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蠻微微一怔,然后樂了。
似乎是想到一件非常好玩的事,竟然笑的直不起腰來。
以手扶住山門,邊笑,邊道:“如今寺中確實還有別的女子,乃是錦城開布莊邱掌柜家的夫人,今年已然接近六十歲,卻不知是不是六叔要找之人?”
姜小蠻所說的那位夫人,確確實就在廟里,是錦城當中最為虔誠的禪宗信眾。
這次登山是為家中幼孫祈福,已然小住了六七日,平日間便是跪坐佛前日夜頌讀佛經,合共七七四十九日期滿才會下山。
除了蕭姑娘與這位邱夫人外,廟中再無任何女眷。
這中年文士說與姜楚風有所謂天賜良緣的女子,既然不是蕭穎,且還尚在廟中,可不就只剩下邱夫人了?
笑著笑著,姜小蠻的臉就變得嚴肅起來,挺直了身體,望著那中年文士,道:“就算邱夫人是你要找的女子,我也不能讓你們進寺,如果讓你們入了寺,豈不等于為虎作倀禍害良家婦女?”
云梟還未開口,一旁的姜楚風卻先是急了,上前一步拉住中年文士袖子,急切道:“云叔,我不要這份天賜良緣了!”
“風兒你傻啊,若那邱夫人當真是九鳳命格,她夫君就算不能為至尊,也不僅僅只是一個小商人了!”姜展看著自己兒子,暗中傳音道。
這些話,自然不能放在臺面上說的。
當然,姜展也知道自己諸多兄弟當中,從來不缺手眼通天的存在。
就比如他自己,府中擺在明面上的,暗地里見不得光的,對自己那些兄弟們平日里的監控只多不少。
若是這次邊地之行,當真尋到了云梟口中身負九鳳命格的女子,只怕也瞞不住。
姜楚風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閉了嘴,不再說話。
云梟輕聲一笑,道:“也不是那邱夫人,我們要找的女孩,年齡不會過二十歲。”
“那寺中自然就不可能再有你們要找的人了。”姜小蠻看了一眼云先生,隨即將視線轉到姜展身上,輕聲道:“六叔,并非做侄子的刻意要讓你為難,只是今日卻有不便之處,還請你和堂兄明日登山。”
姜展沒有說話,轉過身,見云梟沖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
隨即,回身看著身前這個少年,在姜小蠻身上他隱隱能瞧得見年少時老九的影子。
到了他這個年紀,多多少開始懷念起從前時光了。
當時錦衣歌輕狂,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
年少時,兄弟之間沒有太多間隙,感情不算好,但也并不如現在一般爭鋒相對。
秋冬狩獵,諸多兄弟鮮衣怒馬圍繞在父皇身側,逐鹿驅虎。
若是誰不小心犯了錯惹了父皇不高興,怪罪下來,下一刻就會有兄弟站出來求情。
有一回他在殿中說了不該說的話,觸怒了父皇,還是老九出列跪在父親身前不退不避替,自己擋下了那當頭而來的兩鞭……
若是能一直都是孩子,不去知曉那些實力為王,強者為尊的道理該有多好。
年少時候的那些感動,總會隨著歲月漸漸被遺忘。
沒來由的,凌天候眼神微微一黯,隨之便恢復如常,望向姜小蠻,輕聲道:“小蠻,你讓開,六叔不想為難你,若寺中當真如你所說并無我們要找的人,回頭我親自去向你爹賠罪。”
傳聞,族中藏有長生的秘密。
但唯有歷代坐上大夏圣皇之位的姜氏子孫,才有資格去知道。
若非如此,又怎會有歷來諸代大夏圣皇多能飛升為仙的道理。
說到底,人終究還是怕死的。
哪怕是那最兇戾悍不畏死的亡命徒,當死亡那一刻來臨時,還是依然會怕。
武道修行,修一世,于世間爭渡,所為不過一朝頓悟,問道長生白日飛仙。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那純屬自欺欺人之話。
若能問道長生,飛升為仙,得享漫長數之不盡的歲月。
沒有誰會真的傻乎乎去以身侍道,不求長生。
面對長生可期,沒有誰能拒絕,誰會去拒絕。
既然是云梟用命換來的一縷天機,他自然不想錯過。
風兒若能登上至尊之位,那長生之密自然也會落入他手中。
人活一生,為的不就是如此?
說到底這些年固然對中年文士有利用之心,卻并不妨礙姜展將云梟當作最為信任的至親朋友來對待。
既然云先生點了頭,他便不會再有顧忌。
或許還會有,但若能夠為風兒換來一世至尊,那便不足一提。
“小蠻,你知道六叔耐心不是很好,別逼六叔對你出手!”姜展雙手負在身后,雙眸泛起一股奪人心魄的冷芒,看向姜小蠻,輕聲道:“若真無我們要找的女子,你就算讓我們入寺又有何妨?”
萬劍面色一凜,他知道姜展絕非說笑,如果姜小蠻不讓,他當真會出手。
來不及多想,錦城監武閣主雙腳自地面一踏,身子便向前掠起,在月色下如同一只大鵬一般一閃而逝,出現在少年身前。
“侯爺,為難一個后輩,可就說不過去了。”萬劍不懼姜展目中凌冽的寒芒,輕笑一聲,道:“何況,小蠻還是你親侄子,若是讓夜大人與耀大人知道了多半是要寒心。”
這突然而來的一幕不禁讓姜小蠻微微一怔,原本以為這老者是自己六叔的部下。
現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這讓他提著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若真要動起手來,除非隱身虛無中的魏冉與湛海禪師出手,不然還真阻擋不住自己這個六叔。
固然感知不到姜展的修為,少年也能猜到必然不會弱。
身為大夏皇子,豈會有弱者。
姜展看著萬劍,雙眼微微瞇起,道:“萬閣主,你也說了小蠻是我親侄子,那這便是我們叔侄之間的家事,我姜氏一族的家事你莫非也敢來管?”
萬劍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呵呵一笑,道:“若說是家事不假,但你以大欺小終歸是不好,侯爺真想要進寺,何不讓小蠻與楚風兄弟間比斗一場。贏則入寺任由侯爺尋人,敗則下山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說完,萬劍沖著姜小蠻笑著問道:“你說呢?”
姜小蠻看了一眼他那個堂兄,方才兩人交過手。
真要再比斗一次,到最后多半贏得還是自己。
少年想了想,他知道身前這老者是真心想要護他,點頭一笑,道:“萬爺爺,我沒有意見,只怕我這堂兄多有不愿。”
姜展眸子柔和了一絲,除非逼不得已,他并不想現在就和三哥老九他們撕破臉皮。
一旦傷了姜小蠻,以老九的性子或許會發狂,但只要做的不是太過,多少還能承受下來。
但真惹惱了這些年在邊地被稱作血修羅的三哥姜夜,就算凌天候府全部底蘊盡出,也多半不能承受下來,最好的結局便是兩敗俱傷。
這自然是姜展所不能承受的,兩敗俱傷便意味著他失去了替自己兒子角逐南域至尊的資格,提前出局。
況且,自己這個侄子背后,可不僅僅只有三哥老九與老十一撐腰。
還有在整座南域都最讓人頭痛的北涼城獨孤一族。
那一族,出來的可都是些背著鐵劍沒事亂砍人的主兒,平日間最是護短。
當今獨孤老族主,算起來還是自己父皇的老泰山。
若是當世還能讓大夏當代圣皇變色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位獨孤老爺子了。
這萬劍便是獨孤一族出身,身為監武閣主,雖說也會護短,但至少還會明是非。
今日若是換成是其他獨孤一族的族人在這里,只怕連話都不會多說上半句。
管你是不是大夏六皇子,先砍了再說。
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姜展望向自己兒子,問道:“風兒,你覺得呢?”
姜楚風低頭看了一眼方才被差點裂穿的胸甲,手中長劍緊握,點頭道:“這本就是孩兒的事情,剛好方才與堂弟沒能分出勝負來,多有遺憾。現在有此等機會,自當不能錯過。”
提劍而出,看著姜小蠻,他低笑一聲:“小蠻堂弟,還請賜教!”
姜小蠻如一柄尚未出鞘便已然劍氣縱橫的利劍一般,身子挺的筆直。
他沒有動分毫,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這個堂兄。
過了半響,才緩緩開口,露出一嘴白牙笑道:“你不是我對手,不想給你賜教。你若能接我一槍,我自會給六叔還有堂兄讓道,不再阻攔你們入寺。”
向前一步,那龍膽銀槍被少年抗在肩上,在月亮與漫天星光下泛著一股淡淡的幽冷之光。
不僅是姜楚風,連身后讓到一邊的姜展都忍不住眉頭緊皺起來。
老九家這個孩子,未免有些太狂了。
憑他的修為,自是能感知到姜小蠻如今不過是后天巔峰,比起風兒尚要弱了一絲。
哪怕是方才姜楚風護心內甲差點被少年裂穿,姜展也不過覺得是自己兒子親敵才會如此。
當父母的,永遠都會覺著自己孩子必然會比旁人來要更優秀。
絲毫不認為兩人若是真正交手,自己兒子當真會敗給老九的兒子。
剛想要傳音,讓楚風這孩子好好教訓一頓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弟,卻被身旁云先生暗暗拉住。
姜展有些不解的偏過頭,就瞧著云梟沖著他微微搖搖頭,輕聲開口:“楚風不是姜小蠻那孩子對手,讓他全力防守,擋下那一槍便好。”
“云兄,你覺著風兒不是他對手?”姜展有些不可置信,但若是從中年文士嘴中說出,又多半不會有假。
點點頭,云梟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手握銀槍少年的一雙眼睛。
世人都知天機樓最擅讖緯推演之術。
卻不知,天機樓還有一門望眸觀氣之術。
這里的氣,便是指人這一生氣運。
而云梟,是這一世諸多天機樓門人中最擅此道之人。
一個人,一身氣運是否綿延,決定了未來成就高低。
而氣運本身就屬虛無縹緲之物,多藏于身,浮現于眼。
但是,云梟只要以秘術觀之,便能從一個人眼眸中瞧得出其今后氣運幾何。
有的人氣運綿延如長河大江,眼眸深處七彩斑斕如彩虹。
有的人氣運衰敗如朽木枯藤,眼眸深處破敗灰暗如黃泉。
他這一生見過無數雙眼睛,卻從未瞧見過如姜小蠻一般的。
那雙眸子最深處,藏著的,竟然是浩瀚星海。
只是一眼,便差點讓他迷失其中。
如此可見,這持槍少年身后氣運是會有多恐怖。
身負這種大氣運的,之前并非沒有,無一不是每個大世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而若與其相爭,除非是身負相同綿延氣運,或者是境界修為差著好幾個大境界。
不然,單憑氣運加持己身,就注定了其多數時候立于不敗之地。
還不等姜展開口,姜楚風卻是長劍一揮,冷笑一聲:“小堂弟好大的口氣,要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有時候這般狂妄可不是好事!”
當然,姜楚風也不是傻子,若非顧忌這里是邊地,怎么會如此被動。
既然他這個堂弟說了只要擋住一槍便不再阻攔,這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收回長劍,姜楚風改攻為守,輕笑道:“既然小蠻堂弟有意如此,那為兄恭候你這一槍便是!”
姜小蠻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點腦袋。
他真的有些厭惡這個堂兄,懶得跟他說上一句話,無非出手便是。
龍膽銀槍橫臥在胸,輕輕一揮,便是聽見一聲龍吟聲響起。
渾身氣息一變,若說方才立身不動的姜小蠻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劍一般。
此刻,那便是利劍出鞘。
槍出一點,寒芒萬丈,連諸天繁星都變得黯淡起來。
姜楚風內心一凜,哪怕是早已防備,也依舊不由自主的向后連退三步,雙眼更是被這一槍晃得竟然忍不住半瞇起來。
姜小蠻此刻并無殺心,見姜楚風似乎抵擋不住,在半空中將槍身向下平移,原本是要刺向他胸口的,如今則變成了改刺肩膀。
這一槍出,讓姜展面色一變,暗道一聲不好。
沒有絲毫猶豫下一瞬便已然出現在了他兒子身前,冷哼一聲磅礴氣勢自體內而出,伸手向前輕輕一抓便是徒手握住了姜小蠻的槍尖。
以掌握槍尖,哪怕是修為如他,也不禁微微倒退了半步。
姜展面無表情的盯著姜小蠻,過了半息時間,才輕輕開口:“想不到你在這個年紀,竟然能夠使得出不悔天槍第九式來。”
不悔天槍,槍出無悔。
大夏邊軍七式,唯此一槍便能力壓其余六式。
方才這一槍他如果不擋下來,哪怕后來姜小蠻改變了方向。
但若被刺中,此刻姜楚風固然不能說是被廢了,也至少是重傷。
這不由讓姜展當真心生怒意,出手也重了些。
說罷,他反手一握槍尖向下一甩,火花在手掌間四濺,連虛無都如同平靜水面被丟入一顆石子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姜小蠻只覺胳膊一痛,似如火燒一般鉆心,手中長槍便要脫手,咬著牙握緊手中長槍,被姜展那股自槍身傳入體內的力道向下猛然一壓,竟然是忍不住半跪下去。
“阿彌陀佛!”
萬劍面色一怒剛想上前,平地卻忽然響起一聲佛號。
隨后,姜小蠻身后虛無中空間裂開,從中走出一個老僧來,抬手便扶住了少年。
“多虧了姜施主,蕭姑娘身上這一劫數,已然散去多半。”湛海禪師看著少年,微微一笑,道:“接下來,交給老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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