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又問道,
男孩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嘴上沾著比剛才更多的黃色粘瓤,隔著半臂的距離甚至能讓人產生問道甜味的錯覺,他五指輕微的顫抖,被咬爛的番薯外皮透過指間的縫隙掉到他腿上。 小 說.⒉3TT.
他一副怔然的樣子,眼瞳空洞呆滯,因為男人的問題,讓他的大腦一時間根本找不到答案。
“我的名字......”男孩木然的看著手心被自己用力啃咬而爛成泥巴樣的番薯殘渣,他向自己提出問題,他在自己的記憶里尋找答案,自己的名字是什么,眼前涌出的卻只是斷斷續續的畫面閃現,破壞的房屋磚石從頭頂砸落,房梁在火焰燃燒內焦斷裂,搖搖欲墜的屋門在人群面前脆弱不堪,耳邊全是仿佛惡鬼吶喊的恐怖聲音,天旋地轉的畫面里,模糊了面容的女人仿佛在抽泣,顫抖的雙手捧著他的臉,說著......
我的孩子,我親愛的......
對不起,如果我沒有那么懦弱,如果我......你就不會......
若是我未曾把你生下來......現在......你也不會吃苦......
你不該是這里的......你若不是......多好
無論你將會是誰的......我只希望你過的好.......
我再也受不了了......保佑這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
男孩覺得自己心里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像是徹底失去了什么,再也找不回來,就覺得周圍一切都變得空蕩蕩,洞外的寒風一直吹進來,身前的火苗搖曳將滅,他頓時覺得身體更加的冷。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又繼續將剩的最后的番薯瓤塞進嘴里,瓤也變得涼了,有些冰舌頭。
胡子男本想說些什么,可他頓了頓,只是嘆口氣把話收回肚子里,心里想著男孩忘記自己的名字,可能只是過去的遭遇太痛苦,導致大腦受到刺激而遺忘了部分記憶,也可能處于什么理由不想說出來,但無論那種,都該是讓人不愿再回想的,既然如此,這樣的話題為何還要繼續。
“沒關系,你覺得怎樣?”胡子男換上和藹的笑容,他看不見自己的臉只能盡力去展露和藹,而效果明顯還好,男孩并沒有再露出更多畏怯與疏遠,“可惜我們隨身攜帶的儲糧內,番薯這就是最后一個了,為了活下去,我們自己也還要分別出去找糧食。”
“更可惜的是,能找到的糧食,也沒有了。”說話的時候,洞口走來另外一個人,瘦長的影子,影子的頭部都映在了上方的巖壁上,男孩要更加仰起頭來,才能看到來者的眼睛。
高個子的男人拉緊了脖子上的舊圍巾,手里的長矛一甩,被提在矛尖上的東西就落在地上,那是一頭藍白色毛的野獸,不過已是皮包骨肉,想必和人類一樣長久未能飽餐一頓,四肢的腳面有著凍結的血痂,是凍傷的痕跡,本來這種野獸生來就是抗拒嚴寒的肌膚,可為了覓食日復一日的行走在雪地里,也實在抵抗不住如今的寒冷。
這個年代,是要人命的寒冷,誰都沒有保證活下去。
“這個鬼地方根本不能再多待一會兒,什么都凍死了,凍不死也跑光了,即使這種活于雪地的雪狼,半天也就現這么一只老骨頭,估計是掉隊的,沒被同類當糧食分食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高個子男人在胡子男面前蹲下,手里的長矛卻沒有松開,就那樣抱在懷里,上面全是紅色的痕跡,不止是矛尖,作為矛身的木棍都留滿血斑,已經男人本身的衣服上,那根本不是殺死一只老狼會有的血量。
“就剩你一個了嗎?”胡子男看出了同伴暴露出的有話難言的細節,還有那股被憋著的勁,怒和不甘,他沉下了語氣問,盡管是明知故問。
“遇見了突情況,早該想到的,”高個男砸了咂舌,“從進入這附近以來,遭遇的次數太多,我們人數最后還是驟減到只剩下咱們兩個,”他瞪了眼一旁默不出聲的男孩,“所以呢,這人數增加又是怎么一回事,這小子哪里冒出來的?”
男孩屁股朝后挪了挪,相比起胡子男,對新出現的男人他還是抱有更多的警戒。
“別故意嚇他了,本來就已經是擔驚受怕了,假裝什么,他掉下來時你又不是不在場,那時候我們三人......”胡子男說道一半故意咳嗽兩下,強行打斷正在說的話,“就在這里稍微休息一會兒,立刻啟程,盡管給我們的馬是雪山生長的種類,但糧草不多也是頭疼事。”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只是本來就不夠吃的,現在又多一個張口的,多少有些郁悶,”高個男起身背對過去,晃悠著手中的長矛,“不如下次跟著我一起出去打獵,雖然也不指望你能起到作用,但多少表面上做出點表現也好接受。”
“你說是這么說,可心里卻想,該保護還得保護。”胡子男看著同伴的背影,苦笑一下聳聳肩,大概是對同伴改不過來不坦率的缺點感到無奈。
“是是,你是領隊,你說啥就是啥。”高個男拍拍手。
男孩隔著火光看著兩人就這樣輕松的對話,相互交流早已對對方的說話方式風格完全了解,有著時間之久帶來的默契,難以磨滅的默契,他覺得眼前一花,仿佛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時刻,在同樣溫潤的燈光下,女人和男人相對視著,親密的交談,然后溫柔的撫弄自己的腦袋。
可那些,像是被打磨過的石條一樣,早就模糊的無法判別了。
“能夠,活下去嗎?”這時候男孩突然開口,使得兩個男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聽你們說,好像很難離開這里。”
高個子微微側臉,用冷淡的目光掃了一下男孩,男孩不由得嚇得哆嗦一下。
“當然能了!”胡子男提高嗓音,一拍大腿卯足了勁的一聲喊,連高個子也跟著愣了一下,男孩茫然的看向身旁的男人。
“我們當然能活的下去了,雖然我們兩個失去了很多的同伴,但也正是如此,為了不讓他們白白離去,也是不讓他們失望,我們更是要帶著他們的份一起,走過這片雪原高地,越是艱難的狀況,我們就越是能夠活下去,因為心里知道我們背后還有在注視我們的人,他們把自己的希望和夙愿都寄托在我們肩膀上,我們的肩膀既然已經承擔了這么多,還怎么能辜負呢,”男人咧開嘴,目視前方,像是在看什么很遙遠的地方,視線像是延伸到洞外,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或者看的更遠,“放心吧,我們留下了你,就會讓你一起活下去,帶著你走出這個山道,然后去騎士團的駐扎地,你知道騎士團嗎?只要去了那里就有足夠的食物和衣服分給你,我們的車隊就是給騎士團運送物資的,現在是返程的路上。”
男孩看著男人此刻的表情,那份別樣的笑容,和剛剛為了顧及自己努力表現的不同,不久以后他在明白,那是一種自內心的笑容,是心中某些感情某些東西油然而生時,在臉上映照出的表現。
不知怎的,無論是醒來時照熱面頰的火焰,或是充填肚子溫暖胃部的番薯,都不及這個笑容,賜給男孩生存下去的希望更多,不是單純保證了一時的物資,而是一些看不見的,更加深深扎根在人的體內心中,能讓人愿意繼續邁步下去的東西。
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卷著草編被跑向了洞口,跑出了洞外。
胡子男愣了一下,擔心的跟了上去,高個子自覺的靠在一旁的山壁上讓路,男孩從身邊經過時,沉默的看了一眼。
洞外便是狹窄的山道,下方是一片開闊的空曠的區域,而存在于下方的景象,是數不清的冰雕矗立著,那些人形的冰雕被雕刻的栩栩如生,他們手持刀槍劍戟相互對抗,表情或憤怒或猙獰或眉間釘著覺悟。
那并不是真正的冰雕,是曾經在這里作戰的人們被凍結成冰,再也無法蘇醒過來。
“這里曾經有過一場很慘狀的戰役,當時這附近駐扎著軍營,甚至臨時保存著最重要的寶物,而且還收留著絕大多數普通百姓,那天負責偵查的小隊在這里突然遭遇敵軍的奇襲,人數眾多,似乎這里的情報被泄露了出去,對方有備而來,處處設下陷阱埋伏占據了天時地利,”胡子男在男孩身邊站著,“當時一位部隊的隊長立刻冷靜的下領,他將長年隨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集合在一起,沒有再加更多一人,其余的人全部帶著物資與百姓迅撤離,剩下他的一小部隊,在這谷內獨自對抗數量多出幾倍的敵軍。”
“怎么能贏?”男孩問,即使他不懂戰爭,可對于人數人多誰更具優勢自然一目了然,“為何不一起撤退,或者全部人都加入戰斗?”
“打不起來的,還要照顧百姓和物資,敵軍可不在乎我們的這些,盲目一戰只能全軍覆沒,于是那位隊長做出了最好也是最殘酷的選擇,犧牲自己和自己最親密的部下,來保證大隊人馬安全撤離,”胡子男說,“那的確是個英明的隊長,所以也會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隨他,即使命令是獻出生命。”
“他們贏了嗎?”
“贏了,也輸了,他們終究少不勝多,但如果不在這里攔下,撤離部隊必定遭到追擊,損失會增大,”胡子男說,“于是他做出了殘酷的一搏,耗盡全部的魔力,將附件區域徹底冰封,讓自己的部隊拉下全部敵軍葬在這山谷內永不再醒來。你可以說他是輸了,因為隊伍全滅了,可他無疑是勝利的在這場戰斗內,他不僅為整個戰爭帶來勝利的一環,也是為了自己和自己部下的尊嚴與榮耀,他們為自己要保護的東西而戰而死,死的榮譽。”
男孩搖搖頭,他現在,還不是很懂這些事情。
“看到這些先驅們的英勇的證明,也是增加了勇氣,他們的死讓我們活了下來,雖然無法為結束戰爭帶來什么,可至少,要活著走出山,也是對逝去的他們一種尊敬。”胡子男拍了拍男孩的后背后,才反應過來自己突然觸碰這孩子或許會讓對方反感,可男孩并沒有表現出抗拒的反應,只是默默抬起頭來望向高空。
“叔叔你,有看到過嗎?夜空。”男孩突然問。
“戰爭開始前,那時候每天都能看到月亮和星星,不是現在,每天抬頭就只能看到一片灰暗,”男人說,“很多人說人們的廝殺讓上天失望,所以神用烏云遮蓋了天空,不愿目睹人世的慘狀,這灰暗的天空也是戰火燃燒的另一個象征,痛苦的另一個象征,什么時候天開云散,那戰爭就結束了,人們將重新回到幸福。”
男孩望著天空的眼中,瞳孔微微變得明亮,晃動著,睜開著,像是要穿破厚實黑色的云層,看到后方的真實的星空。
“那個騎士團,到底是什么?”
“你果然還不知道嗎,怎么說呢,他們會為饑餓受凍的人們帶去食物與衣服,會為無家可歸的人們建立居住的帳篷,他們會保護大家不受野獸與敵人的迫害,會為了盡早的結束戰爭,不斷努力抗爭,哪怕是犧牲自己,”胡子男思考著回答,“真要說的話,他們是這個艱難的時代內,最大的希望所在。”
“騎士團,就是希望嗎......”男孩呢喃著重復話語。
不時有冷風吃過,致使男孩向著男人身邊緊湊過去,男人的身體傳遞的溫度莫名的溫暖,在這個寒冷的世界里,像是稀少的可依偎的東西,男孩甚至有了一絲不愿站開的依賴。
他忽地一愣,覺得眼前剛剛又一次閃過,在之前的雪地里醒來時,第一眼所看到的景象。
“我也想,想做些什么。”男孩說,高個子的話并非對他毫無影響,接受了男人的食物,而這種行為,卻只是使得他們的肚子要更餓許多,他心里有股愧疚。
“好啊,”胡子男笑著點頭,“當然好了。”
男孩又看著天空,他想了想,說。
“我叫空,夜空的空,星空的空,這就是我的名字,我想走出這片雪地,我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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