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面容蒼白,一襲雪白狐裘包裹著清瘦的身體,顯得十分文弱俊秀。本文由l。首發
可無論是他唇邊嘲諷的笑意,還是眼中冰冷的殺氣,看起來都不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上官雪立刻拔出劍來,姿態戒備地盯著他,冷聲喝道:“池天漢,你來做什么”
“我自然”池天漢彎唇笑了笑,看著葉則說道:“是來見見故人之子的。”
道嵩僧人叱道:“邪魔外道,一派胡言印溪與你能有什么干系”
“他與我自然是大有干系,”池天漢意味深長地笑道:“我唯一的兒子傾慕與他,他又是我師弟的孩子,怎么會沒有關系呢”
此言一出,在場的上官雪、穆珩陽和道嵩僧人俱是一驚,唯獨當事人葉則淡漠依舊。
他看著池天漢,冷冷道:“現在發生的一切事情,恐怕都在你的意料之中罷。”
池天漢頗為自得地笑道:“不離十。”
這一局早在他見到葉則的第一眼起就設下了,他對池韶司了解甚深,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葉則抵住劍格,鋒銳寒芒閃過,襯得他面目十分冷峻,“休想對阿司不利”
池天漢聞言不由失笑:“我對阿司不利他是我的孩子,我疼他還來不及呢。”
葉則冷笑一聲,對此不作任何評論。
聽著他們二人針鋒相對的話語,上官雪緊皺著眉:“印溪,何必與他廢話那么多”
葉則眼睫微垂,“你說的沒錯,我不該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說著,他就微微扭身準備向庭院之外走去。
道嵩僧人見他意欲離開,沉聲喝道:“印溪你既已知道池韶司是池天漢的親生兒子,是你的仇人之子,難道你還能罔顧這一切綱常倫理與他為伍嗎”
“”葉則頓住腳步,語氣平淡道:“師父,您養育我二十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怎么敢忤逆您呢但是,弟子此番絕不會袖手旁觀待此間事了,我定會回到南海佛門領罰。無論是將我逐出師門,還是要我自裁謝罪,弟子都欣然受之。”
道嵩僧人痛心疾首道:“你可知道你這一去,昔日的佛門新秀將不復存在你光明磊落的一生,將會沾上無法洗去的污點旁人提到你也只會恥笑你”
“啪啪啪”
池天漢慢騰騰地鼓掌笑道:“不錯,到時候堂堂的佛門弟子就會淪為魔教教主的男寵。正道人士的嘴巴也不見得干凈,你可以忍受他人這般粗鄙地談論你嗎”
“如此多嘴,殺了便是。”
“他人如何與我何干”
葉則清冽的聲音與另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上官雪驀地抬起了頭,滿目欣喜地環顧四周。她鮮少如此失態,穆珩陽一看這模樣便知來人是誰了。
“師父您來了”
“哼,”池天漢勾唇笑道:“你果然來了,葉曇淵”
一陣寒風掠至身前,危險的逼近讓葉則本能地疾退數步,揮劍阻隔。
“鏘”地一聲,藏心劍與一柄樣式奇古的青鋒長劍相擦而過,迸濺出星屑般的火花。
僅此一招,葉則就明白此人無愧于昔年盛名。他抬頭看去,撞進了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眸。
“你長大了,”眼前這個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眼瞼微垂,望著葉則的臉龐微微出神。他白發如雪,神色冷漠的臉上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你很好。”
“多謝夸獎。”
葉曇淵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罷。我不攔你,但你要知道自己選擇了什么,就要承受什么樣的后果。”
葉則心情奇妙地點了點頭,悶頭往外沖去,與他擦身而過。
道嵩僧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弟子去撞南墻,卻分毫阻撓不得,他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而看向相互對峙的葉曇淵和池天漢。
池天漢緊緊盯著葉曇淵,二十多年不見,他除了因走火入魔白了頭發,容顏神情皆未改變。
“拔劍罷。”
葉曇淵淡淡瞥他一眼,說道:“池天漢,你未免太過自大了。”
池天漢神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憑你,也想讓我拔劍你覺得你配嗎”葉曇淵目光轉向上官雪,喚道:“阿雪。”
上官雪乖巧地走了過來,在他身邊站定。
葉曇淵道:“走罷。”
眼見著這對目中無人的師徒就要離開,池天漢突然怒喝道:“葉曇淵我派人滅了葉家滿門,你竟然不在乎嗎”
“你想讓我殺了你。”葉曇淵語氣冷冷地說:“可是終此一生,我都不會讓斷鴻盡沾上你的血,那對我的劍道來說是一種侮辱。池天漢,你既然活得那么痛苦,我又怎么能讓你輕易解脫”
說完這一番令人不寒而栗的話之后,他就帶著上官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除魔軍費了不少功夫才從明尊峰上的陣法中脫離,等他們來到崎嶇山路的盡頭時,便看到了嚴陣以待的天魔教教眾。
池韶司如眾星拱月般被九大堂主擁圍著,視野之中的除魔軍服飾不盡相同,各門各派都有,看來這些正道人士是下了血本想要一舉攻破天魔教。
然而螻蟻再多,也不過是蚍蜉撼樹罷了。
池韶司淡淡揮手道:“殺”
話音一落,便聽到了銳器破空的聲音。
“嗖嗖”
數千支冷箭射出,如同從天而降的箭雨將打頭的除魔軍折去半數。緊接著,早已按捺不住的天魔教教眾便趁勢一擁而上,殺得除魔軍節節敗退。
“弟兄們,上啊”除魔軍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天魔教中人作惡多端,我們為民除害,殺死一個是一個,殺死兩個就是賺了還等什么”
“說的沒錯殺啊”
除魔軍登時士氣大振,不再畏首畏尾,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池韶司你龜縮在后面做什么是怕了我們嗎”
一聲清嘯忽然響起,池韶司不予理會,他身旁一字排開的九大堂主可不樂意了。
伏明堂堂主阮誠俯身一拜道:“教主大人,屬下去會一會那廝,看看他手底下的功夫有沒有他的嘴巴厲害”
池韶司微微頷首,待阮誠幾個縱躍沖進混戰的人群中后,忽而笑道:“莫蒼海,你也來了。”
重重劍影閃過,霎時便將池韶司和八位天魔教堂主圍困在劍陣之中。
“池教主,別來無恙。”
莫蒼海右手緊握鑲嵌著寶石的長劍,他是劍陣的陣眼,牽一發而動全身。劍陣之中,他就是生殺予奪的神明
池韶司冷笑道:“我倒要瞧一瞧聞名天下的蘭舟劍陣是否名副其實。”
“必定不會教你失望。”
莫蒼海的目光掃過池韶司身邊的八個人,在花如練身上微微一頓,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蘭舟劍陣脫胎于劍圣莫長歌所創的蘭舟劍法,縱然不及長歌訣,但也是難得的上乘劍法。
莫蒼海三歲啟蒙,四歲就開始習劍,一招一式皆是在數十年的酷暑寒冬中磨練出來的。他雖然沒有參加九岳劍宗的論劍大會,但也無人敢輕視他。
池韶司身處劍陣之中,切身體會到了陣法的變幻莫測。劍氣縱橫捭闔,如同鋪天蓋地襲來的恢恢天網,令人避無可避。
他看不到陣眼所在,但千變萬化不離其宗,莫蒼海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多久。
池韶司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烏夜啼在他手中震顫著,似乎也在欣喜于即將到來的廝殺。
葉則抵達的時候,戰斗已近白熱化。
天魔教教眾死傷近半,除魔軍也沒討到任何好處,尸橫遍野,流血漂櫓。曠遠的天空被漫山的血水染得通紅一片,他腳步微微一頓,一眼就看到了身處劍陣之中的池韶司。
池韶司氣息微喘,模樣略顯狼狽,但神情卻絲毫不見焦灼。
葉則心里安定下來,目光略一轉,就看到了口鼻皆在流血卻依然死撐的莫蒼海。
蘭舟劍陣他也有所耳聞,陣眼之人若是死了,護陣之人必受反噬。而陣眼之人如果安然無恙,護陣之人的攻擊則會翻番,被困在劍陣中的人就是待宰的牛羊,性命危矣
不過,池韶司顯然不在后者之列。
葉則站在察宛宮內,他與池韶司相距不過數十丈,可卻如隔深淵瀚海。他的雙腳像是被千鈞重的鎖鏈緊緊縛住,邁不開步子。
其實早在他見到道嵩僧人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接下來應該怎么做了。一個金牌游戲測試員,絕對不會做出崩毀人物設定的事情因為人物設定一旦崩壞,位面之間的斥力就會將游戲測試員彈出游戲世界。這是游戲世界自我保護的機制,嚴重的話甚至還會損傷游戲測試員的精神力。
印溪僧人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會罔顧南海佛門的顏面,更不會讓道嵩僧人被人戳脊梁骨。
傾心于魔教教主,是他的錯;違背了佛門戒律,是他的錯。
所有的罪過,他一人承擔即可
葉則握緊了藏心劍,心中默念無情劍訣,緩緩走出了察宛宮殿門。
有人眼尖地發現了他,苦思冥想半天方才驚呼道:“這不是印溪僧人嗎他怎么會在這里”
“莫非南海佛門也要來插上一腳”
“你們看他的衣著服飾,這可不像是佛門僧人該有的打扮。”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耳際,葉則不予理會,身形陡然一閃就沖進了蘭舟劍陣之中。
他翻腕一擋,藏心劍與烏夜啼在半空相擊,發出刺耳的聲音。顧不上被震得發麻的虎口,他另一只手拽住莫蒼海的衣領向后疾退數步,才穩住了身體。
蘭舟劍陣一破,池韶司也看清了劍陣之外的情形。
方才截住他那一劍的招式熟悉得令他心生惶恐,而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青年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忍不住低聲喊道:“阿則。”
可惡,為何阿則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莫蒼海從死亡迫近的恐懼中回過神來,連忙向著葉則道謝:“多謝印溪大師相救”
他知道葉則若沒有橫插一腳,現在的他早就是一具死尸了。
葉則沒有心思與他廢話,目光一掃,冷冷說道:“除魔軍攻上明尊峰,是為了什么”
觸及到他鋒銳似刀的眼神,一些不明真相就跟著門派領頭人殺上天魔教的人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們來此,自然是為民除害”一個身穿白底金邊服飾的青年揚聲喊道:“你身為佛門僧人,難道還要偏幫著天魔教,不與我們同仇敵愾嗎”
“阿彌陀佛,”葉則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江湖上盛傳天魔教私藏劍圣藏寶圖,諸位不正是為此而來的嗎”
岌岌可危的遮羞布被他直接揭了下來,立刻便有人漲紅了臉梗著脖子喊道:“劍圣藏寶圖本就應該交還給劍圣后人,天魔教仗勢欺人,我等只是為了幫劍圣后人討回公道才冒死前來相助”
花如練聽著這話,登時就氣笑了,“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皇帝不急太監急,人家正兒八經的劍圣后人還沒說話呢”
“你這妖女嘴巴放干凈點”
“妖女,休得猖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哪里來的犬吠吵得人不得安生。既然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讓我撕爛罷。”
花如練右手一揮,夾在五指間的梅型毒鏢就飛了出去,射進了方才謾罵不絕的幾個人嘴里,幾聲凄慘嚎叫立刻響徹明尊峰頂,震得松樹上的積雪簌簌驚落。
蜷在雪地上的一個青年用手捂著嘴,怨毒地看向葉則,“你你為何袖手旁觀”
葉則目光平淡地掠過他,望向重整旗鼓的除魔軍,盯著為首的中年男子開口道:“聶長老,除魔軍已經死傷過半,若不及時救治,還留著一口氣的弟兄們可就真的要駕鶴西去了。”
“不知小師父有何見教”九岳劍宗三長老聶澤宇瞇著眼似笑非笑道:“你與天魔教關系匪淺,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說這話的”
不等葉則回答,一道低沉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在所有人耳邊。
“自然是以我葉曇淵之子的身份說話”
聶澤宇神色驀然一變,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去。
葉曇淵站在察宛宮殿門的屋瓦上,冷冷地看著聶澤宇。
須臾,他開口道:“二十年前,你與李延年、竇良才合謀害我葉家。今日我便取了你的狗命,以慰我葉家亡靈。”
話音一落,他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了聶澤宇身前,手中青鋒長劍輕輕一抹,對方的項上人頭就落在了地上。
噴濺而出的鮮血被葉曇淵周身勃發的劍氣阻隔在外,他渾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被嚇得失聲驚叫的除魔軍,轉身看向葉則。
“阿則,你要跟我走嗎”
“不必了,”葉則搖首拒絕了他的好意,望向已經喪失戰意的除魔軍說道:“諸位,流言蜚語不可盡信。天魔教若真的私藏了劍圣藏寶圖,怎么可能會甘心屈居在苦寒的北地二十年前,池天漢又怎么可能覬覦愁山劍訣呢”
除魔軍中議論紛紛,似乎被他的話動搖了。
葉則趁勢追擊道:“明尊峰乃天魔教主峰,天魔教大半戰力集聚于此,除魔軍會慘敗而歸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屆時雙方都元氣大傷,坐收漁翁之利的又是誰呢還請諸位思慮再三,莫要被人當槍使了。”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那你又為何會在這里”
葉則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不過是”
“他是被我擄來治療傷勢的。”
池韶司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無論你們目的為何,來了明尊峰還想輕易走掉嗎”
葉則微微一怔,斂去了眸底的復雜之色。
到了這個時候,阿司竟然還顧慮著他的名聲,不愿讓他難堪。
“這魔教教主不放我們一條生路,還不如跟他們拼了”
“說得對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應和之人近百,池韶司卻只是嘲諷地笑了下,絲毫不放在眼里。
“印溪大師醫術卓絕,若他肯留下來,我興許會放你們一馬。”
葉則微微瞪大眼睛,面上驚訝之色一閃即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池韶司盯著他清澈的桃花眼,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愿意留下來嗎”
我愿意啊怎么會不愿意呢
縱使痛苦萬分,想要緊緊抱住同樣飽受煎熬的池韶司安慰他,葉則還是克制住了這股沖動,依然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
“施主的美意,貧僧心領了。”葉則語氣淡漠地說:“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施主還是另請高明罷。”
池韶司嘴唇微微翕動,盯著他的眼神摻雜著憤怒委屈,像是灼人的烈焰直燒進心底。
葉則緊握著藏心劍,目光平淡地回視他
“好”池韶司沉聲道:“好幾月前,我們在九岳山論劍大會比了一場,勝負未分。這是我心頭憾事,你若是能打贏我我就放你走。”
最后一句話,輕得像是曖昧的耳語、痛苦的喘息,幾乎立刻就被凜冽冬風割得支離破碎。
葉則毫不猶豫地拔劍出鞘,眼神堅毅而漠然地看著他。
“拔劍罷。”
下個瞬間,烏夜啼已破開稀薄寒冷的空氣,刺向了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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