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縱有萬語千言要對她說，卻在她淡淡疏離的目光中不知如何開口。

    亦不知從何提及。

    他知道，她所有的痛和傷都來自于對君逸的誤會，所以他恨不得立即跟她說明白所有真相，可真相同樣殘酷。

    若是讓她知道，他君逸明明恢復(fù)了記憶，卻不要她，還親手把她推給書逸，推向火坑，這將比君逸想殺她更讓她絕望，不但不能讓她好轉(zhuǎn)，等同是將她已經(jīng)支離破碎的心再狠狠凌遲一遍。

    而她現(xiàn)在的身子，經(jīng)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枉他自詡聰明，卻自己將自己生生逼至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默了一瞬，他迎上她的目光，緩步走過去。

    “先用膳吧，一會又要涼了。”和光同塵俯下身先盛了一碗熱湯讓她潤潤胃。

    他很自然地坐在榻邊，勺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畫心唇邊。

    畫心下意識地張嘴，卻又猶豫了，掙扎著抬手去接碗，執(zhí)意要自己來。

    可她渾身的傷，傷筋動骨，盡管和光同塵竭盡所能地替她處理了，然而化神水浸過的傷口，極難愈合，許多地方還是鮮血淋漓，森森見骨，她連抬手都覺得費力，更別說是端著湯碗了。

    見畫心與他生分客套，和光同塵眸中靜水兩潭漾了漾，語氣卻是不起波瀾，“照顧病者是貧僧本分的事，女施主不必客氣。”

    畫心盯著湯碗怔怔出神，驀然問道，“你圖什么？”

    聞言，和光同塵的手猛然一抖。

    他能圖她什么？

    他圖她平安喜樂罷了。

    可惜這么一點微薄的渴求，上天都不肯成全。

    見他沉默不語，畫心又道，“我什么都給不了你。”

    心頭驟痛，面上卻從容，他淡笑，“施主什么都不用給貧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活著，便是貧僧的福報。”

    若是沒有此前那個似是而非的吻，畫心或許就信了他的一片佛心。

    哪有在她唇上流連忘返的渾佛？

    回想起那算不得纏綿的一剎，她面上一紅，心思百轉(zhuǎn)千回間，低垂眉眼避過他的清澈兩眸。

    不愿再尷尬地僵持下去，她妥協(xié)地張唇含住湯勺，小口啜著湯。

    見畫心終于進食了，和光同塵擰了大半個月的眉終于松了一半。

    喝了小半蠱湯，他又喂了她半碗米飯。

    雖食不知味，為了自己能好起來，她還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從頭至尾，畫心一句話也沒說，但是她的勉強他都了然于心。

    哀莫大于心死。

    現(xiàn)在給她吃什么都是無濟于事的。

    要救，就要從心開始。

    其實他根本沒有去過什么藥靈山，藥靈山也沒有什么紅衣白發(fā)的神仙，那些話是他故意托王嬸說的。

    因為此時能讓萬念俱灰的畫心牽腸掛肚，能讓她撐著一口氣活下去的，只有萬年前那個被她辜負(fù)了的赤冥。

    讓她知道，縱然世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了，但她還欠著債沒還，所以不能死。

    念及赤冥，和光同塵輕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畫心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頭，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他，半晌，“你也吃一點吧。”

    他受寵若驚似地笑了笑，“貧僧不餓。”

    “你瘦了。”

    聞言，和光同塵竟覺得眼眶微熱。

    她眼里，終于不再目空一切。

    她能，看到他了！

    否則，他都幾乎以為她不認(rèn)得他了。

    不管和光同塵有沒有回應(yīng)，她似自言自語般，又說了一句，“瘦了很多。”

    喉頭哽澀了許久，和光同塵才勉力平復(fù)了心緒，淡淡一笑，“無妨。”

    畫心望著他，眼珠子動了動，半晌后，冷不丁吐出三個字，“不好看。”

    和光同塵，“……”哭笑不得。

    唔，好事。

    不但能看到他，還能分得出瘦不瘦，好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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