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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哥傳奇 正文 一百三十二 翻書哪有翻臉快

作者/江湖水生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九月初七下午,太陽在陰霾中掙扎,秦淮河上時而霞光

    萬道,時而云霧繚繞。

    金碧輝煌的畫舫在秦淮河上徐徐蕩漾,高高的花樓上,南不倒、小龍頭、同花順子聚在一起,花梨木八仙桌上擺放著美酒佳肴,南不倒坐在首座,小龍頭與同花順子分坐兩側(cè),三人邊吃邊聊,透過玲瓏剔透的花窗,瀏覽著兩岸的田園風(fēng)光,說說笑笑,心情十分舒暢。

    三人身后,各有一名年輕漂亮的丫環(huán)站著,時而上茶斟酒,時而更杯換盞,殷勤伺候,不敢怠慢。

    年輕人聚在一起,總是特別開心,有說不完的話題,輕松舒暢,聊到哪兒是哪兒,無拘無束。

    南不倒、同花順子與小龍頭,都只有十七歲,年齡相仿,志趣相投,特別說得來。

    這三個人,雖都是十七歲,南不到是十七年前五月份生人,小龍頭是四月份生的,同花順子是三月份生的,按理說同花順子是老大,小龍頭是老二,南不倒則是小妹妹。

    可按輩份卻不是這么排的,南不倒是小龍頭的**奶,是同花順子的師娘,最大;小龍頭管同花順子叫大哥,小龍頭則是小弟,小龍頭最小。

    三人都是不拘世俗禮數(shù),十分開通的年輕人,聚在一起,說笑歡洽,略不掛礙,否則的話,作為徒兒輩的同花順子,就不能坐在席間應(yīng)酬了。

    不過,臨到要稱謂對方時,或多或少,會覺得有點(diǎn)兒別扭。有時,叫的人還好,受的人卻更不自在。

    尤其是同花順子,當(dāng)小龍頭叫他大哥時,便連連擺手,道:“龍公子,叫我順子得了,這個‘哥’,我可當(dāng)不起啊,你是天下首富的貴公子,我呢,一年前,還是個饑一頓,飽一頓的流浪兒呢,你就別拿我開涮了。”

    小龍頭道:“沒辦法,誰讓你比我大一個月啊,況且,按輩份來排,你還是我的叔伯輩呢,叫你一聲‘叔’,也當(dāng)?shù)茫心愦蟾纾真叫小了呢,你叫**奶評評理,這個大哥,該不該叫。”

    南不倒道:“該。”

    同花順子道:“師娘,你不能老向著他,其實(shí),我的生日是奶奶臨終時告訴我的,她好忘事,也許,記錯了呢。”

    小龍頭笑道:“是啊,也許你比我還不止大一個月呢,大哥。”

    同花順子道:“真折死我了,說不過你,愛叫就叫,反正我不虧。”

    南不倒笑道:“不管你們怎么叫,最賺便宜的人是我,咱們?nèi)齻在一起,我最大。”

    只有南不倒對稱謂最不在意,她是個極豁達(dá)的女孩子。

    小龍頭笑道:“是啊,誰讓你是我的**奶呢,反正,我最小,你們都得讓著點(diǎn)兒小的,誰也不許欺負(fù)弱小。”

    同花順子笑道:“嗨,你還越說越來勁了,呲溜呲溜,順著桿子往上爬。”

    于是,三人大笑,畢竟年輕,又天南海北的扯開了。三人聚會,同花順子最開心,有小龍頭在,他就特別自在,南不倒好說話,說對說錯,都不計較,似乎又回到了無拘無束的流浪歲月,跟那些苦哈哈的小伙伴們,聚在破廟里,一邊吃著烤玉米棒子,一邊互相打趣,苦中作樂呢。

    如果,柳三哥在,同花順子就像變了一個人般,變得拘謹(jǐn)老實(shí)多了。

    小龍頭說,他是裝的,同花順子死活不承認(rèn),他說,不知為啥,師父來了,我就老實(shí)了,不是裝,也不是怕,是敬。

    小龍頭道:“其實(shí),二爺很好說話啊,態(tài)度和藹,從不疾言厲色,你何必裝呢?”

    同花順子道:“不知為啥,確實(shí),有點(diǎn)兒敬畏。”

    “是不是,怕了,‘畏’就是怕。”

    “不對,是敬畏,再說,我同花順子怕過誰來?殺人不眨眼的白毛風(fēng),我還抽過他兩耳刮子呢。”

    “真有此事?”

    “不信,你問師娘。”

    “師娘,不對,哎,有點(diǎn)兒亂,**奶,是順子吹牛吧?”

    南不倒笑道:“順子會吹,不過,不瞎吹,真抽呢,叭叭的,賊響。”

    小龍頭豎起大拇指,道:“了得,真爺們,大哥,我敬你一杯,你隨意,我干了,聊表寸心。”

    小龍頭斟上一杯水酒,敬順子,倆人碰杯,一仰而盡。

    順子咂巴著嘴,道:“看,又來了,得,嘴長在你身上,愛叫啥叫啥吧。”

    正說著,保鏢手中擎著一卷小紙條,上了花樓,跑到小龍頭跟前,道:“少爺,信鴿傳書,密件。”

    小龍頭接過密件,揮手讓保鏢退下,將密件放在桌上,嘀咕道:“哪來那么多密件,正喝得帶勁,事兒來了,得,咱們管自喝酒,一會兒,自有歌童舞女精彩表演,讓二位一飽眼福。”

    南不倒道:“幫中既有密件,自當(dāng)看了再說,不要誤了公事。”

    同花順子道:“小弟不愿看,就讓大哥幫你代看吧。”

    小龍頭道:“行。”

    拈起桌上紙卷,曲指一彈,一卷紙條飛過八仙桌,同花順子伸手接了,便要拆看。

    南不倒臉一板,正色道:“順子,不得無禮,此條是密件,系專供龍公子查閱,旁人無權(quán)查看,快將紙條還給公子。說笑歸說笑,規(guī)矩歸規(guī)矩,兩者不可混淆,記住了,順子。”

    同花順子見師娘如此說,將已拆開一角的紙條,又卷了回去,道:“是,師娘。”

    小龍頭道:“**奶,你別嚇唬我大哥好不好,拆吧拆吧,有啥密不密的,再說,又不是外人,全是自家人,你看我看,都是看,一樣。”

    不管小龍頭怎么說,同花順子還是曲指一彈,紙卷飛過八仙桌,小龍頭老大不情愿的伸手接了。

    展開紙條,小龍頭看了看,對著南不倒與同花順子燦然一笑,將紙條撕碎,搓成一團(tuán),曲指一彈,彈入秦淮河,河上浪頭一卷,便沒了影子,小龍頭道:“小題大作,這種事,哪能定為密件,真是的。紙上寫道:近聞水寇金毛水怪黃頭毛,在長江秦淮一帶活動,須小心提防。兩位慢用,我下花樓關(guān)照弟兄們一聲就來,不好意思。”

    小龍頭起身要走,同花順子道:“我也去,看看龍公子如何發(fā)號施令。”

    小龍頭笑道:“有大哥陪著,最好不過。”

    他倆相伴離席,南不倒道:“快去快回。”

    小龍頭道:“就來。”

    臨走時,他又叮囑餐桌旁伺候的丫環(huán)道:“小心伺候好**奶,不得偷懶怠慢。”

    丫環(huán)們齊聲道:“是,少爺。”

    聲如珠落玉盤,黃鶯出谷,分外清脆悅耳。

    小龍頭與同花順子這才走了,一會兒,小龍頭手提瓷壺,上了花樓,南不倒問:“咦,順子呢?”

    小龍頭笑道:“他拉肚子啦,見著茅坑像親家,一會兒就來。”

    “吃啥吃的?”

    “可不是我船上的食物喲,你看,咱倆都沒事。大哥說,早晨,他去路邊小店吃了一客蔥煎包子,肚子不太舒服,嘰哩咕嚕亂叫,好了,如今拉了,拉了就好了,路邊小店的東西能吃嗎,臟不拉嘰的。**奶,咱們先管自吃著,大哥一會兒就來。”

    小龍頭把瓷壺放在桌上,道:“**奶,你猜,壺里裝的是啥?”

    “酒。其實(shí)我不愛喝酒,只是應(yīng)個景,裝個樣子,再好的酒,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味兒。”

    “這可不是酒,再猜猜。”

    “怎么猜得著呀,不猜了,說吧,是啥。”

    “是**奶最愛吃的菠蘿荔枝汁,又甜又鮮,還帶點(diǎn)兒酸,是我三叔從廣東帶來的,一路冰鎮(zhèn)著,挺新鮮呢。”

    南不倒喜動顏色,道:“太好了,本來我不喜歡吃酸的,自從懷孕后,就特別喜歡吃酸的,越酸越好。”

    小龍頭道:“這就不對了,我沒懷孕,怎么也喜歡吃酸的,莫非我也有喜了?”

    南不倒手指在他額頭上一點(diǎn),道:“盡扯淡,快給我倒上。”

    她將杯里的葡萄酒倒了,要盛菠蘿荔枝汁。小龍頭對丫環(huán)道:“雙菱,你給**奶換一個杯子,酒杯裝蜜汁,竄味兒,味道就不純了。”

    雙菱忙從一旁的櫥柜里,取出一只干凈杯子,小龍頭親自提起壺,將菠蘿荔枝汁倒入杯中,自己也倒了一杯,立時,花樓上洋溢著菠蘿荔枝的清香,小龍頭放下壺,道:“**奶,嘗嘗味道,不知對不對你胃口。”

    南不倒食指大動,咽一口口水,捧起杯子,便喝了起來,喝了兩口,停下,道:“好吃,真好吃,咦,你也吃呀,吃了就知道啦,唔,怎么啦,你笑啥呀,怎么光笑不吃呀,莫非我的吃相太難看嗎,咦,不對,不對勁呀,……”

    南不倒擦擦眼睛,一陣暈眩,身子在椅上一晃,栽倒在八仙桌上,雙手抓瞎,砰叭咣當(dāng),一陣亂響,將身邊的杯筷盤碟,扒拉在地,砸個粉碎,果汁菜肴,汁水橫流,狼籍不堪。

    三個丫環(huán),一臉驚惶,忙將南不倒扶住,免得栽倒在地,丫環(huán)們不知就里,怔怔地看看小龍頭,見小龍頭一臉壞笑,

    上前點(diǎn)了南不倒的穴道,一聲斷喝:“來人哪,把同花順子給我?guī)蟻怼!?br />
    四個保鏢一擁而上,兩人夾著五花大綁的同花順子,另有兩人尾隨其后。

    同花順子一臉懊惱,疑惑不解,卻不能言語。

    小龍頭上前,拍開同花順子的啞穴,道:“姓童的,知道不,你死到臨頭了。”

    同花順子以為他在開玩笑呢,道:“喂,兄弟,你這玩笑開大了,要比武,咱們下場子,單挑,點(diǎn)到為止,那才公平,怎能在背后,趁人不備,點(diǎn)了你大哥的穴道,這也太下三濫了吧,原來名門公子,也會干這種活兒呀,得,算我長見識了。快,快快,拍開大哥的穴道,當(dāng)哥的,不跟你計較。”

    小龍頭冷笑一聲,道:“誰跟你開玩笑,玩笑有這么開的么!看看,你師娘也性命難保了,來人哪,將南不倒也給老子捆起來。”

    小龍頭年紀(jì)輕輕,卻十分小心謹(jǐn)慎,其實(shí),是龍家最厲害的角色。他辦事一點(diǎn)都不含糊,南不倒已被迷倒了,卻不放心,還要點(diǎn)穴,點(diǎn)了穴,總差不多了吧,不行,還得給她捆起來。

    小龍頭閃開身子,同花順子這才看見南不倒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了,他大驚失色,罵道:“小龍頭,混賬王八蛋,你害死了我?guī)熌铮浚 ?br />
    兩名保鏢上前,將南不倒也綁了起來。

    小龍頭道:“別慌,死了的人用得著捆么!老子在菠蘿荔枝汁中放了一點(diǎn)迷藥,南不倒嘴饞,喝了兩口,就暈過去了。”

    同花順子罵道:“姓龍的,你失心瘋啦,為何要害師娘?她身懷六甲,你竟做得出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dāng)來,快將我?guī)熌锓帕耍 ?br />
    小龍頭冷笑道:“跟你直說了吧,剛才,信鴿帶來的密件是家父手書,上寫:我兒,如南不倒在,請保持鎮(zhèn)靜,讀完此信:今日午后,柳三哥為了篡奪水道幫主之位,趁無人之際,殺了爺爺,卻奇巧被下人撞見,陰謀敗露,今在逃,請設(shè)法拿下南不倒,要活口,切記。讀信后,老子強(qiáng)忍悲痛,不動聲色,跟你倆說笑周旋,想個辦法,將你倆擒了,要不是家父要活口,按老子的脾氣,決不寬饒,給你倆來個三刀六洞,扔進(jìn)長江,喂魚得了。知道不,是柳三哥心狠手辣,殺人在先,須怨不得老子翻臉無情。”

    同花順子道:“一定是你爸爸搞錯了,我?guī)煾覆皇沁@種人。”

    “錯?我爸搞錯了?不對!是爺爺搞錯了,結(jié)交了這樣一個狗娘養(yǎng)的東西。”

    同花順子最聽不得人說師父的壞話,怒罵道:“你才是狗娘養(yǎng)的東西呢,你們龍家的老老少少,全是一窩狗娘養(yǎng)的狗崽子。”

    小龍頭怎么罵得過同花順子,同花順子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這才剛起頭呢,氣得小龍頭張口結(jié)舌,勃然大怒,眼睛也氣紅了,拔出長劍,架在同花順子脖子上,叱道:“你再罵一句試試,再罵,老子斬了你,信不信。”

    同花順子笑道:“嚇,來勁兒了,老子怕過誰來,莫非還怕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狗崽子,偏罵,狗崽子,龍家全是忘恩負(fù)義,恩將仇報,翻臉不認(rèn)人,沒有人性的狗崽子。”

    小龍頭本來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這事本來就透著古怪,有諸多疑點(diǎn),且將他倆擒回家,容待事情查辦個水落石出后,再作道理。豈料,這同花順子還真是個不知進(jìn)退的角色,口出狂言,竟跟自己耍起橫來了。

    小龍頭尋思,老爸只要自己生擒南不倒,又沒說要生擒同花順子,這可是他自己找死,須怨不得小爺心狠手辣了。

    一念及此,殺機(jī)暴熾,舉起劍,對準(zhǔn)同花順子脖子,砍了下去。

    剛才,小龍頭趁其不備,點(diǎn)了同花順子背后的中樞穴、懸樞穴及啞穴,使他動彈不得,口不能言,同花順子按師父教的沖穴法,暗運(yùn)真氣,要沖開封閉的穴位,無奈內(nèi)力有限,真氣不足,幾次沖穴,都未成功,后來,小龍頭拍開了他的啞穴,話是能說了,卻依舊難以動彈,如今,見小龍頭一劍砍了下來,心下一急,暗運(yùn)的真氣勃然驅(qū)動,氣流在體內(nèi)飆射,一下子,竟將封閉的穴位全沖開了,他心下大喜,忙將頭順勢一轉(zhuǎn),躲過長劍,劍刃擦過頭皮,只削下了一縷發(fā)絲,未能傷得了他。

    與此同時,同花順子猝然發(fā)力,肩頭左右一撞,將抓著他胳膊的兩名保鏢撞了一個趔趄,大喝一聲,再激再勵,鼓動體內(nèi)真氣,想要掙斷身上捆著的繩子,卻終究因內(nèi)力有限,未能如愿。

    小龍頭劍勢一轉(zhuǎn),向他肩頭削來,同花順子身子一晃,避開了,兩名保鏢見狀,也拔出刀來,圍著他砍殺,同花順子膀子被縛,只有雙腳尚能靈活自如,此時,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飛舞的刀劍,踩著昆侖狐步的“避”字訣,游走在刀劍的縫隙間,一時,三人竟然傷不著他。

    小龍頭尋思,這小子跟柳三哥學(xué)藝,一年還差兩個月呢,武功已如此了得,要是今兒放過了他,到頭來終究是個禍患,他揮舞著長劍,吼道:“斬了這兔崽子,小爺有重賞。”

    兩名保鏢發(fā)一聲喊,將平生所學(xué)刀術(shù),傾囊而出,兩柄單刀呼呼生風(fēng),向同花順子身上招呼。

    花樓上的三名漂亮丫環(huán),也頗有些功夫,從櫥柜內(nèi)取出劍來,殺向同花順子。

    花樓寬暢,卻不是打斗的場所,一時間,將同花順子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刀劍齊出,險情疊現(xiàn),同花順子尋思,要是這么打下去,不小心,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中了一刀,老子身上立即會平添十七八個窟窿,那不是虧死啦。

    被動挨打,難逃一死,不行。

    突然,他靈光乍現(xiàn),決定要冒險試一試,若是僥幸成功,說不定還能救出師娘,死里逃生呢。

    當(dāng)即,他認(rèn)準(zhǔn)丫環(huán)削來的一劍,將捆著繩子的胳膊迎了上去,當(dāng)劍尖在繩子上一劃的當(dāng)兒,胳膊肘兒往后一抽,腳踩昆侖狐步的‘飄’字訣,飄了開去,劍尖將繩子切斷了,也在他胳膊上劃開一條血口,好在不深,于是,運(yùn)力一掙,捆著的繩子便從他胳膊上滑落了。

    同花順子眼明手快,抓起一截繩子,向眾人掃去,當(dāng)即掃倒了一名保鏢與兩名丫環(huán),繩子一抖,繩頭如長矛般射向小龍頭,小龍頭吃了一驚,后退數(shù)步,劍頭一挑,去削繩頭,卻削了個空,那繩子一低,如長了眼睛一般,從地板上卷起一柄劍來,拋向空中,同花順子伸手一操,握劍在手。

    看起來,同花順子的“繩技”非同尋常啊,莫非這繩技也是昆侖功夫?

    其實(shí)不然,同花順子從小給人趕過牛車馬車,“鞭技”非同凡響,能一鞭打下一只疾飛的麻雀來,如今手握繩子,當(dāng)作鞭子來耍,竟然也能耍得得心應(yīng)手,連他自己都暗暗吃驚。

    一劍在手,同花順子扔了繩子,即刻心雄膽壯了,他幾次沖向八仙桌,要救下師娘,卻被小龍頭與眾保鏢殺退了,同花順子砍倒了一名保鏢一名丫環(huán),自己肩頭也被小龍頭削了一劍,肩頭、胳膊已有兩處口子,鮮血滲流,好在傷口不深,無關(guān)緊要,他已豁出去了,決不茍且偷生,若救不出師娘,大不了戰(zhàn)死在畫舫上,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威武悲壯,決不辱沒了昆侖門徒的名頭。

    一會兒功夫,樓下又沖上來七八名保鏢、水手,吆喝著加入戰(zhàn)團(tuán),順子不是呆子,當(dāng)然明白,眼前之局,若憑自己的微末功夫,要想救下南不倒,簡直連一點(diǎn)點(diǎn)希望都不會有,即便沒有希望,也不能拋下師娘,管自逃生。

    看來,自己的拼殺,只是茍延殘喘,無異于拿雞蛋去碰石頭,即便自己真是雞蛋,也要去砸這塊石頭,即便砸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同花順子橫下一條心,殺紅了眼的模樣,還真有些駭人,保鏢、水手們干的是刀頭舔血的活計,像這樣不要命的家伙,又不是第一次遇見,手心里捏一把冷汗,攻守之間,就多了一份謹(jǐn)慎,千萬別冤枉鬼叫,成了對方臨死前的刀下之鬼,成了他的墊背人。因此之故,反倒延緩了同花順子的死亡,若是眾人一擁而上,也許,同花順子早就倒在了亂刀之下了。

    剛才,小龍頭在南不倒的菠蘿荔枝汁里下的迷藥少了,南不倒扭動身子,緩緩睜開眼來,見自己被綁,穴道被點(diǎn),渾身動彈不得,花樓里桌倒凳翻,酒菜狼籍,同花順子在與小龍頭等人拼命廝殺,一時間,還真有些糊涂了,她喝道:“住手,統(tǒng)統(tǒng)給我住手。”

    也許,是因軍師夫人積威之故,也許,是因大名鼎鼎的手到病除南不倒之故,或者,兩者兼而有之,花樓里的敵我雙方,竟全都停止了打斗。

    南不倒怒視小龍頭,問:“是你給我下的迷藥?”

    小龍頭道:“是。”

    “點(diǎn)了我穴道,將我捆得像個粽子,也是你?”

    “沒錯。”

    “為什么?”

    “柳三哥殺了我爺爺。”

    “你會不會搞錯喲?”

    “飛鴿傳書,父親親筆寫的密件,不會錯。”

    “柳三哥為什么要?dú)⒗淆堫^?”

    “想當(dāng)幫主。”

    “如今,柳三哥在哪兒?”

    “在逃。”

    “你想把我怎樣?”

    “送交父親,聽候處理。”說著,身子一晃,竄到南不倒身旁,將劍插在地板上,從懷中掏出一把尖刀,架在南不倒脖子上,道:“老實(shí)一點(diǎn),別耍花招,只要你敢動一動,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小龍頭生怕南不倒沖開穴道,掙脫繩索,那可了不得啦,憑她的功夫,恐怕今兒個,這一船的人,都會死在她的手里。

    南不倒雖則鬢亂釵橫,衣襟上沾著酒污,卻依舊面如桃花,膚若凝脂,在與小龍頭對答間,神態(tài)自若,不卑不亢,別有一番高貴美麗的風(fēng)韻,此刻,她俏臉凝霜,蛾眉緊蹙,道:“別緊張,我不是柳三哥,沒那么好的本事,迷藥、點(diǎn)穴、捆綁齊上,我想動一下指頭都不可能,只是有一句話要問你。”

    “說。”

    “柳三哥這個人聰明嗎?”

    “不叫聰明,叫‘奸’,賊**奸。”

    南不倒微笑,道:“既然他奸,要謀殺老龍頭,篡奪幫主之位,為什么不跟我打個招呼,要我離姓龍的人遠(yuǎn)一點(diǎn),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小龍頭道:“唔,……”

    “為什么我與順子對你都不存戒心,都成了你的階下囚?”

    “嗯,……”

    “莫非我倆活得不耐煩了,找上門,送死來了?”

    “這個……”

    南不倒道:“還是柳三哥吃錯了藥?連老婆孩子徒弟都不要了?”

    小龍頭皺皺眉頭,道:“嗯,……這叫,這叫百密一疏,人難免有出錯的時候。”

    南不倒道:“既如此,我就不說了,只是勸你多留一個心眼兒,免得中了賊人的奸計。凡事多留一個心眼兒,總不會有錯吧。”

    小龍頭囔囔道:“唔,……現(xiàn)在,我的心很亂,你越說,我的心越亂,好了,南不倒,你勸順子投降吧,只要他投降了,我答應(yīng)不殺他。”

    南不倒莞爾一笑,根本沒將脖子上架著的劍尖刀在心上,她道:“順子,你聽清了沒有?”

    “師娘,聽清了。不過,徒兒跟這種狗崽子已無話可說,徒兒這輩子,再也不信這狗崽子說的話了,剛才,還是大哥長,大哥短的套近乎,一轉(zhuǎn)眼,就點(diǎn)穴道、下迷藥、動刀子整人了,怎么下流骯臟怎么干,翻臉比翻書還快,跟江洋大盜是走的是一個路數(shù)。”

    小龍頭道:“聽聽,這就是同花順子的腔調(diào),氣得老子,眼睛翻白,怒火中燒,不得不殺了他。”

    說著,小龍頭手一揮,道:“給老子上,斬了這小子,為小爺出一口惡氣。”

    眾人亮著刀劍,作勢上前。

    南不倒厲聲叱道:“慢,我有話要對順子說。”

    小龍頭以為她要勸降同花順子,便一擺手,道:“且慢。”眾人止步。

    南不倒問:“順子,你救得了師娘么?”

    順子道:“救不了,也要救。”

    南不倒凄然淚下,道:“那是死路一條,害得師娘也死路一條。”

    小龍頭笑道:“畢竟你師娘比你見多識廣啊,要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啊。”

    同花順子道:“呸,呸呸,老子不知道啥叫俊杰不俊杰,老子也不是啥好漢不好漢,老子就是好這一口,樂意吃眼前虧,越吃越開心,吃死了還省心,免得見了你們這幫狗崽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能把老子咋的!”

    小龍頭怒道:“你要做我的老子!”

    “老子是你爹,還兼你這不肖子孫的十八代老祖宗呢,你才明白啊,真夠笨的,哈哈哈,天下人都知道。”

    小龍頭氣得手哆嗦,道:“好,好好,這會兒你罵得痛快,就憑你這句話,呆會兒放倒了你,小爺定要割了你的舌頭,去喂狼狗。”

    南不倒道:“順子,不得無禮。”

    同花順子道:“是,師娘。”

    南不倒道:“順子,師娘的話你聽嗎?”

    “聽,說一句,聽一句,說一萬句,聽一萬句,沒有二話,決不走樣反悔。”

    小龍頭道:“笨蛋,師娘是要你放下屠刀,舉手投降,明白嗎?”

    同花順子瞪了他一眼,心里罵道:“明白個吊。”

    南不倒道:“好,有這句話就好,記住師娘的話:順子,快跑,去找三哥,把我救出去。”

    小龍頭大怒,吼道:“并肩子上,斬了這臭小子,不要讓他跑了。”

    眾人發(fā)一聲喊,刀劍齊上,要爭頭功,同花順子一個愣怔,方才明白過來,他退后一步,一式“無邊風(fēng)月”,劍影騰飛,化作萬千白刃,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急響,卸去眾人刀劍。

    師娘的話必須聽,對啊,只有叫來了師父,才能救出師娘,自己硬拼,乃匹夫之勇,于事無補(bǔ),不足為訓(xùn)。

    這么一想,頭腦里的一根筋,才轉(zhuǎn)過彎來,于是,腳下一點(diǎn),掠出花樓,來到船頭,低頭一看,見畫舫下有只小劃子經(jīng)過,正準(zhǔn)備縱身跳下,小龍頭舍下南不倒,趕到頭前,刷刷刷,給了他三劍,小龍頭的功夫師從白鶴,那三劍全是武當(dāng)看門招式,三劍連環(huán),一氣呵成,叫作“一劍頭,二劍腳,三劍閻王到。”最是干凈利落,削得同花順子一時手忙腳亂,差一點(diǎn)兒削斷了腳踝,好在一式“無所不能”,勉強(qiáng)將小龍頭的三劍化解了,人卻被逼得離船頭遠(yuǎn)了,正準(zhǔn)備再次沖向船邊,眾保鏢、水手嘩啦啦齊上,將他圍在中間,你一刀,我一劍,織成一片刀劍之網(wǎng),將他牢牢困在垓心,同花順子腳踏昆侖狐步,左支右拙,疲于應(yīng)付,一時險象環(huán)生,哪里還脫得了身,看得南不倒花容失色,淚如雨下。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同花順子依稀記得,懷里還有一包石灰粉呢,這是他流浪時,遇到強(qiáng)敵時的救命稻草,如今,自己已是名師之徒,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打法,實(shí)在是件極塌臺的事,傳到江湖上去,臉往哪兒擱呀?不過,在這生死存亡的要緊關(guān)頭,為了逃生,顧不得了,若再遲疑片刻,也許,想用也用不成了,豁出去啦,老子逃生要緊,找?guī)煾福葞熌镆o,自己就是臭名昭著、臉面丟盡了,從此不能在江湖上揚(yáng)名立萬了,也值。

    男子漢大丈夫生于世間,只要對得住天地良心,對得住父母師長,親朋師友,即便死了,也死得心安理得,光明磊落。至于,生前死后的浮名面子,銀錢得失,皆可忽略不計。

    一念及此,同花順子會心暗笑,且打且退,退向上風(fēng)頭,對于擲石灰包,同花順子是個老道兒。

    他左手探入懷中,右手輕飄飄削出一劍,“無精打采”,那一劍看似尋常,其實(shí),最是兇險,乃昆侖劍仙巴老祖的得意之作,劍影飄忽,難以捉摸,眨眼間,劍尖挑向小龍頭心脈,小龍頭未敢輕敵,知道昆侖劍法精深奧妙之極,在打斗間,早有提防,急退兩步,堪堪逃過兇險一劍,眾保鏢齊上,截住同花順子,還不容小龍頭松過一口氣來,同花順子從懷中取出石灰包,猝然,左臂一揚(yáng),向小龍頭等人擲去,保鏢以為是暗器,忙用單刀擋擱,噗托一聲,石灰包破裂,風(fēng)向正好對著小龍頭等人,一時,灰隨風(fēng)勢,紛飛飄揚(yáng),迷住了小龍頭與幾句保鏢、水手的眼睛,小龍頭等人擦著眼,咳嗽著、叫囔著,揮舞著刀劍,向后退去,刀劍不長眼睛,難免傷了自己人,一時,喔喲喔喲之聲四起,幸好,小龍頭人多勢眾,未迷眼的保鏢、水手急忙上前救主攔截,頓時,圍住同花順子鐵桶也似的包圍圈,口子大開。

    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同花順子大喜,身子一晃,掠到船頭,見畫舫下泊著許多船兒,爭看船頭雙方惡斗的白戲,心中大喜,飛身躍過船舷,落在一艘小劃子上,劃船的漁夫慌了神,連聲道:“英雄饒命,英雄饒命,小人是個看熱鬧的,不干小人的事。”

    同花順子吼道:“快,把船劃向岸邊。”

    漁夫忙扳槳劃船,小劃子貼著水皮,如箭似的向岸邊飛馳,畫舫上的保鏢喝叱怒罵,紛紛投擲暗器:鋼鏢、飛刀、袖箭、金錢鏢、鐵蒺藜,一時暗器如雨,銳嘯而至,卻均被同花順子揮舞長劍,撥落河中。

    也有暗器誤傷了看熱鬧的人,一時哭叫聲四起。

    將及岸,同花順子飛身而起,掠上堤岸,消失在岸邊的青紗帳里。

    ***

    三哥撕開信封,抽出信紙,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知道自己著了道兒,他掃了一眼送信人,只見送信人從懷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捅向自己的腹部,三哥根本就動彈不了,即便撥動一下手指,都不可能,在知覺即將消失之際,他啞然失笑,世事真難逆料啊,想不到,自己竟會死在如此瘦弱的一個送信人手里,之后,他就沒了知覺。

    送信人的匕首刺出,在即將得手的瞬間,送信人嘴角露出一縷不可一世的譏笑,他笑天下人的無用,什么天下第一劍客,其實(shí),根本就不堪一擊;什么機(jī)智百變的柳三哥,其實(shí),蠢得令人捧腹;什么千變?nèi)f化柳三哥,老子讓你變,怎么變都是變死!我等略施小計,柳三哥便成了刀下之鬼,哈哈。

    匕首如電光石火般刺向柳三哥,從柳三哥的車座下,飛出一條黑影,又快又準(zhǔn),哇嗚一聲,咬住了送信人的手腕,送信人一聲慘叫,手腕幾乎被黑影咬斷,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送信人另一只手,向黑影劈落,黑影口一松,已竄到地上,原來是一只黑貓,碧綠的雙眼,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嘴里嗚咽,發(fā)出低沉的咆哮聲,似乎隨時會發(fā)起第二波進(jìn)攻。

    野山貓二黑又一次救了三哥。

    還沒等送信人緩過神來,昆侖追風(fēng)黑駿馬,嗚溜溜一聲長嘶,撒開四蹄,向前狂奔,馬車如一陣風(fēng)般,從送信人身旁擦過,還好他閃避得快,否則,被馬車撞了,不死,也得殘疾。

    送信人回過頭來看黑貓,只見黑貓朝他吼了一聲,竄進(jìn)路邊的灌木叢中,沒了蹤影。

    馬車車座上載坐著昏睡過去的柳三哥,那車座是柳三哥精心打造的,人一旦睡著了,車座靠背便會向后傾斜,車座踏板也會自動升起,這時車座就成了一張單人床,人躺在上面舒適自如,車座蓋會自動彈出一塊墨綠色油布,遮擋日光或雨水,兩側(cè)扶手也會彈出一根橫桿,將人的軀體固定在車座上,不會因疾奔,把人從車座上掀下來。

    馬車飛奔,絕塵而去。

    馬車后,塵頭滾滾,喊殺連天,追殺三哥的龍家十余騎保鏢,騎著快馬,緊追不舍。

    一會兒,馬車越去越遠(yuǎn),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已消失在遠(yuǎn)方,消失得幾乎連車馬揚(yáng)起的塵埃都望不到了。

    世上沒有一匹馬的奔跑,能快過黑駿馬大黑了,世上更沒有一匹馬的腳程,能具有黑駿馬大黑一般經(jīng)久不歇的神奇耐力。

    黑駿馬大黑拉著馬車,去哪兒了?

    能逃出天羅地網(wǎng)嗎?

    難說,這江湖,本就充滿了千奇百怪的變數(shù)。

    201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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