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養文的語氣不帶半點波瀾，好像一灣平靜的湖泊。

    聽著他的這段話，林明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震蕩著，不自覺想要反駁，卻又覺得這話語中頗帶歪理。不過也就在大腦中急速思考的同時，他忽然注意到了另一個地方。

    “你們……內部？”

    林明略略有些詫異地直視著黃養文。先前他所述說的觀點，好像與一般人狂熱的偶像崇拜有不少區別？

    所以……

    “……你們之中，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嗎？”

    林明警惕地注視著他。

    目視著林明，黃養文毫無隱瞞的點點頭，直截了當地說道：

    “是的，還有很多。”

    “比如聯合國科研中心的弗蘭維爾斯教授，歐洲的麥卡利教授，國內的王央教授，羅尋博士，還有其他的，例如乞力迪羅，奧威爾，瑪卡力，韋洛克，江中，胡曄明……”

    一剎間從黃養文口中吐出了一大串名字，每一個放出去都是能讓全球科學界震三震的頂級人物，他們之中，有的研究的是物理，有的研究化學，有的研究生物，有的研究數學，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本領域的頂尖人物。

    ——當然，這要排除了艦隊國際中的那些一抓一大把的科研精英。

    不過，即使如此，林明依舊在一時間內心強烈震撼了起來。

    “這……怎么可能？”

    “這些……這些人，怎么可能信教？”

    林明不由得僅僅一瞬間便身體僵硬了起來。從口中吐出的話語，更是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其中的干澀與糾結。

    “原因？”黃養文笑了笑，忽然抬頭看了看天空，語氣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許沉重與感慨。

    “我想……應該和我一樣，都是覺得頹喪，以及渴望吧�！�

    “頹喪……渴望？”

    “是啊。我們吹噓了那么多年的‘艦隊雄威，戰勝三體’，靠著一些簡單的指標與大規模的量能，于是就真的以為自己擁有了可以擊敗三體的絕對實力了。結果到了最后，僅僅是從三體文明的大海中灑落的一滴海水，就讓我們幾百年來的所有努力化為灰燼，粉碎了我們虛幻的夢境……而就在這時，一扇突如其來的門立在了我們眼前，然后，我們這些人便將信將疑地走上前去，打開了這扇門……”

    黃養文忽然放下了頭，平靜地目視著林明。不知為何，林明忽然感覺，好像有兩團火焰在他的眼中的燃燒起來了。不知為何，林明覺得自己的心中隱隱生出了些恐懼，但又多出了些……淺淺的向往。

    “……然后，我們這些曾經自以為掌握宇宙中大部分真理的人，走進了門內。接下來就發現——我們曾經的所有常識，所有觀念，都在門后那位神祗面前被粉碎得消亡殆盡！”

    “雖然在一開始，我們或許還有些質疑，有些不忿，不敢相信在這片嚴謹而規整的宇宙中，會有如此超越常理，甚至超越想象的存在出現……但是，當我們親身體驗了至高神的偉力，甚至親自接近了祂的意志后，我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祂這樣跨越想象與現實的至高神靈！”

    “于是我們所有人的想法都變了！”

    黃養文的表情依舊如開始一樣，不帶絲毫波瀾，但他的語氣卻逐漸高昂了起來，如同逐漸升高的浪頭，帶著無與倫比的摧毀的力量，在一點一滴敲打著林明的心房。

    “——對于那位神祗來說，相較于祂超越于現世規律的力量而言，我們的科技毫無意義，那么同理，三體人的科技實力也不值一提！”

    “在祂面前，我們都宛如螻蟻，卻又是祂的子民；那么，三體人也不過是一樣的螻蟻罷了！”

    “所以……與其讓三體人毀滅世界，還不如讓至高神來拯救羔羊！”

    “與其讓全人類在嫉恨，恐懼，懷疑這樣的情感中生活著，讓全世界在以財富劃分等級，以權力劃分地位的現世中成為廢墟……還不如在‘至高神下，眾生如一’的律令里平等的生活著！”

    “更加上，這片宇宙已經是一片黑到不能再黑的永暗森林，那么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吾神以神光降世，徹底掃平除了我等的一切！”

    聲音沉重而囂狂地響著，仿佛一道道驟然炸響于夜空的雷電，撕開了沉悶的夜幕！

    直到最后，黃養文終于停歇了下來。

    ——而林明只能帶著莫名的情感，僵直的看著他。雖然不知道黃養文所說的“永暗森林”是什么，但是林明依舊覺得其中透出來一股異常沉重的味道。

    因此，他只能干澀地回應道：

    “你們這樣的想法……宗教至上的思維……這是落后，是倒退……人類已經離中世紀有上千年的距離了……”

    “哦……是嗎？”黃養文輕松地笑了起來，然后搖了搖頭。

    “……你有一點錯了，那就是，‘至高神教’和中世紀的教廷有兩個不同點——那就是，教廷沒有真正的神祗，而我們有；教廷有層層的等級劃分，而我們沒有，只是以‘至高神’為最高信仰，余者身份皆平等�！�

    “不要說了�！绷置鲹u搖頭，倒退了幾步。

    “我是不可能被你的言語洗腦，然后就加入你所謂的‘至高神教’的。”

    “放心�！秉S養文點點頭，攤開手，“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用言語說服你�！�

    “哦？”林明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一笑。

    “我記得……你最開始讓我出來，是因為‘大統一’有了重大突破，我們在這里說了半天，到最后居然扯到了‘至高神教’上，居然差點忘了主題……成果在哪兒呢？讓我看看？”

    黃養文平靜地看著他，平靜地一笑：

    “放心，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哦……”

    林明剛想說些什么，忽然看見黃養文走了過來。

    “你干什么？”他挑了挑眉。

    然后就在這時，一根指頭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從黃養文指尖仿佛傳來一股奇異的魔力，點在了他的眉心——然后，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忽然襲來！

    ——接下來，便是一片深暗，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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