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縣衙之后,范余就向岳丘請示道:“統(tǒng)制可否稍等片刻?”,見岳丘點頭,便急步走進了對面的炊餅鋪子,要了兩個炊餅一碗‘肉’湯,俯桌大吃起來。把所有的食物都一掃而空之后,才坦然地對坐在旁邊的岳丘說道:“不瞞統(tǒng)制,學生已經(jīng)餓了好幾天,無奈之下才厚著臉皮去打縣尊的秋風。”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岳丘看著面‘色’如常的范余想著,臉皮還很厚。
剛把岳丘送出‘門’,傅章的臉就沉了下來。這個莽夫行事蠻橫,眼看就要和高御史做過一場,如何讓自己干干凈凈地脫身事外,還要好好地想個章程出來。
他把宋師爺叫到書房,還沒開口呢,宋師爺?shù)瓜葓蟾媪艘粯妒虑椋f滿縣城里紛紛擾擾的都在謠傳金兵很快要打過來了,據(jù)說消息的來源正是軍屯的忠護右軍。傅章聽了只覺得腦‘門’子生疼,只好把其他事情先放到旁邊,讓宋師爺寫了個辟謠告示,張貼出去以安穩(wěn)人心。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晚消息就傳到了高家莊,馬賬房當即就想跳腳:“那姓岳的胡說八道,說金兵要到清江來,結(jié)果縣尊的告示上寫得清楚明白,明明是絕無此事。”,說著就向高老太爺請罪道:“看來學生是被那姓岳的騙了,輕信了他的謠言,其實他就是想便宜點買咱們的田地。”
高老太爺卻冷笑一聲道:“如果真的絕無此事,又何必巴巴地貼個告示出來呢?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哼哼。”
當一個政fǔ失去了公信力之后,謠言遠比真相更讓人信任,不得不說,這是個讓人悲哀的事實。
馬賬房當然不是真的請罪,只不過他是這樁買賣的執(zhí)行者,所以要先做出姿態(tài)而已。現(xiàn)在聽到老板的話語,知道了老板的態(tài)度,心中立時安定下來。
“老太爺英明,我猜傅縣尊說不準也在收拾行李呢。”
這句話提醒了高老太爺,他恨聲道:“姓岳的還要三五日才能‘交’錢,我卻等不及他。”,隨即吩咐‘侍’立在一旁的管家:“明天便開始收拾起來吧。”
而那個姓岳的,此時正在軍營的書房之中,和新加入的手下做入職面談。
范余用很誠懇的態(tài)度把自己的過往詳細‘交’代了一遍,說是淪陷在金國的舊朝舉人,聽聞大宋開科取士便千里迢迢前來趕考,不料路遇匪徒,失了盤纏,所以才淪落至此。岳丘多問了幾句,了解到他從來沒有過工作經(jīng)驗,便給他安排了個工作。
“等我忠護右軍的部隊到了之后,我想請先生幫我開個學堂,教授那些軍官。”,岳丘給他的職位是老師。
一方面是受到穿越的影響,一方面是由于前世的親身經(jīng)歷,岳丘堅定地認為,一只有文化的軍隊才會有理想,一支有理想的軍隊才會有靈魂,而一支有靈魂的軍隊,是戰(zhàn)無不勝的。
雖然傅章說的很有道理,岳丘還缺個師爺做幫手,然而他并不認為這個沒有工作經(jīng)驗的舉人,有當師爺?shù)馁Y格。舉人這個頭銜只能說明范余有學問,會做文章;可師爺這個職務的要求卻更高,除了有學問之外,還必須人情練達、熟悉官場上的各種明暗規(guī)則,沒經(jīng)過歷練的書呆子或許可以去當官老爺,但是卻做不來師爺。
范余雖然從來沒有和武官打過‘交’道,但耳聞目染之下,好歹對各地部隊的狀況也略知一二,他知道大部分將領在發(fā)達之后,都會給自家的兒孫子弟辦個學堂,以求家族之中有人能夠通過科舉踏入文官的行列,謀個長久富貴,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為手下請老師的做法。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是范余憑著直覺,就認為這個年輕的將領所謀者必大。同樣,他也敏銳地意識到,這是個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
對于一個舉人來說,老師這個職位,當然不是合適的職業(yè)。但是經(jīng)歷過顛沛流離的范余深深地懂得,只有抓住了眼前的機會,才能圖謀將來;不管在什么位置上,積極的態(tài)度,和想要把工作做到最好的雄心,才是能夠獲得領導青睞的不二法‘門’。
“敢問,統(tǒng)制想要學生教些什么?”
當然是讀書識字了,岳丘感到有些奇怪,看了范余一眼之后,才醒覺這兄弟話中有話。最討厭讀書人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了,不過畢竟是自己的手下,那就配合他一下吧:“先生此話怎講?”
“學生問的是,教授句讀還是傳道授業(yè)?”,見岳丘如愿做了捧哏,范余的表情放松下來,很自在地接著說了下去。
“句讀是基本功,當然要教。道理也要講,不過我想先生教的,卻不是孔孟之道。”,這家伙有點意思哈,岳丘雖然對范余有了幾分欣賞,卻不忿他那得瑟勁,所以故意刁難了他一下,想看看舉人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幾把刷子。
范余略作思忖,才又提出了問題:“忠孝節(jié)義,統(tǒng)制‘欲’以何者為先?”
“自然是一個忠字。”
“敢問統(tǒng)制,是忠君的忠,還是忠國的忠?”
岳丘聽到這話,眼睛就瞇了起來,凌厲的目光利劍一般刺向范余;而范余則很是坦然地和他對視,渾似什么出格的話都沒有說過一樣。
在這種封建時代,所謂的家天下,君國本是一體,而范余卻故意把兩者分開來說,話里的悖逆之意不問可知。
這是一個充滿投機心理的文人,就像當年的張元、將來的范文程一樣,為了前途無視任何藩籬,岳丘迅速對范余做出了評估。不過自己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文人哈,反正這家伙現(xiàn)在被自己握在手心里面,隨意便可搓圓‘揉’扁,所以岳丘倒也不怕跟他說真話:“忠心于國家,忠心于我。”
“學生明白了”,范余一點詫異的表情都沒有,渾不在意地拱拱手道:“學生這就去編撰教材,等編好之后再請統(tǒng)制斧正。”
“好。”,岳丘卻感到有些詫異了,但是面上卻恢復了懶散的模樣:“好生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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