,成為中央直轄市。原來的民間傳聞終于在1997年成為了事實。三峽工程也上馬了,于遠明所在的江南省由于地理優勢,也占有了先機。
這個消息最早給于遠明帶來的卻是一個同學的諷刺。
那是在九十年代的前幾年,具體時間也記不住了。于遠明有一次很興奮地告訴同學楊三:
楊三,你知道不?重慶要直轄了!
楊三扭過頭問:
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楊三這樣反問是有原因的。他哥哥楊老大是縣里的干部,招生辦主任。據說和縣高官關系很好,他都沒聽說。于遠明倒是知道了,楊三有些不屑。
于遠明說:
你不管,我是聽到一個人說的。說中央正在討論。到底是成立三峽省還是重慶直轄市,還沒定。
楊三繼續不屑:哪有什么?就算是直轄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于遠明可不這樣覺得:
那至少重慶就提一級了噻,和四川平起平坐了。我們江南省也有更多的發展機會了。
楊三接下來的話就難聽了,讓于遠明心里幾天都不舒服:
哦,重慶成為三峽省,我們江南省升一級,龍城成為市,日媽我們這個桃花鎮就成為桃花縣,陳集村就成為陳集鎮,你成為于遠明大隊?
一番話堵得于遠明怔了半天。
在重慶直轄以后,中央給了重慶很多優惠政策。所以那幾年的重慶媒體上是生機勃勃,一片歡騰。
但是在隔壁江南省的龍城縣,好像也沒有什么變化。
在龍城的城郊桃花鎮,還是與原來一樣。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房子也是破舊,商業也不發達。
于遠明心想,楊三說得對。
隔壁直轄不直轄和我們老百姓沒什么關系。
唉,我還是做我的飯菜吧!
于遠明家在桃花鎮的邊緣開了一家餐館。這種位置的館子,主要的顧客都是到鎮上或城里賣菜,賣農產品的過路農民。餓了吃碗面條,米粉。渴了找杯免費的開水喝。也有些人會點上一碟油酥花生米或豆腐干,打二兩老白干喝一頓。能夠炒個菜,切幾兩豬頭肉來下酒的就算這個店里比較闊綽的客人了。
于遠明家本不是桃花鎮的人,他的家鄉在離鎮上有五里地的高腳村。那是桃花鎮最窮的一個村子了,順著山脊往上走,半個小時就可以看到幾個自然村落。中間還是有一個寬大的石壩,由于原來在1958年大煉鋼鐵的時候堆過大量的煤炭,所以叫煤炭石塔。于家就在這個石壩邊上,中間隔了一塊水田。他家門口栽了幾棵洋槐樹,土墻房子旁邊有兩窩竹子,一窩水竹一窩楠竹。
于遠明的爸爸在桃花鎮農機修理廠上班,大家羨慕吃公家飯的工人。媽媽就在家種田挖土,操持家務,喂雞喂豬的。這種家庭結構是很受人羨慕的,俗話說一工一農,輩子不窮嘛!
其實于家是光有架子,并沒有什么錢。
一方面種田沒有什么收入。另一方面于父的工資本身不高,剩余部分都用于交朋結友了。于遠明還記得讀小學的時候,爸爸給老師說學費欠一段時間的事情。
如果沒有那次廠房拆遷,于遠明也許一輩子就在高腳村生活了。
于遠明的爸爸叫于洪生,在桃花鎮農機修理廠算老工人了。孤兒出身的他在六十年代就來到這家號稱地方國營的廠子上班,車床磨床都是一把好手。技術好,為人也喜樂隨和,所以人緣不錯。雖然工資不高,但是每天兩頓酒是免不了的。閑暇之余,還會釣魚。下班了,在家門口擺一張小方桌,一把躺椅。桌上兩個小菜,偶爾就會是油煎的小魚,再加一杯白酒,一杯下關沱茶。這就是一個充滿幸福的黃昏了。
于遠明的媽媽倒不是高腳村的人,她本是陳集村的姑娘。因為和老于是同學,順理成章地和他結了婚。幾十年后還在和于遠明念叨:你爸爸一個是有個正式單位,二是人還是有模有樣的。說來也是,于家雖然不富有。但是基因不錯,老于和于遠明兩弟兄都長得周周正正的。個子不高,五官端正,皮膚尤其好。
于遠明弟弟叫志明,比遠明小三歲。那個時候也在家里待著,兩弟兄雖然一起長大,但性情迥異,愛好不同。于遠明從小愛看書,受文學作品影響多;武俠英雄,飄逸俠女,行走江湖無拘無束;徐文長鄭板橋怪誕多才,嵇康阮籍奇言怪形等等。后來是瓊瑤式的愛情給了他太多的情感啟蒙。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東西形成了他的性格特質。弟弟于志明不愛讀書,也不學老于喝酒。但是車床上還學的有模有樣,也學老于釣魚。家里的餐館于遠明倒是做得愉快,雖然是家常菜,也做得有趣。只是內心深處不喜歡那些油鹽醬醋和煤炭渣滓。
農村的孩子有幾個出路,成績好的考大學,躍出農門當干部當工人看自我造化。吃得苦的學手藝,泥瓦工,木匠,鋼筋工,理發,補皮鞋,裁縫,殺豬匠都可以。總之需要先吃苦后出師。還有一個出路就是當兵,當時流行一句話:當兵后悔三年,不當兵后悔一輩子。當時兵也不是那么好當的。第一,不知道當年的兵到哪里,當什么兵。只是認為肯定比農村好。第二,不知道當地有多少名額。從龍城到桃花鎮,不知道還有多少?第三,桃花鎮各個關系也多,鎮上的,村上的,有關系的都在想辦法。武裝部馬部長那段時間可是大家極力巴結的對象。用農村話說那硬是瘸子的屁股--翹得很哦!
對于于家這樣的家庭,有一個難題。因為是兩個兒子,誰接班就是一個左右為難的難題。據說有的姐弟就是因為接班搞得手足反目,還有更離奇的是說有女兒為了在眾多的子女中獲得接班資格,愿意讓自己的父親睡。付出巨大代價換來的結果其實不過是一個民辦教師的資格。都以為這個事情隱瞞得嚴密,沒想到多年以后在一次和學生家長的爭吵中被翻出來,當時那女教師羞憤得差點自殺。由此可見擺脫農村在當時是一個多么具有誘惑力的動力。
還好當時的社會已經發生巨變,于洪生的廠子也不景氣。所以于家兩弟兄對于接班都沒什么興趣。說起來,一個月三百多的工資并不是很多。主要是旱澇保收,還有退休工資的未來保證,還有周末休息,勞保待遇等一系列內容吸引那些求穩求長遠的人。
1986年,于洪生單位上要把一間車間拆掉重修,于是處理舊磚舊瓦,舊的梁柱木料。命運在這個時候神奇地擊中了于洪生,他突發奇想找到廠長,愿意把這些廢舊物資買下來。廠長當然高興,于是約定2000元全部賣給于洪生。奇怪的是第二天,廠長卻變卦了,說有人愿意多出500元買。原來是單位的其他人覺得于洪生撿了便宜,于是連夜找到廠長七拱八翹地抬高了價格。于洪生雖然生氣,也很豪氣地做了決定:2500就2500,馬上寫協議,不能再變了。
于是依靠于遠明大舅舅的關系,在單位附近找到一塊自留地。和小舅舅一起建了這個房子,現在來看是自建房。當時可是少見的白沙磚,有些時代的氣息。這棟房子也讓村子里和廠子里的人刮目相看。1988年,本著樓上住家樓下開店的設計,“家常便飯”這個幺店子就開始在桃花鎮的邊緣開始營業。那個時候于遠明還在讀初中。
十年后,這個龍城城郊的鎮上,桃花鎮上的邊緣店里,來了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天,于遠明的命運就此發生了改變。
那天王承寬,陳斌他們走了以后,于遠明和媽媽也說了這個事情。弟弟于志明明確表示反對。
原來在兩年前,于志明就參加了龍城第一個保險公司,還是去江南省黨校參加的培訓。回來后也跑了一個月,包括同學什么的也找過多次,一張單子都沒簽。志明說:哥哥,我看做保險做得好的要么是關系硬,要么是臉皮厚。你我這種人啥子都沒有,很難做下去。沒得業績,底薪也沒得。
于志明去的那家公司叫神州人壽,據說是中國最大的保險公司。有一次于志明去拜訪他的同學張忠平的時候,于遠明也在一起。因為家都離得不遠,又是同學。志明直接給張忠平說這個產品,每年交400多塊錢,交20年,死了神州人壽賠10000元。張忠平說考慮一下,志明就不好說什么了。后來又說了兩次,張忠平明說了:這個保險我各人又用不到,沒什么意思呀!現在女朋友都沒有,未來賠10000元我也得不到。算了算了。志明覺得無話可說了。如此這般,幾個回合下來,覺得自己不適合做這個保險。就沒有去了。
于遠明媽媽叫楊鳳翔,這個時候倒是心平氣和地勸:遠明,我說遠處打魚不如近處撈蝦。你看你兩弟兄,原來去省城,一年到處跑,錢也沒找到。安安心心在屋里開這個食店,并不算辛苦,發不了大財總不缺碗飯吃啊!
幾番言語下來,遠明沉默了。他當時已經26歲了,還沒有女朋友。父母倒是著急,八方四鄰的也介紹了不少,他都不愿意。不是瞧不上,而是覺得自己什么都沒有。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不想繼續做這個食店,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學歷只是初中,接班也不喜歡那些機油磨床,除了會炒幾個家常菜其他技術也沒有。讀了些書,會寫幾個字又怎樣?沒有誰真的喜歡你這些。內心是茫然的,又是不甘的,渾身的力氣沒有一個使力點。其實大多數年輕人都有過這種狀態。
第二天,遠明給王承寬打了傳呼。很快,王承寬就回了電話。遠明沒有說媽媽和弟弟的話,只是說先不忙,過了年再說。王承寬說:沒什么。你自己考慮一下。但是我有兩個消息告訴你:一個是過年后我們可能就不招人了。二個是你來保險公司一個月莫找多了,一千塊還是要找。
一聽這個話,于遠明又有些猶豫了,于是想自己哪天去看看。看保險公司到底如何。
某一天,于遠明沒有給父母兄弟說,單獨去找萬家保險公司。
地方很好找,就像王承寬說的那樣,在龍城縣信用社樓上。在外面公路上,于遠明遠遠就瞧見了萬家保險的招牌。白底綠字,鑲邊的又是紅色,顯得有些怪異。于遠明心想也奇怪,原來無數次路過這個地方,怎么一次都沒發現這個招牌。今天一看,還蠻顯眼的嘛。于是上得樓去,進門打聽。一進去就有一張桌子橫在距離門口三米的地方,好像接待又不像。里面正好坐了一個百無聊賴的女子,于遠明正在準備開口詢問,沒想到那個女子主動問:老師你找哪個?于遠明喉嚨有些干,咽了口口水說:王承寬。說王承寬三個字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些緊張。那女子倒是沒有注意這些,扭頭就喊:王承寬!有人找!一會兒里面有人回答:出去了,沒在。啥子事?
那女子也就問:啥子事嘛?他出去了。一般都是九點半以前在,九點半后都在外面展業。
于遠明說:也沒什么。就是王承寬那天到我家里來玩,說喊我到保險公司上班,我來看看。
那女子一下子就變了態度:哦,你好你好!來,進來坐。我叫陳蓉。是王承寬的朋友。你是怎么一個情況?
于遠明有些意外,客氣著:不用不用。就這么站著說也可以。
陳蓉:無所謂嘛,要不這樣,王承寬不在,我喊另外一個人給你介紹介紹?
于遠明:謝謝!真的不用了。我還要回桃花鎮。
話音未落,一邊擺手,一邊就有轉身的動作。
陳蓉笑容未減:好嘛,那你慢慢的哦!回頭我給王承寬說一下。或者你給他打傳呼也可以。
于遠明說:好的好的。
于是就懷著新奇的心情下樓了。
當天晚上,王承寬就打電話過來了。說他到獅子湖去了,那邊也是有個客戶要買保險。
于是約定第二天早上八點半到公司再談。
第二天一早,于遠明就從桃花鎮走路到城里,也就三十分鐘。
這次不一樣,一進公司大門把于遠明嚇了一跳。
里面黑壓壓地站了一屋子的人,一個個都很嚴肅。正在唱歌,但是這個歌于遠明從來沒有聽過,覺得很怪異,有瞬間通電的感覺。看大家都扭頭看他,他更緊張了,不知所措立在門口。這個時候王承寬從側路過來,快速地把他拉到后面。見于遠明還想問什么,悄聲告訴他,先別動,等早會完了再說。
于是于遠明就聽周圍那些人唱歌,聽前面音響里放的好像是美聲唱法,但是身邊那些人也是唱得不倫不類的。唱歌終于結束了,還有幾句口號在念。什么信譽第一,客戶第一。太多了也記不住,但是很新鮮。
早會結束了,大家各自找桌子圍著坐。這個時候于遠明才發現這個辦公室是一個大的通間,中間一些辦公桌隔開,有些椅子散在期間。右手邊是一個大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門楣上貼了一個小牌,上面是:核保核賠四個字。挨著的還有一間房門是關著的,上面門楣上寫的是經理室。拐過來就是大通間的背后,有一間用毛玻璃隔出來的房間,上面寫的是財務部。
正在打量各個房間的于遠明被人拍肩膀:嗨,怎么樣?
回頭一看是王承寬,笑了一下說:什么怎么樣?
王承寬:公司啊!
于遠明敷衍道:還可以。
在龍城,很多時候說還可以等于沒說。這是一種不好表態但又不得不表態的狀況下一般的選擇。
王承寬順手一拉:來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桌子那邊一群人本來是嘻嘻哈哈,正在談論什么的。一聽王承寬的聲音就集體安靜下來,把目光聚焦在這兩個人身上。
于遠明瞬間就覺得不自在了,極力穩定,還是覺得那些眼光像刺,像槍,讓人躲閃不及。
王承寬笑嘻嘻地說:請大家伸出發財的雙手,歡迎來自桃花鎮最帥的小伙子于遠明!
一下子掌聲雷動,桌子周圍的大姐們都喜笑顏開,連其他幾張桌子的人也被吸引了眼光,看這邊發生了什么。
于遠明被這句話極大地羞愧了,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王老師你莫亂說。
王承寬可管不了那么多,繼續發揮:伙伴們,這個遠明才剛剛來,今后還要大家多幫助啊!
大家都隨聲附和著:那肯定,那肯定。
于遠明心里還在嘀咕,我也沒同意就來上班啊?
介紹完畢,王承寬把于遠明叫到另一邊,給他介紹行業和公司。
王承寬先拿出他的密碼箱,打開以后,取了一本印刷精美的本子出來。認真一看,不是什么本子,是一個畫冊。
于是王承寬就從每個人面臨的風險談起,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但是每個人都想獲得幸福安康。這是一個矛盾,怎么解決?外國人發明了人壽保險,中國在前幾年也開始了人壽保險行業。他可以解決重大疾病,養老安排,娃娃教育,意外傷害等等問題。而萬家保險公司就是誕生在改革的前沿陣地,成立以來已經獲得了很多的榮譽。香港回歸了,重慶直轄了,我們省也加快發展的步伐,去年萬家保險就來到龍城開天辟地,我們這些人將來都是萬家的開業功勛。
講到這里,于遠明突然想起了楊三,看來香港回歸,重慶直轄與個人的命運也有關系啊!只不過不是馬上就有效應,也不是直接就有變化。但是沒有直轄,也許我們這個江南省就繼續慢悠悠地發展,萬家可能就不會來龍城。我與萬家也就沒有了關系。
喝了一口水,王承寬繼續介紹公司的發展模式和產品。于遠明也直言不諱:你們這種模式不就是傳銷嗎?你看這個形狀就是金字塔嘛!
王承寬一點不生氣,也不著急:你說得有道理。其實人壽保險的組織形式與傳銷有些類似,不過不同之處也請你注意。第一,傳銷是非法的。今年4月1日國務院已經宣布所有傳銷都取締。而我們是合法的。第二,傳銷的所有產品都是高價,大部分的收益都來自于人傳人。而我們的產品定價都是人民銀行確定,與現行的銀行同期利率保持緊密關系。收益也是銷售與組織利益各有千秋。第三,傳銷的所有產品無論是保健品,還是保健器械還是生活用品,都是可以通過傳統店鋪銷售的。而我們是金融產品,無法通過店鋪銷售。只能通過人與人之間的直接溝通而銷售。你明白沒有?
于遠明略一思考,又問了一個問題:那這就是你找我來做保險的意義?問題是我來做保險了,你們的客戶就會少了一個。這不是矛盾的嗎?
王承寬笑了:你想得太遠了。其實中國是一個保險落后的國家。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保險。你的客戶我可能認識,但是只有你的關系才能做。因為中國是一個人情社會,很多人只是相信熟人,而不是相信保險。你來了就曉得,現在的客戶做不完,就看你愿不愿意去拜訪。
于遠明又問:陳斌到哪里去了,今天怎么沒有看到呢?
王承寬淡淡回應:他今天有事沒來。
于遠明明顯動心了,問那我要怎么開始這個工作呢?
王承寬笑了:不急。還需要參加公司的培訓呢!我去問一下,多久開培訓班。
于是他去問情況,于遠明又打量了一下公司的情況。原來他們談話的地方是客戶服務部,一個很小的辦公室。旁邊還有團體保險部。里面有幾個人在吞云吐霧,顯得烏煙瘴氣的。公司的墻上到處都是一些標語,口號。什么意氣風發不在一時,持續奮斗才是英雄。什么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戰勝不了的自己。反正都是激發人的斗志的那些東西。
一會兒王承寬就回來了,說三天后舉辦培訓班,一共要培訓五天。全天都要參加,而且要交150元的費用。其中100元的培訓費,50元的資料費。
交錢這個事情倒不是很難,請五天假倒是個難題。
不過于遠明認定了,就不想半途而廢。
王承寬看他神色有些沉吟不定,就問她:有什么問題?
于遠明明確說了內心的想法,擔心父母不同意。
王承寬說:沒什么。或者我去你家說一聲?
于遠明說算了,我不愿意節外生枝。到時候我來就是。
王承寬說:那就今天把培訓費交了吧!
跟著王承寬,去財務室叫培訓費。于遠明不禁多看了兩眼收費的那個小妹,瓜子臉,皮膚白嫩,嘴唇微微翹起,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說話聲音也很好聽,溫柔中帶有親切。開收據的時候還專門確認于遠明的名字,好像寫錯了是很大的罪過。后來在收據的下面,于遠明看到了一個小章,蓋的應該是她的名字:候玉珠。
把收據認真折疊好放到口袋里,于遠明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如何與父母開口。想了一路,也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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