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狼道:“不會吧。”
瘸腿狼道:“不會?我看會,為什么她毒死了猩猩,卻沒毒死黃胖?”
“黃胖在猩猩身后,或許,他見機得快,腿腳麻利,毒姥姥來不及施毒了。”
“不對,彈指飛毒神功,五丈之內,百發百中,黃胖距猩猩數步之遙,毒姥姥若起了殺心,斷然難以逃脫。以愚弟之見,她是故意讓黃胖回去報信的,誘引你出面找她。”
老妖狼道:“我?找她?”
瘸腿狼道:“難道你不會去?”
老妖狼道:“不,要去。”
瘸腿狼道:“這就對啦,毒姥姥算定你會去找她。”
“唔。”
瘸腿狼道:“她手中的誘餌,就是柳三哥,幫主,毒姥姥不糊涂啊。”
老妖狼道:“她想干啥?”
瘸腿狼道:“找你說道說道,說得好,干戈化玉帛,說不好,便兵戈相見了。”
老妖狼道:“本幫主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瘸腿狼道:“毒姥姥也是盞耗油的燈啊,她要為五年前結下的梁子,討個說法。”
老妖狼搖頭道:“多大的事啊,本幫主幾乎記不清啦。”
瘸腿狼笑道:“幫主占了上風,自然忘得快,毒姥姥丟了面子,怎么忘得了,況且,女人的心眼兒特別小,吃了虧,自然要來討個說法了。”
老妖狼沉吟道:“這個,二弟說得是否過分了一點?”
瘸腿狼道:“幫主,你還記得么,五年前,她到陰山來采藥,被弟兄們擋駕了。”
老妖狼道:“是呀,那又怎么啦,陰山是我幫安身立命之地,豈能讓閑雜人等進山采藥?!況且,毒姥姥又是一個不可捉摸的人物,不知她按的啥心呢,會不會是一個踩點的密探?當時,我令人傳話給她:此山乃我幫重地,不對外開放,況且,幫主不在,請姥姥改日再來。這話說得也夠客氣啦。”
瘸腿狼道:“話是說得沒錯,可毒姥姥卻覺得丟了面子,怎生受得如此冷落,大怒之下,一彈指,將傳令官毒死了。山口守卒遠遠見狀,知道厲害,忙將山上的壘石滾木悉數推下,木石滾滾,傾瀉而下,毒姥姥帶著徒兒縱跳閃避,狼狽逃竄,人沒事,車馬卻毀了,氣得毒姥姥大罵而去,說是哪有如此待客之道,要找個機會跟你好好說道說道呢。如今,她手中有了柳三哥這張牌,自然趾高氣揚,知道咱們是柳三哥的死對頭,看你如何應對,或者,只是想羞辱幫主一番,以泄心頭宿怨,或者,以為奇貨可居,想狠敲幫主一筆。”
老妖狼道:“唔,好男不與女斗,傳令官被她殺了,本幫主不跟她一般計較,她倒還耿耿于懷呢,罷罷罷,只要她愿意,老子舍得用整個兒的陰山跟她換柳三哥。”
瘸腿狼道:“不知毒老婆子是何居心啊?聽說,她喜怒無常,極難對付,幫主不可不防。”
老妖狼道:“當然,只要一有機會,便將毒姥姥宰了,令擅長弓箭的弟兄們,與我同往鎮江,不可靠近此人,五丈之外,一旦發現苗頭不對,即刻利箭齊發,看是她的毒藥厲害,還是我的弩箭厲害。”
瘸腿狼道:“唉,幫主,以愚弟之見,還是只可‘智取’,不可‘硬攻’,如若她一氣之下,將柳三哥的毒解了,我幫的宏圖大業,恐將毀于一旦啊。當今大敵,依舊是柳三哥,柳三哥除掉了,死了,咱們才可任性江湖,大開殺戒,將諸如毒姥姥之類的對手,一個一個的連根鏟除,柳三哥不除,不可開戒,一個柳三哥,就夠咱們喝一壺了,如若,再加上毒姥姥,那可真要亂套了。樹敵太多,又不能將敵吃掉,可不是明智之舉啊。”
老妖狼道:“莫非還要向毒婆子賠禮道歉不成?”
瘸腿狼道:“若能成大事,服軟認錯,又算得了啥呢,關鍵要看,笑到最后的是誰呀,古成大事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耳。”
老妖狼拊掌大笑,道:“二弟言之有理,真乃諸葛再世也,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為兄茅塞頓開,大受裨益,好,為大局計,咱們就來個‘若要好,大做小’。二弟說得,為兄就做得。”
瘸腿狼連連擺手,道:“幫主過獎了,愚弟慚愧之極,身為軍師,出謀劃策,實乃分內之事。”
老妖狼對瘸腿狼附耳低語道:“你看,如此如此,……如何?”
瘸腿狼面露難色,道:“幫主冒死涉險,多有不妥,請幫主三思。”
老妖狼正色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別在江湖上混。”
瘸腿狼道:“哎,請幫主務必小心謹慎,聽說毒姥姥心高氣傲,服軟不服硬,奸詐過人,變化多端,幫主萬不可與老毒物爭勝斗氣,只可低聲下氣,委曲求全,貌似忠厚,禮數周到,也許,能事半功倍,將柳三哥騙到手。”
老妖狼頻頻點頭,為了置柳三哥于死地,他豁出去了,不惜以性命一博。
***
白狐嶺是座高山,山上白狐出沒,美麗而狡猾,且遍布墳丘,故而,鄉人稱其為白狐嶺墳場。
即便是白天,墳場山高林密,人跡罕至,樹影幢幢,陰風颼颼,已令人毛骨悚然。
到了夜間,更是狼狐出沒,夜梟哀啼,螢火蟲明明滅滅地在墳塋灌叢間穿梭,真如鬼火一般,閃爍陸離,飄忽不定,就更沒人敢來造次了。
毒眼狼不是吃干飯的,帶著黃胖等十名幫徒,在鎮江輾轉了兩天,多方搜集打聽情報,認定那個帶走竹葉青與柳三哥的女人,趕著一輛驢車與一輛馬車,消失在白狐嶺墳場了。
九月初十傍晚,他派兩名幫徒,騎快馬,向幫主稟報,毒姥姥找到了,在鎮江城西的的白狐嶺墳場。
入夜,月色皎潔,他與黃胖等人悄悄摸上山去,在半山腰的墳地里,發現了毒姥姥的車馬,月光下看得分明,路旁有一株高大的樟樹,枝繁葉茂。
樟樹旁是墳塋與灌叢,中間有塊空地,停著兩輛車,一輛是驢車,一輛是馬車,那馬車,正是竹葉青的用車。
車旁點著一堆篝火,一個瘦小的中年女人,坐在篝火旁烤著兩只山雞,其它,沒見著人。
柳三哥在哪兒?竹葉青在哪兒?都在馬車里藏著吧。
臨行時,幫主讓我只能跟蹤目標,派人回來傳話,不許動手,說是那女人十分厲害,依老子看,就那干巴勁兒,兩個手指頭,一拈,就能拈死她,厲害個屁。
幫主就是這點兒不好,有時話說得太過分了。
不過,這一回,毒眼狼學乖了,只是遠遠地在草莽中伏著,距篝火約十余丈遠近,不敢再觸犯幫規,要犯了,恐怕腦袋真要保不住了。
秋夜山林里,蚊子小咬肆虐,臉上一抹一大把,十來個人,難免弄出一點動靜來,毒眼狼生怕對方發覺了,只能苦熬著,一點兒不敢動。還好,那瘦小女子,只是一門心思烤山雞,好像并沒察覺。
心里正嘀咕呢,聽得馬車里傳出幽幽的笛聲,那樂曲纏綿悱惻,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不絕如縷,非常好聽,不過怨氣太重。
聽得樂曲聲起,篝火旁的瘦小女子,將山雞放在一旁的盆里,走到驢車旁。
毒姥姥的驢車,套著三匹驢子,外表平淡無奇,只顯得略微寬大一點,驢車后有個木頭架子,架子里放著幾只籮筐。
瘦小女子打開一只黃色籮筐的蓋子,月光下,只見籮筐里冒出一縷黃煙來,那黃煙伴隨著樂曲,裊裊升騰,煞是好看,如舞女伴著音樂婆娑起舞,突地,樂聲驟變,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又如一個尖銳嘶啞的女人,對天發出一連串憤怒的詛咒,那黃煙也隨之疾變,嗚地一聲,在空中變幻成一片淡淡的黃云,倏忽間,從天而降,毒眼狼等人,摸不著頭腦,正在納悶之際,卻已著了道兒,原來,那根本不是啥黃煙,而是一群馴養有素、毒性極烈的黃蜂,毒眼狼與黃胖等九人,俱各被蜇,身強力壯者,即刻全身麻痹,痛楚**,動彈不得,體格較弱者,一蜇即亡,嗚呼哀哉。
九個幫徒,死了五個,還剩了毒眼狼與黃胖等四人。
這時,樂曲聲又漸漸變緩,纏綿悱惻,不絕如縷,黃蜂又凝聚成一道黃煙,裊裊婷婷,飛回了籮筐,樂曲聲停,蜂群消失。
瘦小女子,自然是麻婆,將籮筐蓋上,回到篝火旁,依舊烤山雞,就像啥也沒發生一樣。
宮保從樟樹上飛下,別看他異常瘦小,輕功極好,只兩三個起落,已到了毒眼狼等人身旁,逐個檢查了一遍這些暗樁子,將毒眼狼等活著的四人,拖到篝火旁,如柴火一般,疊作一堆,根本沒把四人的**當一回事,像是沒聽見。
瘦小的宮保,力大無窮,將五具尸體,肩抗手拽,扔到馬車上,趕著馬車,來到山下,將尸體拋棄在前山路口。
干完活,吹著口哨,趕著馬車,回到半山腰的篝火旁,拴上馬,腳下一點,飛上高樹,藏在密葉里,觀望四周動靜。
畢竟,他們面對的,是**第一大幫——陰山一窩狼啊,得多加小心。
***
老妖狼糾集大批人馬正往鎮江趕,將近鎮江時,與毒眼狼派來的送信人會合,知道毒姥姥在白狐嶺墳場,大喜,即刻向白狐嶺墳場進發。
九月十一日,夜,丑時,趕到白狐嶺下。
前山路口的五具尸體,赫然在目,尸體已僵硬,面色黑中帶青,眼泡鼻腫,不成人樣,卻不見毒眼狼,不知六弟是死是活,想起前兩天對六弟的嚴厲訓斥,不禁暗自悔恨,心痛不已。
半山腰隱約可見篝火明滅,想必是毒姥姥落腳之地,這毒婆子是何居心?莫非,引誘我等去自投羅網么?
老妖狼摸著光溜溜的下巴,眨巴著眼睛,望著那閃爍的光亮,一時拿不定主意了,他是個多疑的人,豈能輕易去套箍兒,著了毒老婆子的圈套?
到時候,落得個身首異處,身敗名裂,為江湖恥笑。
瘸腿狼在一旁干站著,不作一聲,只是用手指卷著下頦幾根稀稀拉拉的黃須,沒人能看透他在想些啥,就連跟他有十來年交情的老妖狼,也看他不透。
九尾妖狐崔小玉與白臉狼唐文俊,都是玩毒的好手,俯身仔細察看尸體后,道:“死者系身中黃蜂尾刺之毒而亡。”
兩鬢斑白的崔小玉還用鑷子,從死者臉上的傷口,夾出一根黃蜂尾刺,舉在手中,道:“看,毒刺奇長,故毒性極烈,看來,老六兇多吉少啊。”
老妖狼道:“你倆看看,可有破黃蜂毒刺之策?”
白臉狼道:“我國黃蜂尾刺,沒這么長的,聽說西域黃蜂的毒刺,又長又毒,這些毒蜂,大概毒老婆子是從西域搞來的,要解此毒,難哪。”
老妖狼問:“不知崔老可有破蜂毒之策?”
崔小玉道:“凡有毒,皆可破解,設若此毒確系來自西域,聽說,須用西域的‘蜂毒清溶液’來破解,將溶液在手上臉上抹少許,黃蜂嗅到,便遠遠閃避,不敢犯人,即便中了蜂毒,溶液一抹就好,不過,‘蜂毒清溶液’價格昂貴,是黃金價格的兩倍。”
老妖狼道:“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哪兒有賣的?”
“西域。”
“崔老,遠水解不了近渴啊。想想,是否另有良策?”
崔小玉道:“我有一葫蘆的‘蜂毒清’,對中土蜂毒的消毒解毒極有效果,不知對西域黃蜂效果如何,實在不好說啊。”
大色狼道:“大哥,總不成咱們一直在山下守著,不動她了,她一個毒老太婆,再有能耐,也架不住咱們弓箭齊發,一陣猛射呀,小弟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老妖狼看了他一眼,道:“咱們不是在想辦法嘛,辦法想好了再上,老五,不得魯莽,本幫主不想看著弟兄們,白白去送死。”
老妖狼又道:“軍師怎么看?”
瘸腿狼問:“幫主,真要上嗎?”
老妖狼緊攥拳頭,在空中狠狠一揮,斬釘截鐵道:“上。”
瘸腿狼道:“先派三十名打頭陣的弟兄,臉上手上抹上崔老的‘蜂毒清’,穿上長衣長褲,手上用布包裹,頭部也用布包裹,只露出兩只眼睛,悄悄靠近毒姥姥,二話不說,見人就射,弓箭齊發,打得她不敢露頭,然后,迅速沖到跟前,拔刀猛砍,打她個措手不及,看她再怎么放出西域毒蜂來害人。”
大色狼道:“大哥,小弟愿帶領弟兄們打頭陣。”
老妖狼道:“好。”
瘸腿狼將大色狼拉到一旁,耳語道:“老五,千萬當心,稍有不對,立即后撤,不可意氣用事。”
大色狼道:“明白。”
老妖狼道:“若得手,發響箭三枝,若事敗,發響箭一枝。”
“是。”
于是,大色狼與弟兄們裝束停當,帶著三十名弓箭手,悄無聲息地上了山。
此時,半山腰傳來一陣蘆笙的吹奏聲,那樂曲優美愉悅,娓娓動聽,吹奏蘆笙的,自然是無毒不解毒姥姥。
數個時辰前,她用笛子吹奏的曲子叫《恨曲》,是她用愛與恨譜寫的,該曲充滿了懷春少女對負情郎的艾怨與憤恨,對言而無信,始亂終棄的昆侖劍仙巴老祖飽含著無窮的怨毒,在這種艾怨中,也夾雜著一些對美好青春的回憶與留戀,怨到深處,充滿了叫囂與憤怒。
不過,聽完這首曲子的人,真搞不清是愛多一點呢,還是恨多一點。
她用這首《恨曲》,調教好了一窩西域黃蜂,本用來對付巴老祖的,如今,發覺陰山一窩囊狼的人來尋釁生事,便吹起《恨曲》,放出一窩西域黃蜂,將毒眼狼等人蜇得死的死,傷的傷,敗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如今,她用蘆笙吹奏的曲子叫《怨曲》,也是她用情與淚譜寫的,本也是用來對付巴老祖的,聽宮保稟報,老妖狼這次派了第二撥人馬,摸上山來,毒姥姥大怒,抓起蘆笙,便忘乎所以的吹起了《怨曲》,既來送死,就休怪我毒姥姥心狠手辣。
曲聲一起,麻婆就走到驢車后的木架旁,打開了一只青篾籮筐的蓋子,瞬間,從籮筐里爬出無數尺把長,碧碧綠的竹葉青來,遠遠看去,像是一壇綠酒,從籮筐里傾瀉而出,向山下流去。
綠酒流得極快,隨著樂曲,成扇面撒開,只聽得在灌叢草莽間悉悉索索游動的聲響,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樂曲起先敘述了她初次見到巴郎的情景,那個畫面,令她終生難忘。
那時,他們都還小,只有十二、三歲吧,巴郎腰上掛著只魚簍,赤著腳,卷起褲管,露著白生生的腿肚子,站在溪水里抓魚,他的手在水里一撈,一條黑背銀肚的鯽魚,就抓在手里了,他直起身,迎著陽光,手里抓著甩尾掙扎的魚兒,水滴四濺,陽光閃爍,濺得他臉上身上濕了一大片,巴郎見站在溪邊觀望的她,咧嘴一笑,就是這一笑,壞事了,她的心別別一跳,驚異地發覺,這個修長的窮小子,唇紅齒白,笑起來,帥呆了!
從此,巴郎笑進了她的心里,笑進了她的夢里,想趕,哪里趕得走。
也許,這就叫一見鐘情吧,從“一笑”開始,他倆粘乎在了一起。
于是,樂曲進入了倆小無猜,情話綿綿,如醉如癡,卿卿我我的美妙境界,在月光籠罩下,蘆笙悠揚委婉的曲調,如小溪流水,在山林間幽咽流淌。
大色狼帶著三十名弓箭手,聽著這曼妙的樂曲,不免有些心猿意馬,尤其是大色狼,本就是個色情狂,聽得心頭怦怦鹿撞,想入非非。
不過,他畢竟是個老江湖,知道厲害關系,強自收攝心智,帶領眾人,向著半山腰悄悄摸了上去。
這三十一人,除了大色狼握著九節鞭外,其余眾人俱各張弓搭箭,隨時準備射擊,按約定,三十人分成甲乙兩組,甲組在前,乙組在后,甲組射完箭,閃在一旁,乙組再射,如此循環,就能形成不間斷的密集箭羽,使毒姥姥沒有還擊反撲的機會,更沒有放縱黃蜂害人的時間,于是,迅速逼近篝火,拔刀一頓亂砍,手刃毒老婆子,為死難弟兄報仇。
眼看離半山腰越來越近,大約還有一里來路時,樂曲聲倏然一變,由甜美變成苦澀,與歡喜變成艾怨。
曲調凄愴,嗚嗚咽咽,似美人遲暮,形單影只,憑窗遠眺,不見情郎,望斷秋水,拍遍欄桿,無人理會,卻見天邊,愁云慘淡,孤鴻哀啼,草木搖落,日暮途窮,不知何處是個歸宿。
那樂曲哽哽噎噎,欲說還休,憂郁憤懣,滿腹牢騷,絮絮叨叨,欲罷不能,兀自把個巴郎罵得狗血噴頭﹍﹍
大色郎等人聽了不知所以,這毒老婆子耍啥鬼花招,**的單相思,干老子屁事,像你那么會下毒的女人,誰還敢喜歡你,除非他不想活啦,說不定什么時候,被你整死了,死了,連怎么死都不知道,那才叫個冤哪,呸。
正這么胡思亂想著,突聽得走在頭前的幾個弟兄,啊啊啊,一迭聲慘叫,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啊,西域黃蜂來了?在哪兒?
大色狼眼力極好,退了幾步,四處張望,月光如水,沒見有黃蜂,卻見側前方樹枝上,一道青光躍起,撲向樹下弓箭手的脖子,那位老兄舉手去拍,青光倏然鉆入他的衣領,只聽得弓箭手一聲慘叫,咕咚倒地,在地下抽搐。
啊,竹葉青!
大色狼大叫道:“不好,弟兄們,快撤!”
隨即,一個倒栽蔥,往山下飛躍,身在空中,見樹上有一條竹葉青吐著毒信,嗤嗤作聲,騰空而起,向他撲來,大色狼端的了得,身在空中,九節鞭飛揚,鞭頭勒住竹葉青的脖子,腕子一抖,將那竹葉青切成了兩截,竹葉青蛇頭與蛇身分離,花分兩枝墜下,大色狼鞭梢一圈,用鞭頭卷住蛇身,往回一收,已將蛇身抄在手中,竹葉青雖沒了頭,卻依舊在他手中甩著尾巴掙扎,邪門之極。
大色狼雙腳落地,也沒時間發響箭了,帶領僅剩的七八個弟兄,奔到山下,將經過向老妖狼稟報了一番,又有弟兄補充道:這回沒見著黃蜂,全是竹葉青,草叢里樹枝上纏滿了這碧碧綠粘乎乎滑溜溜的玩意兒,而且會凌空飛竄,那些沒回來的弟兄,想必兇多吉少。
崔小玉手里拿著一截竹葉青的蛇身,掉頭翻身地端詳起來,見它全身青翠,肚下有一條殷紅的毒腺,尾巴呈焦紅色,便道:“這可是來自印度的竹葉青,其毒性比本土的毒十倍,只要被其叮咬一口,便必死無疑。”
這時,《怨曲》聲漸漸停歇,竹葉青紛紛回游,匯成一條碧綠的小溪,游回了篾青籮筐,麻婆蓋上了筐蓋。
老妖狼又氣又恨,卻不知毒姥姥還會出啥毒招,他可一點沒閑著,命眾人將路口的雜草灌叢盡皆芟除,并鋪上了雄黃磺硝之類的藥草,或可防范竹葉青下山害人。
一個毒姥姥讓他忙得焦頭爛額,本可撇下這個老不死的,回南京辦自己的正事去,奈何毒姥姥手中有個柳三哥,這可太誘人了,他怎么舍得走人呢?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啊,他不能走。
老妖狼命眾人在山下歇息,自己與眾頭目,走進山下看林人的茅屋,商議對策。
茅屋的方桌上,點著一盞馬燈,四周的條凳上,看林人的單人床上,坐滿了人,卻沒人進一言,支一招。
老妖狼摸著光溜溜的下巴,眉頭打結,在茅屋中來回徘徊。
大色狼搭拉著腦袋,坐在一角,默不作聲,再也不敢逞能了。
軍師瘸腿狼坐在方桌旁,捻著幾根稀稀拉拉的黃須,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啥。
老妖狼嘆口氣,道:“大伙兒隨便說說,看可有法子能破毒姥姥的毒陣了,眾人拾柴火焰高嘛,說錯了,沒關系。”
沒人應聲,茅屋里一片死寂,除了喘息聲,沒其它的聲響,就連咳嗽聲也聽不見。
這是怎么啦?
正尷尬間,突聽得“叮”的一聲,門板微微一顫,老妖狼等知是暗器,眾人齊地起立,頓時眼睛赤紅,拔出刀劍,以為毒姥姥下山尋釁來了,來得好,咱們真刀真槍,拼個你死我活,那比不明不白死在蜂啊蛇啊的,要好得多。
眾人正待一哄而起,沖出門去,老妖狼手一擺,眾人止步。
只聽得門外的守衛道:“稟告幫主,門上釘著一封書信呢。”
老妖狼道:“拿進來看看。”
吱扭一聲,木門打開,守衛手里捧著一枝毒箭,箭桿上穿著一張信紙,呈給老妖狼。
老妖狼道:“射箭的人看見沒有?”
守衛道:“啟稟幫主,沒見著。只聽得‘叮’一聲,門板上就多了一枝箭與一封信,已有弟兄追了出去,四處搜索,估計送信的跑了。”
老妖狼接過箭與信,道:“知道了,下去吧。”
守衛退出茅屋。
此刻,他手中捧著箭與信,仔細察看,見那箭還是竹葉青的毒箭,箭身上穿著一封書信,取出書信,交給軍師,道:“煩勞軍師念來聽聽。”
軍師瘸腿狼接過信,就著馬燈,念了起來。
老妖狼閣下:
陰山一別,倏忽五年,近來可好?
聽說你在找柳三哥,柳三哥已成姥姥的階下囚啦,哈哈。其實,不是我捉來的,是你手下的竹葉青捉來的,說到底,也不是竹葉青捉來的,聽說是個不知名的人,藥翻了柳三哥,馬兒拉著柳三哥跑了,世上最怕的不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是默默無聞的厲害角色,側身欺近,冷丁給你一下,夠你喝一壺的,聽說,柳三哥就是這么著了道兒。竹葉青運氣好,讓他撿著了。不過,姥姥我的運氣,比他還要好,竹葉青又被姥姥我捉住了,如今姥姥我手中有了你要的三個人:柳三哥、竹葉青與毒眼狼,如果你想要,可以商量,我姥姥一向來是個耳朵皮軟,好說話的人。
若是你要來硬的,那姥姥我也不是吃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知道你很厲害,你也該知道我有點兒能耐,咱倆是半斤八兩,黃魚水鲞,旗鼓相當,難分高下,哈哈,如果你想要人,咱倆可以談談,沒有啥事不能談的,談得成,雙方皆大歡喜,談不成,則生意不在仁義在。今后的日子長著呢,也不爭一時的得失短長嘛,你說對嗎?
做生意要和淡一點,不可太傷筋骨,傷了和氣。
如果想談生意,你就得獨個兒來,不得帶一兵一卒。
姥姥我高興了,也許會把人給你,不高興了,也許會撕票,若是談翻了臉,那就不好說了。五年前的梁子,也該有個說道了。
不來是小狗,來是王八羔子,哈哈。
順頌
萬事如意
毒姥姥涂鴉
九月十一日丑時
老妖狼冷笑一聲,道:“哼,老太婆還真會記仇啊,還真讓軍師給說中了。”
謀財狼怒極,罵道:“狂妄之極,若是落在老子手中,非得千刀萬剮了這毒婆。”
瘸腿狼將信紙平鋪在桌面上,用中指關節,磕了幾聲,看了老妖狼一眼,欲言又止。
老妖狼道:“軍師怎么看?”
瘸腿狼道:“這事有點尷尬。”
老妖狼笑道:“軍師猜猜,本幫主是怎么想的?”
瘸腿狼笑道:“幫主想去赴約。”
謀財狼道:“什么?這可去不得!”
老妖狼一屁股坐在條凳上,道:“軍師猜對了。”
眾弟兄齊道:“幫主去不得。”
老妖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曹阿元問:“幫主見過毒姥姥嗎?”
“沒有。”
曹阿元又問:“毒姥姥見過幫主嗎?”
老妖狼道:“本幫主深居簡出,料想老毒物,沒見過我。”
曹阿元道:“此約必須去。”
眾人驚道:“什么?”
曹阿元道:“幫主不必親涉險地,我幫人才濟濟,可以挑個合適的人選,去走一遭。”
眾人明白曹阿元的意思了,白臉狼道:“曹兄說得對,我去。”
瘸腿狼連連搖頭,道:“八弟,你不行。”
“怎么不行啦?”
“從來沒有小白臉當老大的。”
眾人哄堂大笑,想想也是啊,古今中外,還真沒有小白臉當老大的呀。
白臉狼面紅耳赤,道:“軍師笑話了,小弟可以易容啊,軍師爺。”
瘸腿狼道:“八弟太年輕,說話的聲音也年輕,不像老爺們兒說話,沉穩、厚重、甚至有些沙啞,這學起來,可不易呀。”
迷魂狼打趣道:“軍師說得沒錯,老八說話還奶聲奶氣呢,當然去不得。”
白臉狼盯了一眼迷魂狼,道:“你才奶聲奶氣呢,還說起你哥來了。”
眾人又笑。
坐在迷魂狼身旁的鬼頭鱷曹阿元暗忖,要想在幫中混個出人頭地,必須在關鍵時刻要有擔當,如今是個機會,便脫口而出道:“我去。”
迷魂狼大驚,暗中扯扯他袖口,卻已來不及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老妖狼只是摸著下頦,看了曹阿元一眼,不作聲,不知他肚里在想些啥。
瘸腿狼豎起拇指,道:“阿元兄視死如歸,敢于擔當,可敬可佩,不過,阿元兄之慮,恐有欠妥之處,柳三哥是阿元兄的老對頭,若是柳三哥在場,這戲就得穿幫啊。”
曹阿元道:“柳三哥已被藥翻了呀。”
瘸腿狼道:“也許,他只是不能動彈,卻能看能說呢?”
曹阿元張了張嘴,一時語塞,這倒自己沒想到,軍師畢竟老謀深算啊,想想也是,若真像軍師說的那樣,毒姥姥知道自己在騙她,一怒之下,會把自己殺了,那不是拿自己的命在開玩笑嘛,一念及此,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時,迷魂狼卻松了一口氣,在暗中,抓住曹阿元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像是嗔道:冒失鬼。
老妖狼道:“誰也別說了,即便這是鴻門宴,本幫主也得去走一遭。”
謀財狼道:“幫主,……”
卻不知道該說啥。
老妖狼笑道:“若是本幫主不去,六弟就完了,竹葉青也沒命了,去了,也許能救他倆,弄不好,能把藥翻了的柳三哥帶回來呢。”
謀財狼道:“咱們一鼓腦兒沖上去,跟她拼了,不見得會輸。”
老妖狼道:“會贏,不過,死傷的弟兄會更多,而六弟,則必死無疑了,這種贏,不要也罷。從此,就跟毒姥姥成了勢不兩立的冤家啦,不是怕冤家多,能少一個,總是好的。若想成霸業者,不僅要英勇善戰,還要善于與各幫各派的頭頭腦腦打交道,更要學會能屈能伸啊。”
謀財狼道:“軍師,你勸勸幫主吧,他聽你的。”
瘸腿狼道:“請幫主三思。”
老妖狼道:“聽說,毒姥姥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本幫主與她沒有解不開的梁子,剛才摸上山的弓箭手,我可推說事后才知道,況且,她又占了便宜,諒她不會加害于我。為了六弟,我也該去走一遭啊。”
想起十年前,老妖狼被衡山派的兩名執法高手纏住,堵在浙西大峽谷,腹背夾擊,左臂負傷,血流如注,正在危急當口,是毒眼狼帶著三名弟兄及時趕到,奮勇搏殺,將他從死神手中奪了下來,經過一番激戰,三名弟兄在惡斗中殉身,毒眼狼身中數劍,幸喜均非要害,帶著他從山林秘道,逃出峽谷,擺脫了衡山執法高手的追殺。
若是沒有老六,我董迎歡安有命在!這個債,必須還。
想到此,老妖狼道:“各位弟兄,啥也別說了,本幫主主意已定,要去會一會毒姥姥,若是我回不來了,本幫新幫主就由軍師接手,請弟兄們務必盡心盡力、同心同德,聽從軍師指揮,為振興本幫,一統江湖,奮斗不息。”
眾人肅然起敬,齊地跪拜磕首,道:“是。”
瘸腿狼連連擺手謙辭,卻也無可奈何。
老妖狼推門走出茅屋,向白狐嶺走去,見山路旁站著一名幫徒,便對他耳語了幾句,幫徒頻頻點頭。
回身道:“軍師,我帶這名弟兄一起上山,若我遇難,可為我收尸。其他弟兄,不許在后跟隨,如違幫規,斬立決。”
瘸腿狼眉頭一皺,心已了然,道:“遵命。我輩在山下恭候佳音,祝幫主大功告成,安然無恙,回歸山下。”
老妖狼對眾弟兄含笑揮手,眾人跪拜相送,熱淚盈眶。突然,他轉過身去,一聲長嘯,呼道:“晚輩董迎歡,前來叩見姥姥。”
一時,山鳴谷應,回聲震蕩,久久不能平息,只見他,長臂一攬,夾起身旁幫徒,幾個起落,沒入山林,須臾沒了蹤影。
***
九月十一日,寅時。
毒姥姥坐在一張寬大的竹椅上,她身軀肥胖,將一張竹椅塞得滿滿登登,連一點空隙都沒留,也許,再小半寸,這張竹椅就塞不下她的身體了。
一如既往,毒姥姥衣裙鮮麗,那金魚似的水泡眼,欣賞著自己的雙手,不時擺弄著花花綠綠的手指指甲,十分志得意滿的模樣。
她身后,便是驢車與馬車。
一旁是熊熊的篝火,毒姥姥身旁站著麻婆,麻婆手中端著一枝雙股獵叉,腰間佩刀,惡狠狠地盯著跪在跟前的老妖狼,老妖狼身旁有個包袱,不知里面裝著啥。
篝火另一旁,便是像柴火般碼著的毒眼狼四人,四人輕聲**,眼睛也睜不開,連說話的力氣都已喪失,看來,已性命危淺,朝不保夕。
毒姥姥道:“你終于來了,我以為你不敢來了呢。”
老妖狼道:“姥姥招呼,王八羔子怎敢不來。”
毒姥姥道:“哈哈,王八羔子,我跟你開開玩笑,你還當真了,真有意思,哈哈,不過,**的還真是個王八羔子呀,剛才,你還派來弓箭手,偷偷上山摸營,要置我老婆子于死地呢,怎么想一想,獨個兒來了?”
老妖狼道:“晚輩來遲了,是手下不懂事,冒犯了姥姥,只怪晚輩平時缺少調教,開罪了姥姥,望姥姥歇怒,好歹晚輩已將辦事的頭目斬了,今將人頭帶來,以示悔罪自責。”
“唔,人頭,在哪兒?”
老妖狼將身邊的包袱解開,骨碌碌,滾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來。
這人,便是老妖狼上山時帶來的守衛,途中,殺了守衛,將他充作替罪羊,來交差了。
毒姥姥這才抬起水泡眼來,正視老妖狼道:“快把人頭收起來吧,知道我的人還好,不知道我的人,會以為我是嗜血成性的變態怪物啦,其實,不到萬不得已,我姥姥不動殺念。”
老妖狼道:“知道姥姥生性善良,是個活菩薩。”
毒姥姥道:“不對,我不是個善良的人,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有善念,也有惡念,做過錯事,也做過好事,愛過,也恨過,我最大的特點是啥?你知道嗎?”
老妖狼道:“解毒,而且,無毒不解。”
毒姥姥正色道:“錯,我是個特別多疑的人。一個不信一切的人,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
老妖狼恭維道:“可憐啥呀,姥姥一副福相,富態之極。”
毒姥姥嘆口氣道:“唉,你不懂,有些話,只能跟懂的人說啊。”
老妖狼匍匐在地上道:“晚輩該死,天生愚蠢,不能為姥姥分憂。”
毒姥姥道:“老妖狼,你挺人說話呀,不是愚蠢,是奸詐,我懷疑這個人頭,是你殺了個無辜者,來搪塞搪塞我老婆子而已。”
老妖狼一愣,心里罵道:死老婆子,你啥都知道呀。
嘴中卻道:“晚輩不敢,晚輩心悅誠服,把帶隊的斬了,獻上他的人頭,以表悔改認罪,哪敢唬弄姥姥呀,只是聊表畏懼臣服之心而已。”
毒姥姥話鋒一轉,道:“想當初,我去陰山采藥,卻遭守山者拒絕,還推下壘石滾木,將我車馬毀了,真把我氣壞了,看你,今兒怎么說?”
老妖狼道:“當時,我在南方巡視,回山后,知道此事,氣得我將守山的頭目,扒了褲子,打了一百大板,打得他血肉橫飛,靈魂出竅,至今還瘸著腿呢,以儆效尤。姥姥的車馬,晚輩以十倍之價奉賠。”
毒姥姥面色緩和了許多,看來,她確實是個喜歡歌功頌德,愛聽贊歌的人,道:“罷罷罷,賠是不用賠啦,老婆子窮是窮,這幾個錢嘛,還是有的。不談這些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今兒,你冒死到我這兒,要人來了?”
老妖狼指指碼成一堆的毒眼狼等人,磕頭道:“是,求姥姥開恩。”
“要是我不給呢?”
老妖狼道:“晚輩也只能空手而歸了。”
“然后帶著蝦兵蟹將,再打上來。軟的用完了,就來硬的。”
老妖狼道:“姥姥見笑了,小人哪敢呀,一則,小人盡力了,只怪被俘的弟兄,壽數到了;另一則,對其他弟兄也好有個交待,不是我不盡力,是能力有限呀。姥姥,當個小頭頭,也不易啊,眾人全看著你呢。”
毒姥姥微微一笑,道:“小頭頭?你還是個小頭頭!我操,你可是當今天下,第一大黑幫的幫主呀,跺一下腳,十八省的地皮,都會抖一抖哪。”
老妖狼道:“姥姥真會開玩笑。如若,姥姥若是氣還沒出夠,求姥姥把六弟的毒解了吧。”
“六弟?誰是你六弟?”毒姥姥問。
老妖狼指指疊在一堆的那四個弟兄,道:“最上頭的那個,就是六弟。”
毒姥姥道:“喔,就是那個獨眼龍啊。”
“是,盡是些討人厭的家伙。”
毒姥姥道:“為什么你一定要救毒眼龍?”
老妖狼道:“他救過我的命,這個債不還,我會愧疚一生。”
毒姥姥道:“看來你也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呀。”
“姥姥過獎了,我董迎歡名聲太臭,卻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人。”
毒姥姥道:“其他三個不要啦?”
老妖狼小心翼翼,道:“要是想要,怕姥姥怪我貪心,心生懊惱,一怒之下,索性一個都不給了。”
毒姥姥笑道:“你把老婆子當成啥啦,其實,老婆子挺好說話的,想要,就開口,不可扭扭捏捏,像大姑娘似的,不像個號令一方的老大啊。起來起來,總跪著,怪累的。”
老妖狼起身,道:“是,姥姥。”
毒姥姥舉起右手,中指戴著粉紅鉆的鉑金戒指,曲起中指,指甲修長,作海青色,嗤嗤連聲,彈了四彈,聽說,這是解毒指,無毒不解,十分靈驗,江湖叫作“天堂指”。
只見毒眼狼,率先“喔喲”叫了一聲,從疊著的人體上滑了下來,坐在地上,捂著胸口,輕呼道:“幫主,你也來啦。”
能說話了,老妖狼松了一口氣,他嗔道:“我不來,誰來。盡是些酒囊飯袋,不會辦事,惹姥姥生氣。”
其余三人,也先后滾了下來,坐在地上捂腹捶腿,似好了許多,至少能在地上坐起了。
毒姥姥道:“老妖狼,這四人的毒我已解了,得有三天時間,可恢復如常,不必擔憂。”
老妖狼忙對四人吼道:“還不趕緊謝姥姥不殺之恩。”
四人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各磕了三個響頭,復又坐在地上喘氣歇息。
九月十一日,卯時初,天色微明。
毒姥姥笑道:“你還想要啥?”
老妖狼搔搔頭,笑道:“想要……”
話猶未了,突然,大樟樹的密葉里,飛下一條人影來,撲向老妖狼,手中長劍一閃,向他脖根削去,老妖狼大驚失色,疾地向旁一縱,欻啦一聲,劍尖將他領口劃開一條口子,直劃至胸前,老妖狼嚇得魂飛魄散,以手捂胸,大叫一聲“啊”,疾向旁竄出丈余。
他以為自己中劍了呢,嚇得面無人色。
幾乎與此同時,劍客落地,也驚嘆一聲“咦”。
“咦”是啥意思?是在感嘆,這一劍怎么會走偏了出!
無毒不解毒姥姥哈哈大笑,道:“真巧,怎么會有那么巧的事,真是冤家路窄啊。”
老妖狼緩過神來,拔出腰刀,面對劍客,道:“你是柳三哥?”
站在面前的柳三哥,易容成一個中年販夫,以劍拄地,面露痛楚之色,搖搖晃晃,一付病秧秧的模樣,笑道:“在下正是。”
老妖狼道:“都說你的劍非常厲害,看來,有時也會發加馬兒瘋,削偏了。”
柳三哥道:“是啊,其實,我經常會削偏,說我劍厲害,是朋友幫我吹的,可以嚇唬嚇唬膽小鬼。”
毒姥姥含笑看著這兩個冤家,既不幫老妖狼,也不幫柳三哥,她喜歡看熱鬧,看他倆接下來,會怎么辦?
如果,我面對巴郎,會怎么辦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咱倆是仇人么?
我真的下得了手么?下不了,也得下!
看看,他倆才是仇人呢,正宗的,自古正邪如冰炭,看來,有好戲看了。
毒姥姥喜歡看戲,更喜歡看白戲。
可惜,這白戲是看不成嘍。
毒姥姥明白,柳三哥服下的“三天好”毒藥已到期了,此時,他已動不了了,不定啥時候,會倒在地上痛苦抽搐,這時候,要殺柳三哥,真比殺只雞還容易。
一道絢麗的陽光,從大樟樹的密葉里射了進來,第二陣毒痛從腳底向頭頂心襲來,柳三哥眼冒金星,搖搖欲墜,臉色蒼白,咬緊牙關,他只能以劍拄地,支撐身體平衡﹍﹍
昨晚,林福康悄悄將他送出香蘭客棧的后門,后門的樹上系著一匹鞍韉齊備的駿馬。
柳三哥辭別林掌柜,解開韁繩,躍身上馬,向鎮江狂奔,路上見許多江湖客也在奔向鎮江,為了避免發生意外,只能繞開大道,走鄉間小路,因而迷了路,駿馬在長途狂奔中,疲憊之極,倒地而亡,柳三哥遂展開輕功,向鎮江白狐嶺飛掠。
終于,幾經曲折,在天曉時分,找到了毒姥姥,當他在樹上發現老妖狼時,其實,第一陣毒痛已經發作,他咬緊牙關,凝聚力量,向老妖狼撲去,削出了他拼盡全力的一劍,哎,不行,偏了。
如今,面對老妖狼,第二陣毒痛向他襲來,這陣毒痛更猛更烈,已根本無法把持自己,頭“嗡”地一聲,眼冒金星,撒了長劍,栽倒地上,抽搐起來。
老妖狼哈哈大笑,道:“裝死,又裝死,你就裝吧,沒人會上你的當了,你當世人都是傻大呀,能老上你的當呀,你也太幼稚了一點吧,這一套太老啦,能不能來點兒新鮮的呀。”
老妖狼聽竹葉青說起過,柳三哥草堂裝死取勝的經過,因而,見他倒地抽搐,以為,又裝死了。
其實,這時候一刀結果了柳三哥,從此,就去了一塊心病。
要結果柳三哥確實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能不能結果柳三哥,還得看毒姥姥愿不原意呢。
毒姥姥在哈哈大笑聲中,舉起了左手,中指曲攏,指上戴著只貓眼綠的黃金戒指,海青色修長歪曲的指甲背緊抵著拇指指肚,作勢欲射的模樣。
地獄指已成勢,嗤,區區一聲,取人性命,就看姥姥愿不愿意啦。
老妖狼沒看見。
他的眼里,只有柳三哥,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吧。況且,裝死的柳三哥,非常可怕,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老妖狼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覺,竟多了一個人,那是手擎毒弩的宮保,雖比老妖狼矮一個頭,卻身形敏捷,飄忽若鬼,只要毒姥姥一聲令下,就會扣動扳機,將老妖狼的后背,平添十三個窟窿。
宮保喜歡上了竹葉青的毒弩,發覺能連發十三箭的毒弩真好用,一有空就玩,已玩得得心應手了。
此時,老妖狼渾然莫覺,眼里只有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柳三哥,額上冷汗涔涔,手在地上亂抓,抓到一截樹枝,橫咬在嘴里,像是痛苦萬狀,咬牙苦撐的模樣。
老妖狼嘴上雖說:“你裝死裝給誰看呀,沒人信你。”
心下卻道:好像不是裝死呀,如果在草堂是裝死的話,這次,不大像。
他先是退了兩步,猶豫不決之下,又進了兩步。
如今,柳三哥已近在咫尺,只要一刀,柳三哥就將一命歸陰,從此,老子就能拿下三十六條水道,一統江湖,成為天下首富啦。
如今,美夢就在跟前,只要一刀,即能一片光明,再也不用逃到人跡罕至、陰森寒冷的陰山,去茍延殘喘了。
一念及此,老妖狼膽一橫,咬一牙,向前沖了一步,揚起彎刀,向地上的柳三哥砍去。
突聽得毒姥姥厲聲道:“住手,老妖狼!”
老妖狼這才記起,一旁還有個毒姥姥呢,一抬眼,見毒姥姥的水泡眼殺氣騰騰,地獄指已彎曲,作勢欲發狀,地獄指上的貓眼綠寶石,在篝火映照下,眨著明明滅滅幽綠的寒光,如同深夜伏在草叢中餓狼的眼睛,隨時準備向獵物發動致命的撲噬。
老妖狼的心別別一跳,瞬間像是停止了跳動,他舉刀的手,僵在空中,就是借給他十個膽,也不敢劈下去了,吶吶道:“姥姥,你,干嘛,啊﹍﹍”
毒姥姥道:“你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老妖狼忙道:“晚輩豈敢。”
毒姥姥道:“把刀給我收起來。”
“是。”老妖狼退回數步,鏘,收刀入鞘,垂頭喪氣道:“明白了,是姥姥設局,要殺了晚輩。”
“何以見得?”
“柳三哥就是一味香甜的誘餌。”
毒姥姥哈哈大笑,道:“香甜的誘餌,哈哈,說得沒錯,不過,殺你用得著設局么?!哈哈,我毒姥姥最看不起的,就是搞陰謀詭計的人。”
老妖狼道:“姥姥把晚輩引到此地,柳三哥就是姥姥的刀斧手,可惜,柳三哥羊癲瘋發作了,差一點點,晚輩就沒命了。”
毒姥姥哈哈大笑,她一笑,一身的肥肉就如波浪般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翻滾起來,坐在她屁股下的竹椅,承受不了這幾百斤重一堆肉的波動,格吱格吱亂響,像是要散架似的,卻也真玄,沒散。
老妖狼有些糊涂了,他不知接下來,是吉還是兇?
人生的成敗吉兇,無人能夠猜度,面對毒姥姥的喜怒無常、變化多端,老妖狼的后脊梁一陣陣發寒。
201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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