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的眼角膜手術采用的是先進的EPI-LASIT激光切割技術,根據手術醫生的說法,在24時之后,我就能夠拆下眼罩睜眼視物。
于是接下來的24小時,我都安守本分地守在床上,而阿雪則是一直在一旁照顧著我,替我倒水,替我去醫院樓下買速食,又或者是替我洗毛巾,甚至是輕手攙扶我下床……
期間除了傍晚和晚上8點到10點回家了一趟之外,阿雪一直都守在我的身邊,照顧著我的起居,對我無微不至,貼心體恤……陪我說話,和我一起回憶往事,讓我不至于陷入瞎想。
那個時候,我不禁感慨,有個妹妹,真是人生的幸事。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但是,從死亡到新生的等待卻是最幸福的事。
雖然我的心已經冰冷如霜,但是,想到第二天就能夠重新睜開眼看見這個世界,我的內心還是無比的喜悅和欣慰。
等待和希望。
這是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中伯爵送給莫雷爾的信的最后一句話。
至此一刻,我卻是深切體會到了。
但是,現實卻是這樣一種殘酷的生物,他從來不會給你好臉色。即使你多么的渴望他的一個不經意的回眸與一個乞憐式的笑靨。
第二天下午四點,是我摘下眼罩的時間。
“已經過了24小時了,可以摘下眼罩了。”
負責我眼角膜手術的主任醫師帶著兩名看護員準時進入了我所在的病房,提醒我可以摘下眼罩重見光明。
“有什么副作用沒?”感受到看護員的手已經搭在了我的眼罩的扣帶上,我有一絲不放心地問道。
“沒有。剛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可能不是很適應,眼睛會有一些刺痛,聚焦光線比較困難,也就是視線會比較模糊和散光。這需yà
幾個星期的適應期。但是看東西問題不大!敝魅翁嵝盐业馈
“太好了,哥,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吧。”我聽到阿雪釋然而歡欣的聲音,微微頷首,任由護士摘下了我的眼罩。
自從被丑哥用硫酸毀壞了眼角膜后,我的雙目一直都處于閉合狀態,除了手術期間,我已經有四天的時間沒有睜眼。
眼皮上的悶閉敢消失了,我知dà
,此刻我的眼前已經沒有任何的遮擋物,我只需yà
輕輕地睜開眼,就能夠重新看到這個色彩繽紛的世界。
只需yà
輕輕地睜開眼。
我從來沒有想過,睜開眼睛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居然對我來說也是這么的奢侈。
我從沒想過,能夠重新看到光明,居然這么難能可貴。
手心傳來汗膩感,我雙手捏起空心拳,在兩次呼吸后,我終于眼瞼發力,眼輪匝肌緩緩拉動,眼皮像是古代的上懸紅木窗欞一樣緩緩撐起——然后,我睜開了眼。
我聽到了主任和看護員深吸一口氣的聲音。
“怎么樣?能看得見么?”主任醫師有些緊張地問我道。
“看不見……”我死死地睜開雙目,左顧右盼著,可是,視野里卻依舊是一片黑暗,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怎么會這樣?
“看不見,還是……什么都看不見。怎么會這樣?”
不可能的!
不應該是這樣!
我略微驚慌地摸了摸眼睛,我的眼睛分明是睜開的,我明明已經睜開了眼睛,可是……為什么視野里還是一片漆黑?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本瓦B主任醫師和幾名護士都是發出了驚異的聲音,他似乎拿了類似于強光燈之類的東西打在了我的面前,“朝我這里看,仔細看,能不能看到這個燈泡?”
我屏著氣順著主任醫師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可是……視野里還是黑暗。
無盡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刻,我的如墜冰河。
“看不見……我看不見!!”
“你先別動,我檢查一下你的眼睛!敝魅吾t師用食指與拇指撐開了我的眼皮,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我的眼角膜,卻是發出了驚疑的聲音,“眼角膜沒問題啊,恢復地很好。怎么可能看不見呢?”
“可我就是看不見!”我雙手抓緊了被單,喉嚨發干地道!笆遣皇悄銈儥z查不徹底,別的地方出了問題?!”
“這個……應該不太可能。你等一下,我找眼科的陳副主任給你重新做一下全套檢查!敝魅吾t師先穩住了我,然后第一時間找了人帶我去了眼科檢查室用裂縫燈顯微鏡之類的儀器對我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眼角膜沒任何問題,新舊眼角膜修復地很好,好像不是眼角膜或者眼睛的問題,建議去腦科或者神經科檢查一下。”
這是那名姓陳的副主任給我的提醒。
沒的說,我又第一時間被要求了去做磁共振或者加強CT。
本來做CT或者磁共振之類的腦部檢查需yà
掛號和排隊,但是因為那天正好醫院沒有預約,加上我算是醫院目前比較重視的看護對象,所以我就少了一個等待的過程直接被送入了CT室做了腦電圖檢查。當阿雪攙扶著瞎子摸象般的我走進CT室時,我的心情異常的沉重。
半小時后,結果出來了。
“兩側腦室密度正常,腦室系統大小及形態未見異常。腦溝大小未見異常,腦中線結構居中。額葉倒是發達……全都正常,沒什么問題啊。”
“這就奇怪了,你的大腦挺正常的,甚至比一般人都要發達……照理來說不應該有什么問題,也沒有視覺神經受損的情況。奇怪,太奇怪了。”腦科的主任做出了肯定而疑惑的判定。
而當我聽到對方的診斷后,一顆心,卻是沉到了深淵地底。
一切正!墒牵瑸槭裁次移涂床坏剑
為什么?
“醫生,麻煩你給個確定的答案。為了這眼角膜,我妹妹付出了很多,麻煩你……一定要查清楚。”我顫著聲,請求道。
“這我也沒辦法啊,以前做檢查從來沒碰到這么奇怪的癥狀!必撠煼治鑫褻T圖的腦科蔣醫生有些疲倦地道,沉默了半晌,他才猜測道,“王一生啊,我只能這么判斷了,我恐怕你的問題不是出在眼睛上,也不是出在神經系統上。而是……心理上的問題!
“心理問題?怎么可能,我現在心理很正常,心態很好!蔽宜α怂κ,道。
“我們也只能這么判定了,能給你做的檢查都做了,幾個科的醫生都給你看了情況,都沒問題啊。這恐怕真的是你的心理問題。”
我的心頭彌漫著絲絲涼意,但是就這個問題上,我不想再多做狡辯。
“好吧。就算是我的心理問題……那可有什么辦法治療?醫生,麻煩你告sù
我!
“我是沒辦法告sù
你怎么治療了。因為每個人的心理問題都不一樣,你能想要解決心理問題,必須得找出導致你心理出現問題的關鍵。那是最最重yà
的節骨眼,只要找到了那個節骨眼,我想你的眼睛一定能夠復明。”
“不然的話……恐怕你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蔣醫生輕輕的一句話,卻像是監斬官的令箭輕輕落下。
宣判了我的死刑。
“哥,怎么會這樣……”阿雪當場就哭了,聲音斷斷續續,不斷地抽搐著,似乎在極力地克制著。
“怎么會這樣?一輩子做瞎子?這么多努力……都白費了?可笑。”我傻傻地愣在那里,手搭額頭,癡癡地傻笑著,像個癡癲的老人,周遭的聲音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我感到整個世界都在高速地旋轉,如同地球的自傳里徒然加快了數百倍數千倍,而我則是站在世界的最中心,周圍的一切都觸不可及。
“醫生,求求你想想辦法,一定要治好我哥的眼睛啊,求求你們了!你們一定有辦法的!”我聽到了阿雪哭泣懇求的聲音。
“唉,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們又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們去聯系心理資訊醫生之類的人吧。我們實在幫不上忙了。”蔣醫生給了我最為絕望的回答,我感到整個人一個踉蹌,渾身都虛脫了下去,一個不慎,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勉強從地面支撐而起,胸口產生強烈的窒息感,卻是讓我幾乎斷氣。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拉起了我,扶住了我,我沒有回答什么。
因為我知dà
那是阿雪的手。
“不用扶我了……我能摸著走!蔽姨撊醯卣f著,“謝謝你了,蔣醫生。”
謝過了蔣醫生,我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一般,一瘸一拐,憑借著來時的空間記憶,緩緩地走出了腦科辦公室。
一切都是徒勞的。
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所有的希望都是白搭。
眼角膜手術?重見光明?
我突然覺得昨天那曾經一閃而過的期待和希望是那么的愚昧和可笑。
我渾渾噩噩地走回到了病房里,失魂落魄地倒在了病床上,視野里一片漆黑,腦海里卻是一片空白。
阿雪在我的身邊叫喚著,鼓勵著我,抓著我的手,不停地說肯定會有辦法的,告sù
我肯定可以睜開眼……可是我還是傻傻地坐在床頭,不發一聲。
也許,我是真的累了。
又或者,我已經放qì
了掙扎,選擇了自暴自棄。
“我困了,阿雪,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哥……”
“讓我睡會兒。”我重復了一遍,不容辯駁,然后拉過了被單裹在身上,像個死人一樣側身賴著。
大概是看到我頹廢而虛弱的狀態,阿雪沒有打擾我,而是靜靜地坐在了一旁,再也沒有出聲。
或許她是睡著了,又或者……她也已經是放qì
了吧。
我頹然地躺在床上,比廢人更廢人。
甚至,我都忍不住想自嘲。
明天會怎么樣,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
因為能夠改變世界、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筆的盲人實在是屈指可數。
嘴上敷衍阿雪說是睡一會兒,但是腦海里想的實在太多,根本無法入睡,到最后我也只是保持著半昏半醒的渾渾噩噩狀態。
明天?
沒有光的明天,和今天又有多大的區別?
我僵在那里,不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但是殘酷的現實給我的答案,卻告sù
我沒有區別。
我唯一對不起的人,還是在這些天對我這個廢人照顧地無微不至、事事操心的阿雪。她過的實在是太苦了,我實在無法想象她那小小的肩膀如何承shòu這么巨大的壓力。她那脆弱的心靈怎么接受得了這么多的打擊。
我無奈苦笑,最終在疲憊和內疚中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狐仙。
夢見了那個清高不可一世的女子。
她用近乎殘酷的冰冷聲音對我說:
“王一生,你已是個廢人。麥子倒了不過一把草。你對我已沒有價值了。再見了,王一生!
然后,在夢境中,我看著那道絕世的麗影漸行漸遠,離我而去,只留下我在原地歇斯底里般地哭號。
而那個女人,卻頭也不回……
這樣的場景,在我的噩夢中,一次又一次的上演,重復,把我折磨地死去活來……
一直在堅硬的病床上輾轉反側、被重復的噩夢鞭笞到心痛欲裂時,我才怵然驚醒,醒來時,眼前依舊一片黑暗,但是心跳卻是無比地快速,嘴邊喘息的粗氣和眼角的濕潤告sù
我我剛才做了一個怎樣可怕而絕望的噩夢。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嘆了口氣,無奈地從床上爬起。
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還是沒能夠看見任何事物。
“阿雪?阿雪你在對吧?現在幾點了?”我呼喊著,伸出手,在床邊摸索著,卻沒能夠摸到阿雪的小手和鋪滿秀發的頭顱。
房間里一片死寂。
沒有任何聲音。
寂靜到耳朵都發出嗡嗡的耳鳴聲。
就像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某種神奇的力量抹除了一般。
好靜。
“阿雪?阿雪?”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阿雪,可是,房間里卻沒有任何應答,唯一能夠聽到的是我的回聲。
還有我的心跳。
阿雪……好像不在這里。
她……終于也還是拋下我,自個兒走了么……
我心灰意冷。
難以自制地打了個寒顫。
靜靜地坐在床頭,我卻根本不知dà
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dà
時間的流逝,我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呵呵,阿雪,你也走了嗎……都走了嗎……”我喃喃自語著,隨即苦笑起來,濕潤的感覺從眼眶一直滑落到臉頰,“走了好……走了好啊……”
我苦笑著,苦澀的感覺從舌根一直彌漫到了胸口,我緩緩地搖了搖頭,就像個老人,微微地嘆惋了一聲,然后頹然欲傾。
可是,就在這時,一道幽美而舒緩的曲聲,忽然在一片死寂房間內響起,那靈動而悅耳的美妙曲聲瞬間傳入了我的耳中,那幽美而奇特的旋律,如同從指間流瀉而下的水銀,貫入了我的靈魂深處。
是小提琴的聲音。
房間里,有人!
“誰在那里?”我被突然響起的小提琴聲驚動,身上的雞皮疙瘩接連突起,本能的防備和警惕讓我無比的緊張,因為我知dà
阿雪從來都不會拉小提琴,所以房間里的人肯定不是阿雪。
可是,拉小提琴的人卻似乎絲毫不將我的提問放在耳里,依舊自顧自地演奏著他的曲章,如同絲滑的錦緞一般的柔美悅耳聲音充斥了整個病房。
“夠了,不知dà
這里是病人的病房嗎?想拉小提琴麻煩你去醫院大樓外邊!蔽覍χ块g里的神mì
小提琴演奏者怒道。
但是,對方卻依舊不為所動,自顧自地拉著,平緩而優美的音樂化作一連串的輕盈音符跳動著,而我也是漸漸聽出來了對方的小提琴演奏的是《Pachelbel’sCann》,也就是世界名曲《帕赫貝爾的卡農》。節奏相當舒緩,曲調并沒有以往大街小巷上聽聞的版本那樣的輕快和靈動,反而充滿了一種內斂的寧靜和古老的滄桑之感。
“嘆什么氣啊。小伙子!
在拉過了兩小節后,小提琴的主人終于開口了。
是一位老人的聲音。
那聲音蒼老而寧和,帶著三分的滄桑,又帶著兩分的親和,同時還有三分的祥靜與兩分的邈遠。
那聲音,仿佛,來自天外。
聽到這如同古老鐘磬一般神mì
而遙遠的聲音,我本能地打了一個驚顫。
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敬畏、恐懼與難以自制的警惕感油然而生。
因為,從對方標準的口音里,我根本聽不出對方的來歷。
“你是誰?”咽了口水后,我還是平復了驚動的心情,平靜地問道!盀槭裁吹轿业牟》縼!
“呵呵,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崩先说穆曇艟従彽貍鱽恚B同他那優美而絕妙的樂聲,“恐怕我無法從普遍能夠理解的字面意義上告sù
你你需yà
的答案。我能告sù
你的,只是我的職業,我是一名‘醫樂師’!
“醫樂師?”我皺了皺眉,在我的記憶中有印象的2000余種職業庫中搜羅關于醫樂師的資料,但是最終的搜索結果,除了《師說》里的“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中除了巫之外的“醫樂師”,我卻是再也找不到第二種關于醫樂師的資料。
“你當然沒有聽過這個職業,因為這個職業,是我這個老頭子自己首創的。”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呵呵地笑了,聲音里卻沒有多少陌生疏遠的意思,卻是帶著一種極強的親和力。
他……到底是什么人?
“您首創的職業?”不管怎么樣,雖然不明白這個神mì
的老人的來歷,也不知dà
對方是明是暗,我還是打算先和他對話,弄清楚來歷,“敢問這職業的具體工作是什么?是在醫院里拉小提琴,攪擾病人的清靜安睡么?”我笑著,不冷不熱地諷刺了對方一句。
但是那位老人卻似乎絲毫不介yì
我的諷刺,只是親和地笑了笑,道:
“我知dà
你所想,孩子;蛟S你認為,臥病在床的病人最需yà
的是安歇和靜休。那你可就錯了。病人,是最需yà
人施予關心和問候的群體。當他們無助地躺在床上時,他們更多需yà
的,是一兩句來自親友的問候和關心,哪怕僅僅是一句不經意的玩笑,一段跑調的輕哼,也能帶給他們無限的快樂和活下去的動力。”
“寂寞是一種慢性的毒藥,孩子。沒有親友的陪伴,在寂靜病房里的病人,會漸漸喪失他們活下去的動力和活力,那無異于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所以,他們需yà
有人在附近拉拉小提琴,他們需yà
音樂,需yà
像我這樣的人。告sù
他們,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有人陪在你身邊,哪怕我們互相之間都不說一句話,但是,音樂,總會傳達出我們的心聲。然后,他們會微笑,會感到快樂,會重新獲得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從這一點上說,音樂是比什么都靈的藥,不是么,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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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字我也不知d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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