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靜庭,囚塔。
博恩一如往常,經歷了一天的繁忙,作為月夜騎士團第二分團團長這一身份所經歷的一天,他將這份扮演的工作暫時的卸去,獲得一天之中唯一的也是短暫的,做回真正自己的時候。
他打開窗戶,這個方向囚塔正對著靜庭和稍遠處的帝都燈火,隨后在躺椅坐下,看著夜空,腦海內構建起相同的又不一樣的另一片夜空,博恩閉上眼,回到許多年前的那個自己。
那些畫面就又一次的,早已數不清第幾千次還是第幾萬次的重復上演,戰爭開始的時刻,僅僅只為帶來摧毀的魔法大面積覆蓋一切,土地崩碎,樹木倒塌,房屋化為廢墟死于火海,自己相依為賴的家人緊緊抱住自己,他感受得到親人的恐懼,也感受到自己的恐懼,對于這個世界的異變,還有他們的未來還會遭遇什么,未知的也是最令人畏懼的。
為什么,他們要遭受這樣的事情呢?那些揮舞著武器釋放魔法的人,當他們踏足一片土地親手摧毀一個又一個家庭的時候,他們會想些什么呢?他們能想得到的嗎,想到那些害怕的人們抱在一起瞳孔里映照著所有東西被火燒盡的景象,想到那些人的無助和迷茫。
到底有什么理由,他們要變得家破人亡無家歸還。
然后是那天,在那群惡霸一邊壞笑著一邊拿著他們搶奪走的“戰利品”揚長離去,嘴里還叫罵著那個試圖阻止他們的女人,而在他們離去的背后,那個女人則無聲的倒在地上,血液里殘留的溫度融化了下方積雪,將她的身下變成一灘血泊,女人帶著絕望的臉死不瞑目,她只是想擁有那份本屬于自己的稀缺的食物,雖然量少,但足以她的孩子能夠活下去,她只是想讓自己最后的依靠能活下去,僅僅如此。但這么稀少的東西,她也無法得到,一個柔弱的女子和一個瘦小的孩子,如何搶的過一群瘋了的男人?女人只能以死相搏,也終究只會落得死亡的結局,可若她不拼上性命就挽留那份救命的稻草,最后會死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餓死在這冰天雪地里。
女人真的就那樣死了,那么簡單,也沒任何人敢站出來幫忙,只有博恩雙眼失神的跪倒在女人身旁,女人死的時候手還是拼命的向外伸去,博恩握住女人的手,第一次感受到這雙手會變得這么冷,和外面的天氣一樣冷,他的眼里帶著淚,他的臉上沾著最后的親人的血。
大家都是受苦受罪的人,大家都饑寒交迫,可為什么,是他們要遭受迫害,為什么是他,變得再也無依無靠。
博恩想不通答案,能想到的,就是沒有理由,那么自己的親人就這樣死去了?甚至毫無意義的,就這樣簡單的,不在了?有什么不對,一定有哪里不對......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去搗毀那群人在的地方。”之后,那個黑頭的男孩對自己說,說的時候惡狠狠的,牙齒咬嘎吱響,像是對那群男人恨之入骨,盡管博恩覺得男孩和那群人毫無什么瓜葛。
“去做什么?”博恩迷茫的問。
“去狠狠的揍他們!”男孩叫道,“你肯會去的對吧,那群人可是殺了你的家人啊!”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我的親人,她必須要死呢......”
“因為她根本不該死的!”男孩繼續提高嗓門,宣泄心中那份不滿,“誰都沒有該去死的理由,那些是錯的,如果真的有人死了,殺人者就該償還!”
博恩忽然就醒了,醒來后大汗淋漓,意識回到現實,他讓全身重量隨著后背壓在躺椅上,這么多年過去了,曾經經歷的依然是他的夢魘,他無法忘記也無法逃離那對他的桎梏。他就那樣喘著氣,讓自己慢慢平靜。
他用雙手揉搓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頰,感受到那些從毛孔里泌出的汗液中的粘稠,頓覺得一天到底更疲憊了。回憶過去的自己,這是他給自己訂下的必修課,為了讓自己不被如今的身份徹底吞噬,忘卻了過去,忘卻了自己來到這里的,最初的目的。
博恩讓后背離開座椅,弓下身子,扶住自己的額頭,好讓身體里占滿的疲倦稍微加快消去的度。
他現自己更加疲憊了。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原本這些必須要牢記的東西,這些回憶漸漸的,在不知不覺悄然無息中,從必修課變成了一種機械式的流程,甚至有時候日程充足的一天過去,直接就睡去而忘記了回憶過去。
重要的東西竟然漸漸也成為了自己的一種負擔,一種增加勞累的東西。
于是博恩無聲苦笑,自己也快搞不懂自己了,分明回憶中那些記憶依然歷歷在目,那烙印給自己的傷痛也是那么清晰,讓自己總是覺得身回過去,又被那些痛苦纏上。
無比奇怪的狀態,永遠無法磨去的東西漸漸有些淡忘,可卻絕對無法忘卻。
“誰?”博恩皺起眉頭,對著除己之外空蕩蕩的屋子嚴肅問,瞬間收回自己的懈怠,他起身揮手,然后房屋開始晃動,周遭的墻壁涌出骨刺,尖端全部對準一個位置。
博恩已經察覺到了,在這個屋子內的第二個人,不知何時何種手段而進來的,隱藏在角落里的黑暗中的第二人。
差之分毫,全部的骨刺就能穿透那人的身體,盡管博恩在清楚來者身份前不會立即下殺手,可他知道,早在更快一步,自己的骨刺已經被那人用外放的魔力阻擋,用最單純簡單的手段,魔力壓制魔力,對方絕對實力不輸給騎士團長的人。
這樣的人月夜界不會有再多,畢竟騎士團長就是一種支柱的象征,那么來人會是誰?是那些屈指可數的最高懸賞的罪犯?
“如果是以前我每次向你偷襲找你比試的時候,你能這么積極我會很高興的,”男人也不在意自己私闖騎士團長領地的事實,做樣般的舉起雙手走出黑暗,“是我,先收回你的這些尖刺。”
博恩看清了來者,露出吃驚的模樣,像是很難想象眼前看到的,花費了大約三秒,才念出對方的名字。
“達烏斯。”博恩說,他看著眼前的人和上一次見面時,模樣與氣質都相差甚遠,再轉念一想,的確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面了,多少年過去了,在自己成為騎士團長后的時間里,由于身份上的差距和其他原因,很難有時間見上一面。畢竟他們一人是在逃犯,一人是懲戒罪犯的騎士團長。
“我算是冒著風險進的這里,不過我來到你面前,就說明計劃已經進行到最后的階段了,你該明白吧,”達烏斯說,“難為你了,這么多年,結束的時候到了。”
“是嗎,原來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博恩又花費了相同的時間才理清了達烏斯的話,“抱歉,時間過太久了,我竟然一時沒能反映過來。”
當知道自己身為一名騎士團長的時間到頭了,他竟感到了一些手足無措,這大概和當年決定接下這個打入靜庭內部重任時的自己,會想象到的結果大相徑庭,如果自己還能記住那時自己的心態。
————
博恩團長室的屋門被用力推開,赫巴格粗手粗腳的闖進來,手里捧著一個盒子。
可他一進門就覺得和平時不太一樣,根據往日的慣例,他總是掐好的時間點進來,通常這個時候團長仍坐在椅子上緩和因回憶而變得紊亂的內心。可如今他眼里顯出博恩背對著他站在窗前的身影,怎么今天是心血來潮換了種回憶方式?
“赫巴格?”博恩側過頭,本該心知肚明此刻只有自己的副官會進來,可今日他還是對來者出疑問,像是有他人會在同樣的時間來訪,這讓赫巴格同樣覺得不對勁。
“剛才有人來過了嗎?”赫巴格慢慢走到桌前,這樣問。
“沒有,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博恩完全轉過身,窗外散開一縷不易察覺的黑煙,“有什么事嗎?”
赫巴格將盒子輕輕放在桌上,這躡手躡腳的動作和他粗獷大漢的外形極其不符,可他必須這么做,否則盒子里的東西遭受碰撞就會糟糕了。
“團長你今天得健忘癥了?你要求的,每周二伙食里的特色菜要記得給你捎來,”赫巴格狐疑的回答,“吃飯的時間總是被你拿來搞什么回憶,一想就是至少一個小時。”
聽到只是這樣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博恩心里懸著的心臟微微平靜幾分,他也覺得自己確實有些神經質了。
“謝謝啊,赫巴格,總是讓你幫我做這些事,你說一個老大不小的人了,吃個飯還要讓別人一起操心。”博恩結果盒子。
“反正這么多年也習慣了,倒是團長你今天這么正經我有些不習慣,不會想著下次裁員把我提出去吧,”赫巴格說,各種不靠譜的猜疑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不過最近這菜做的量太少,你又不告訴大家我是幫你稍的份,于是大家都暗暗較勁為了多搶到點特色菜,團長我給您講,今天為了給你留得一份可是不容易......”
博恩只是微笑的聽赫巴格嘮嘮叨叨,盡管只是些浪費時間的閑話,可他今天還是不厭其煩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或許是想到今后再也無法坐在這屋里而感到不舍?他打開盒子,看著里面還冒熱氣的飯食,想象自己的副官三番五次擠進隊伍里給自己捎飯的滑稽樣子,想到過去也有人為了自己吃到東西還不辭辛苦甚至拼上性命。
可是過去的自己再也沒有了那個人,今后的自己也將不再擁有什么副官。
“啊對了團長,剛才總團長來通知要你過去一趟,我還像平常一樣給你糊弄過去了,知道你把這回憶時光看的那么重要......”
博恩倚靠在窗口,吹著外面的微風,覺得體內積存的疲勞都在加快消失,反倒是這樣無意義的談話更能讓自己過的輕松嗎,或者說只是自己愿意聽對方講話,對方是讓自己愿意聽其絮叨的人。
“我問你赫巴格,如果說我忽然再也不會做你們的團長,你會怎么想?”博恩忽然問。
赫巴格覺得被問住了,這著實是個燙手山芋般的提問,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不通怎么團長今天突然來了這個怪問題,可也不能不回答,他就循著本心說。
“雖然讓我這人說這種話不是怎么好意識,但大概,是會不舍吧,畢竟結實這么多年,盡管我們是上下級的身份,”赫巴格撓著腦袋,“團長你知道我為什么總是想害怕會被提出團嗎?其實應該是我把這地方看成又一個家了吧,你也知道我的家是毀在一場惡徒的暴動里的,所以我最初是出于痛恨惡人的心理而進來二分團的,可我從此也變成一個人,然后來到這里,就把大家當成家人,又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了。”
“我這樣說團長您別生氣,”赫巴格討好的笑著,“咱們確實是上下級沒錯,可有時候我又是把您當成弟弟看的,盡管你在能力上比我們大家都強,可依然少不了需要大家伙幫忙的時候,要我說啊,我個人覺得挺好,這個有你領導的第二分團,盡管是個整日整夜都要面對一群惹人煩的罪犯們的地方。”
即使是要面對這個充斥著罪惡污濁的地方嗎,但若是有家人在,也不覺得難忍了,博恩心想。
“我也是,挺喜歡的。”博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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