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無心居。
高山之頂,風聲喧囂。
一個光風霽月衣著清貴的男子正緩緩撥弄著茶盞,忽然,心神一漾,茶水潑濕了袖口。
“公子,心兒服侍您去換一身衣服吧!
一個身穿朱紅色衣裙的女子,腰肢柔軟,聲音婉轉,裙擺上繡著艷麗的曼珠沙華,雙耳佩戴著紅翡翠滴珠耳墜,繡鞋上金絲點綴著拇指大的明珠,她看著他的眼神,含情帶笑,卻又不敢有半點造次。
這女子眼底濃濃的情意是那樣的清晰明白,沉沉的隱忍也是那樣的昭然若見。
“無妨!
書逸漫不經心地回道,指尖輕輕翻過一頁,卻突然無心再看。
月神榜臨近,而他最近幾日總是心神不寧,隱約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發生。
可想來于他而言似乎也沒什么東西是重要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身外之物,無欲無求。
除了......
書逸朝著書房西側墻壁上掛著的畫卷看了一眼,靜靜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
畫心一下午心神不寧,隨意練了一會暗香門的功法,只覺得越發無趣,一直熬到夜色降臨。
無人之處,畫心以血染紅紗,業火燃燈芯,做了一盞精致小巧的紗燈,脫了繡鞋,赤足從后窗一躍,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
聽說……無心居的法陣很是厲害呢,她忍不住就想去闖一闖。
聽說……無心居里住著一個風姿傾城的美男呢,她就忍不住就想去一親芳澤。
今夜,就不防做一回梁上君子吧,不偷金不偷銀,只去“偷香竊玉”。
君逸啊君逸,血紗蓮焰,紅衣赤足,挑燈夜行,你可,還記得我嗎?
紅色紗燈,妖艷如血,在天際游移,畫心踏月落在昨日將她拒之門外的蒼梧山下,方才她在空中已經將陣法看破,不過是普通的石門陣,五石應五行,此陣做警示用,而非殺陣。
若是硬闖,必定飛沙走石風起云涌,山上就會有人聞聲而至。
畫心四處看了看,挑著大紅燈籠,邁著看似奇怪又毫無章法的步伐,須臾間繞過山門,大搖大擺地走上山去了。山路幽靜,月色淺幽,夏日里四處蟲鳴陣陣,古木深深。
走著走著,畫心又開始愁了。
蒼梧山這么大,這無心居到底在哪呢?
“月神榜在即,今年暗香門的夙歸寒可能沒戲了!
“誰讓他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桃心兒!
“那桃心兒也沒什么可厲害的,只不過仗著一樣厲害的法器,又有云奕長老和冷公子護著她。”
“你可沒見到,今日冷公子出手了,人在無心居,一道劍光從山頂直飛而下……”
前方突然出現兩個無雙閣的弟子,原本打算避開走,可畫心耳力甚好,遠遠聽他們提到冷公子,立即又改變了主意。
桃心兒?一聽就是女的。
冷公子護著她?還為她打架了?
說好的不近女色的呢?
“兩位大哥,這么晚了去哪兒呀?”畫心蓮步輕移,須臾間到了二人身后。
那兩名男子聞聲轉過頭來,倒是生的眉目清秀,上下打量了一番畫心,紅衣挑燈,只覺得眼生的很。
“你是何人門下的弟子?”個子稍高一點的看似更機警一些,出聲質問道。
“我是這兩日才入閣的,兩位大哥可能沒見過我,桃姑娘讓我送一些物件去無心居給她,可不巧我新來忘了路怎么走,可否指點一二?”搖晃的燈光下,畫心言語輕柔,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所送何物?不知可否給我一看?”那男子依舊疑心不消。
畫心心一涼,她說去無心居給桃心兒送東西,這二人竟不以此為疑......
這說明......
桃心兒住在無心居!跟他住在一起!這怎么可以!
哪個女人這么膽大包天,竟然趁她睡著了搶她男人!
“額......”畫心故意面露羞澀,“都是些女兒家用的東西,恐有不便。”
“大師兄,你為難一個小姑娘做甚。無雙閣戒備如此森嚴,外人又進不來,你瞧她還提著這么晃眼的燈籠,哪有賊人如此招搖的。”另一個男子看不過去,替畫心辯解了兩句。
畫心差點笑出聲來。
她這個賊人啊,就是這么高調,這么明目張膽。
那個被稱作大師兄的男子,聞言,又打量了畫心三兩眼,指了指山頂最高處的燈火說,“看到了嗎,就是那里,你順著燈火的方向走,快點去吧,晚了桃心兒恐要責罰你!
“多謝了!”畫心朝著那二人璨然一笑,身姿一晃已經消失在夜色里,留下那師兄弟二人目瞪口呆。
桃心兒!
心兒?他是這么一直叫她的嗎?
畫心胸間憋著一口氣,徑直飛到無心居,卻沒有輕易入陣,怕打草驚蛇。
無心居外有一棵古松,畫心立在樹頂,無心居內一覽無余。
院內的紫藤花開得正好,屋內的燈隔著藍紗窗射出來,光暈淺淺,畫心透著紗窗望進去,絹絲繡曼珠花的紫檀屏風后,露出一截寬大的衣袖,如水的藍,繡云紋,風姿清雅,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是他!
真的是他!
還是一如當年。
僅憑一片衣袂,她就識出了他,畫心瞬時淚如雨下,幾乎立即就要沖過去與他相認一訴衷腸。
突然屏風后又出現一個身影,只一眼,就讓畫心止不住的眼淚瞬間干涸了。
那是個婀娜的身影,怪只怪身材太好,前凸后翹,畫心就是想把她想成個男的都不行。
“公子,茶溫好了!迸勇曇敉褶D……
還有一點……熟悉!
“嗯,你去歇息吧。”書逸頭也沒抬,隨口一說。
“心兒不累,等公子一起!
心兒?
你是心兒,那我是什么!
等他一起?
一起干嘛!一起睡?
畫心氣得手指發顫,幾乎肺管炸裂,猛地吸了兩口氣,眼睛緊緊盯著屋內那一對狗男女,一動不敢動。生怕錯過什么好戲。
“后日月神榜,你要爭榜,早些休息,不必等我!睍莘畔聲а劭聪蛱倚膬海挥X得她今日甚是反常。
“心兒近日來有些不安?傆X得......總覺得誰要來將公子搶走。”
桃心兒自然不安,從她見到那朵碧水幽蓮時,她就知道,那個女人沒死。
畫心沒死,她回來了。
“自尋煩惱!睍輸R下茶盞,隱隱不虞,“你退下吧!
“是。”
桃心兒不敢逆了書逸的意思,繞過屏風朝著門口走來,身影綽綽約約。
因燈光幽暗,畫心看不清她的臉龐。醋壇子翻了,哪里還有什么理智可言,揚袖一條輕紗向著桃心兒拋去,欲將她卷來一看究竟,不料突然劍光四起,輕紗片片寸碎。
畫心抬頭,見書逸已從室內飛躍而出,長劍直指她的面門,畫心一驚,紅紗燈落,劍已破空而至,不足三尺,劍氣逼人,畫心不及撿燈,仰身飛退數十步,虛空盈立。
書逸追到松樹之頂,亦是一驚,此等身手的人并不多見,她,究竟是誰?
畫心看著他長劍相向,突然心口一痛,沒想到,事隔萬年,再一次相見,竟然又是這樣一個場景,長劍相指,訣別時的姿勢。
可他這一次揮劍向她,卻是為了別的女子。
“你是何人?”書逸一聲冷呵,聲音瑯瑯。畫心隱在夜色里,叫他看不清眉眼。
她是何人?畫心仰空冷笑了三聲。
沒想到今日偷香不成,反惹了一腔的怒火。
他立在那里,紅紗燈籠照著他,依舊清俊風雅,依舊籃衣如水,可畫心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相逢相見不相識,有什么好高興的呢?
畫心轉身踏空而去,身型之快,即便是書逸也追不上。
書逸俯身撿起落在松枝上的紅紗燈籠,莫明,心有些空,還有些痛。
近日來的心神不寧,突然更強了。
書逸挑著紅燈走回書房,驀然回首,見到畫上那紅衣如火的女子,亦是赤足挑燈夜行……
而那燈如此燈竟是一般無二,血染的紗,焰若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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