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曹大元的傷大有好轉(zhuǎn)，已能下地走動了。楊香香扮成一個煙臉男孩，去街上買了一輛馬車，她趕車，載著曹大元向南行駛。
她問：“去哪兒？”
曹大元道：“洪澤湖。”
楊香香問“找誰？”
曹大元道：“二弟。”
楊香香問：“尖嘴鱷應(yīng)摸彩？”
曹大元道：“是，二弟是洪澤湖的人，洪澤湖的老大是他的赤膊兄弟，從小在一起長大。”
楊香香道：“洪澤湖老大在江湖上名頭很響啊，人稱‘金毛水怪’,名叫黃頭毛，專門劫掠洪澤湖、高郵湖及運河一帶的商旅，因行事怪異，十分狡詐，故人稱‘水怪’。”
曹大元道：“香香對水道上的事兒也很熟啊。”
楊香香道：“是啊，軍師手下有幾個人專門收集水道上的情報。”
曹大元問“莫非陰山一窩狼也想在水道上占有一席之地？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
楊香香道：“你看不出來嗎，當(dāng)然。水道上客運、貨運繁盛，誰占有了水運與碼頭，誰就會財源滾滾，財大氣粗。聽說，當(dāng)今江湖，老龍頭的財富位據(jù)首位。我等狼族，連做夢都想在水道上分一杯羹啊。”
曹大元道：“哼，那你們老大為什么不把我收下，籍此打開水道的門戶？”
楊香香道：“他只是說還要看看，再等等，沒有把門關(guān)死呀。也許，他有他的道理。”
曹大元道：“道理？哼，他是怕我日后奪了他的權(quán)吧，前怕狼后怕虎的，難成大事。”
倆人坐在車上，聊著江湖上的事。楊香香有了曹大元，她的心就安寧了，再也不會去外面亂搞了，在她眼里，世上最俊的男人就是曹大元，人生有一知己足矣；曹大元有了楊香香，眼里就有了青春與美麗，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就象香香那樣充滿著新鮮的青春活力，使他在糟透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的燃起了希望，從此，逃亡途中的孤獨、寂寞一掃而光。與香香聊天，能將他心中所有的憤悶苦惱全部釋放。
那是一輛兩匹馬拉的舊馬車，車內(nèi)座位下備有馬鞍韉，隨時可以換成單騎，飛奔逃竄。
曹大元已成了一個逃跑專家，滾滾怒濤龍黃河的追殺總是晚了一步，讓他得以僥幸脫身。也許，是他運氣好，也許，是因為他的狡詐。
他倆的馬車沿著運河旁的大道前行，人來車往，絡(luò)繹不絕，春野彌望，一片青蔥。
曹大元戴著頂軟沿太陽帽，帽沿壓得低低的，倚著窗，邊看風(fēng)景，邊道：“不知二弟與金毛水怪談得怎樣了？”
楊香香問：“你讓二弟去談啥呀？”
曹大元道：“談合作。”
楊香香道：“不會成的。”
曹大元問：“咦，為啥？”
楊香香道：“你太能干，太強了，人家不敢與你合伙。”
曹大元苦笑道：“哈，是嗎？不是合伙，是合作。”
楊香香問：“合作啥呀？”
曹大元道笑笑道：“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
楊香香道：“誰稀罕呀，人家稀罕的只是你。你總是不懂。”
曹大元笑道：“好，好，我不懂，誰能搞懂女人的心呢，其實，女人的心比江湖更深啊。”
就這么走了兩三天，到了淮安府，曹大元的腿傷已基本痊愈。在淮安城頭上，張貼著刑部通緝令，懸賞通緝丁飄蓬的獎金翻了三翻：凡能提供可靠情報，致使丁飄蓬緝獲或斃命者，提供情報者，賞雪花銀三十萬兩。通緝令下，聚著無數(shù)男女，眾人議論紛紛，對那筆賞銀嘖嘖稱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現(xiàn)在，有無數(shù)眼睛盯著丁飄蓬，老龍頭決不會出賣丁飄蓬，那是肯定的，老龍頭的脾性他再清楚不過了。但是，老龍頭若是一意孤行，保護(hù)丁飄蓬，一旦被人拿到了證據(jù)，那就會觸犯皇法，他在三十六條水道上所有的客船貨船、碼頭倉庫與騾馬大車，都會被官府操沒，所有的分舵舵主，都會被捉拿斬殺，所有的骨干頭目都會被投入監(jiān)獄，從此，一切土崩瓦解，他也會成了朝庭的通緝犯，會成了躲躲藏藏、朝不保夕的逃犯，那該有多好啊。曹大元多想看見老龍頭的這一天呀。
看了新張榜的通緝令，曹大元十分高興，那天，胃口也開了，連飯也多吃了兩碗。
曹大元住在淮安的運河客棧，運河客棧距運河一箭之地，距鬧市也只有一里來地，是個鬧中取靜的客棧，也是他與尖嘴鱷事先約定的接頭地點。
運河客棧有三進(jìn)深，幾十間客房，他將最后一進(jìn)的院落包了下來，圖個清靜穩(wěn)便。吩咐店家道：若是有人來找曹爺?shù)模驼f住在后院。
第二天天剛落煙，進(jìn)來一個店伙，包著頭帕，臉上沾了些胡須，肩上搭了塊毛巾，見了楊香香，問：“請問客官，這兒有一位曹爺嗎，外面有人找。”楊香香道：“有，有有，請他進(jìn)來。”那店伙也不言語，一笑，反身關(guān)上院門，摘去頭巾胡須，道：“嫂子好，不認(rèn)識小弟啦？”楊香香一愣，這才認(rèn)了出來，道：“嗨，死鬼，把我嚇?biāo)馈！奔庾祺{進(jìn)了屋，三人十分親熱，客套了一番，叫了幾個酒菜，關(guān)上門窗，邊吃邊談起來。曹大元喜喝烈酒，叫了兩瓶高度北京二鍋頭。
尖嘴鱷應(yīng)摸彩，三十來歲，身材寡瘦，長得尖嘴猴腮，只是那雙眼睛又煙又亮，骨碌碌亂轉(zhuǎn)，透著機靈活絡(luò)。楊香香為他倆斟上酒。
曹大元道：“來，咱兄弟倆干一個。”曹大元舉杯敬酒。
應(yīng)摸彩道：“謝謝哥，好，干一個。”叮一聲，兩只酒杯一碰，倆人仰脖而盡。
曹大元問：“見著金毛水怪黃毛頭沒有？”
應(yīng)摸彩道：“見是見著了。”
曹大元問：“合作的事，談得怎樣了？”
應(yīng)摸彩道：“前幾天談崩了，黃頭毛道，為了十萬兩銀子冒那么大的險不值個兒，他不干。今天卻變卦了，他來找我說，摸彩，咱們干，城關(guān)懸掛著刑部新的通緝令，丁飄蓬的頭已值三十萬兩白銀了，咱可是說好了的，賞銀一到手，咱們立馬分了。然后各走各的，大路朝天，各走兩邊。”
應(yīng)摸彩又道：“黃頭毛的意思是，分工明確，免得扯皮，所有情報由我方提供，黃頭毛配合；行動計劃共同商定；行動的人力物力與黃頭毛提供，我們參與；若是，情況變化，則相機行事，做到全身進(jìn)退，萬無一失。”
曹大元贊道：“不愧是洪澤水怪，思路縝密，是把好手。”
應(yīng)摸彩道：“縝密，他也太縝密了呀，你知道賞銀是怎么分的，他要三十萬中的二十五萬，我方只得五萬。這叫做算無遺策，算到人骨頭里去了，算進(jìn)不算出啊。”
曹大元哈哈一樂，道：“二弟，聽說過強龍難敵地頭蛇嗎，這是在他的地頭上呀。銀子我不看重，我只要老龍頭栽了，老龍頭栽了，咱哥倆才能重整旗鼓，亂中奪權(quán)。有了地盤，還怕什么沒有呀。”
應(yīng)摸彩道：“哥說得也是，我聽哥的。”
曹大元道：“他沒提收留你我的事？”
應(yīng)摸彩將曹大元、楊香香的酒杯斟上酒，道：“來，我敬哥嫂一杯。”酒杯一碰，又道：“先干為敬。”吱溜一聲，一仰脖，杯底又干了。他一邊低頭夾菜，一邊道：“黃頭毛當(dāng)時說，我要留下，他要；哥要留下，洪澤水淺，他養(yǎng)不起。我是一條道走到煙了，哥到哪，小弟就跟到哪，他不留咱，咱就到別處去混，咱就不信混不出個模樣來，憑咱哥的能量，早晚能出人頭地。”
應(yīng)摸彩的忠誠，曹大元那是沒話好說。黃頭毛的態(tài)度本也在意料之中，他并不感到奇怪，道：“去留其實也隨便，咱哥倆再看看，不著急。來，咱三個一起干一杯。”
三人斟上酒，又干了一杯。曹大元是海量，以前好酒，常要喝得一醉方休，自從九江敗逃后，為了活命，他從來不敢縱酒自誤，逃命必須清醒，反擊更必須清醒，他道：“只要抓住老龍頭窩藏欽犯丁飄蓬的罪證，我們就能咸魚翻身，大海揚塵了，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說不定，我們兄弟倆以后拉桿子的地方又會在武漢。”
楊香香道：“我也喜歡武漢，不知為什么，我特別喜歡武漢。”
應(yīng)摸彩道：“那奇怪啥嘛，你遇見咱哥在武漢嘛，武漢還有鴨脖子好啃，還有武昌魚好吃，武漢好嘛。”
楊香香給了應(yīng)摸彩頭上一筷子，道：“就你聰明，知道得多。”
應(yīng)摸彩摸摸頭皮，笑道：“哪有那樣做嫂子的，小弟的頭都敢打，咱哥可從沒打過我。”
曹阿元笑道：“行了行了，別鬧了。說正經(jīng)的，你們看，老龍頭離開邯鄲，會從水道經(jīng)洪澤湖、高郵湖回南京嗎？”
楊香香道：“鬧不清。”
應(yīng)摸彩道：“可能性很多，最大可能是去南京，南京是三十六條水道的三個總部之一，老龍頭每年在南京要住二百來天，而別的兩個總部洛陽與廣州，加起來也只住了一百六十來天。南京有老龍頭最喜歡的三個戲班子，還有，他最喜歡的小妾葛嬌嬌。本來，他會走旱路，那要快得多，如今，他帶著重傷的丁飄蓬，一方面丁飄蓬經(jīng)不起顛簸，另一方面，旱路盤查得緊，他也走不了，他去南京必定要走水路。”
楊香香道：“二弟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應(yīng)摸彩道：“這些情報都是花錢買來的，價錢不菲啊，不好弄呵。”
曹大元道：“那是二弟的能耐，二弟當(dāng)心，千萬不可露了行藏。”
應(yīng)摸彩道：“這個自然，可不是鬧著玩的。”
楊香香道：“大元，你就放心吧，小弟是個鬼精靈，誰還能比他鬼呀。”
三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不覺已至深夜。
突然，門外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門外喊：“開門開門。”
曹大元“噗”一聲，吹滅了燈，屋內(nèi)三人不約而同操起了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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