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旺編造了一套謊言,讓費利佩和沈琦等人誣陷馬志善等這些從呂宋歸降的海盜,騙他們說這是巡撫大人的意思,把這些損招分別教給了費利佩和沈琦等人之后,又仔細觀察他們每個人的態度,看這些人似乎都并沒什么異議,自以為大功告成,事不遲疑,便趕緊找張彪去了。
張彪雖然對馬志善等人沒什么好感,但也知dà
這些人講究江湖義氣,馬志善收服了這些歸降的海盜,在玉枕洲落了戶,這一個來月也沒再給官府添過什么麻煩,特別是這次自己陷入了困境之后,馬志善還主動請纓幫忙,確實還讓張彪挺受感動。
摸清了巡撫龐尚鵬的來意,也明白了為什么劉謙會人間蒸發,張彪知dà
自己跟著劉謙辦錯事了,他也知dà
田有才肯定不會替他說話,翟寅依然會和他作對,更也沒膽子把這些西洋人和沈琦都給殺了,現在這些西洋人和沈琦都成了燙手的山芋。
如果依著馬志善的主意,由這位給巡撫大人幫過大忙的人出面調解,把責任全推給這些西洋人,說他們涉嫌擾亂月港的商業秩序,涉嫌詐piàn
,倒是也能說得過去,更何況龐尚鵬自己有難言之隱,即便這些西洋人不認罪,龐尚鵬也至于因此懲罰自己,相信田有才和翟寅也不至于對自己落井下石,讓巡撫大人難堪,這樣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雖然馬志善出自好意,但這主意也有一弊,大家可以心照不宣的化解眼前的這場危機,張彪也明白,這么做自己的前程也完了,沒準還會降職罰俸、調離月港衛所這個肥差,將來一輩子也再無出頭之日了。
思前想后,張彪覺得還是賈旺的主意更勝一籌,同樣能在巡撫大人面前買著好,又能讓這些商人感恩涂地,同時還能鏟除流落月港的海盜,解除了官府的心腹之患,那豈不是大功一件啊!
馬志善之所以主動幫張彪,也是有自己的難言之苦,他雖年逾花甲,膝下無兒無女,但做了多年的澳主,屬下還是有一些心腹之人,跟了他很多年,這些人對老頭比親兒都孝順,有些人跟著他回來了,有的還在呂宋島跟著林風,正在被西洋人圍捕追殺,如果自己不能為這些人謀條生路,將來他們回到家鄉之后,還是只能繼xù
做海盜,一旦被官府抓住,定是滿門抄斬。
知dà
自己去日無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馬志善誠心誠意想給張彪幫忙,期望能換取張彪投桃報李,正在和張彪聊得火熱之際,賈旺風急火燎的回來了。
到了門口,賈旺沒著急進門,朝張彪使了個眼色,張彪心中明白,賈旺把事辦成了,便很客氣的辭別馬志善出了門,把門順手給關上了。
現在屋里只有李旦和馬志善兩個人了,老頭依然十分憎恨這位少年沒有骨氣,玳瑁港失守之后,竟然投敵叛變,給敵人當起了翻譯,矜持地坐在那兒,不拿正眼看他。
李旦懂得這位二澳主的心思,也沒去多做解釋,從門縫里朝外偷偷看去,只賈旺趴在張彪的耳邊竊竊私語,張彪在認真地傾聽,不住地點頭,時而拿手撫摸著賈旺的腦袋,直到賈旺把話說完了,匆匆忙忙地帶著賈旺離開了這座農家小院。
看著張彪和賈旺鬼鬼祟祟的走了,聯想起賈旺用西班牙語和費利佩的對話,聰明伶俐的李旦已經猜出了他們的陰謀,一定是想讓那些商人嫁禍給海盜出身的馬志善等人。
盡管馬志善一直對自己視而不見,李旦還是忍不住給馬志善躬身施禮,馬志善假裝沒看見,閉上了眼睛。
李旦又來到門口觀察了一會兒,院子里的十來個官兵正在收拾行裝,準bèi
集合,有人到廂房正把費利佩和沈琦等人帶了出來。
李旦會轉過身,撲通一聲跪倒在馬志善的腳下,哀求道:“二澳主大人,咱們也趕緊逃命吧,大事不好!”
馬志善剛才和張彪談得挺投機,誤以為張彪會按照自己的主意來辦,便厭惡地看了李旦一眼,撅著花白的胡須,又把頭昂了起來。
看這小老頭還是冥古不化,李旦也有些生氣了,站起身來拉住了馬志善,趴在他的耳邊說道:“二澳主,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剛才聽明白了那翻譯官和費利佩的對話,他們正在謀劃把搶劫商船、劫持人質的罪名按到你們的頭上,以便給這些官賊解圍,你懂了嗎?”
馬志善立kè
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了李旦,驚訝地問道:“你說什么?”
“你這兒有多少從呂宋回來的人?”李旦也著急地問道。
馬志善滕地一下站了起來,起身就想往外走,被李旦死死地給拽住了,怕外面的那些官兵對他們不利。
李旦趕忙低聲問道:“二澳主大人,且慢慌張,請問你沒有辦法能讓我先逃出去?”
馬志善本來就是將信將疑,聽李旦這么問,懷疑這孩子沒按什么好心,掙脫了李旦的手,來到了門口,隔著門縫看去,只見費利佩等十幾個西洋商人和沈琦正在出院子集合,手執兵刃的官兵似乎對他們也挺客氣,全都不慌不忙地出了院門,留下了兩名士兵把守住這座房子。
馬志善傻眼了,如果張彪聽從自己的主意,那么,這時候應該是派人把自己送到漳州府去見龐尚鵬,然后,馬志善會編造西洋商人擾亂月港的商業秩序,涉嫌詐piàn
等原因,替張彪等人開脫,憑著自己曾幫zhù
過官府,彈壓那些不服從安置的屬下這些功名,再借機為張彪的臉上貼貼金,以便將來和張彪聯手,把控月港的生意。
看來自己是被張彪這個混蛋給出賣了,馬志善頓時怒火中燒,剛想把門打開,卻被李旦猛拉一把,差點摔倒在地上。
“二澳主大人,你這兒到底有多少人可用?”李旦繼xù
問道。
馬志善早已放qì
了和官府對抗的念頭,坐回到椅子上,無奈地嘆道:“唉,都怪我一時糊涂!玉枕洲上跟我的人不少,雖然他們多有些傷殘,但個個都征慣戰,對付這十來個官兵不在話下。不過,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逃命回來的,老夫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和官府對抗去送死啊,唉!現在該怎么辦呢?”
“二澳主大人,憑著官兵現在就十來個人,恐怕他們也不敢貿然對你們下手,我猜測他們會先把那些西洋商人送走,然后再從衛所搬援兵來包圍村莊,只要那些西洋人聽從了賈旺的主意,說是你們劫持了他們,官兵就敢放火燒了你們村子,把你們全都當成海盜殺死。”李旦答道。
馬志善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徘徊了一圈,打開了房門,李旦倒也沒再攔著他,而是沖到了他的身前。
李旦剛剛邁出門檻半步,就被兩旁的官兵用長槍頂住了咽喉。
“你們要干什么?快請你們的長官張彪過來說話!”馬志善高聲叫道。
李旦趕忙又撤回到了屋里,兩名官兵用長槍又頂在了馬志善的胸口,逼著他又退了回去,隨后,官兵把房子上了鎖。
李旦雙手合十,迷上眼睛祈禱了起來。
馬志善不屑地看著李旦,問道:“你神神叨叨的念些什么?西洋人的主能保佑得了你嗎?”
李旦祈禱完畢,睜開眼睛答道:“二澳主啊,我在祈禱費利佩先生能不辜負主對他的眷顧,希望主能保佑他守住良知,不說謊!”
“不說謊?”馬志善有些不屑地問道。
“對!只要費利佩先生不說謊,相信張彪等人就不敢輕易對你們動手;即便他們敢動動手,咱們奮起反抗,也不為罪過!”李旦堅定地答道。
馬志善也曾信仰過媽祖菩薩,這一輩子媽祖菩薩好像也沒有怎么眷顧過自己,當二澳主的這些年,有奶便是娘,早已把信仰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自己跑來給張彪出的主意,便是編造的一套謊言陷害那些西洋客商,而現在卻要祈禱那些西洋客商別說謊,讓這位小老頭頗顯尷尬。
“但愿那些紅毛鬼別說謊吧,媽祖菩薩保佑。”馬志善也祈禱了起來。
對于費利佩和沈琦等人會不會聽從賈旺的主意而說謊,李旦也判斷不出來,只好在胸前不停地畫著十字架,默默地繼xù
祈禱。
馬志善看李旦非常的虔誠,受到了他的感染,心中也開始祈禱了起來:從釋迦佛祖、彌勒佛祖、觀音菩薩、媽祖菩薩、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一直到自己的祖宗八代,全都祈求了一遍,盼著眾神保佑那像鬼一樣的西洋佬,可千萬別說謊話!
張彪派給賈旺幾名士兵,把費利佩和沈琦等人送到了九龍江河口碼頭,等他們登上了船,又悄悄的派了名心腹,讓他回衛所去搬兵,自己帶著隨從返回了村莊。
賈旺帶著費利佩和沈琦等人乘船沿九龍江逆流而上,一路上用西洋話和費利佩等人聊著天,給這些西洋人描述將來在月港經商發財的前景,時而也和沈琦聊幾句,勸沈琦一定要聽從自己的安排,把這場危機全推到海盜頭子馬志善身上,以便給巡撫老爺和知府大人解圍,并一再給沈琦強調,千萬不能再提什么劉謙、劉大官人了……
村里住著三十多名跟著李成懷回來的壯丁,他們都是在仁牙因河口岸和西班牙人打仗的時候,受了些輕傷,生活都還能自理,這些人當了半輩子海盜,回來之后也沒地方可去,又不愿接受官府派給他們的勞役,只好又投奔在月港做小買賣的二澳主馬志善,在村里落下了腳。
馬志善哪有能力養活這些人,一個多月下來,這些人就把馬志善給吃空了,老馬本以為逮著這才機會,能和福建都指揮使司駐守月港的總旗張彪搭上關系,將來好給這些人謀條生路,沒料到現在卻弄巧成拙,被人當成傻子給賣了。
送走了賈旺等人之后,張彪帶著幾名官兵在村里轉悠了一圈,發xiàn
沒有任何異動,心中狂喜,只要賈旺把這些商人籠絡住了,把所有的責任推給這些歸降的海盜,等衛所的援軍一到,便將這個村子給鏟平了,到時候,相信上至巡撫,下至黎民百姓,都會覺得大快人心,官老爺們再也不用擔心這些歸降的海盜們鬧事了,自己就立下了大功一件!
正在張彪滿處轉悠的時候,遇見了一瘸一拐的李成懷,他聽說翻譯官賈旺帶著那些西洋客商都走了,船上卻沒有見到馬志善,便到馬志善的家里去看了看,守門的官兵不讓他進去,李成懷心生疑慮,想找張彪來問問。
李成懷給張彪躬身施禮,問道:“張將軍,聽說那些商人坐船走了,怎么不見我的老哥哥,他現在到哪兒去了?”
張彪知dà
這位七澳主的威望,只要他一聲令下,那些歸降的海盜們就能把自己給扔到海里去喂魚,現在援軍未到,還得先穩住他們。
“啊!原來是七澳主。”張彪假裝肅然起敬,躬身還禮。
李成懷慚愧的低下了頭,講道:“張大人,千萬別再叫什么澳主了,草民李成懷還望將來在張大人的幫襯下,帶著眾兄弟做好良民,請張大人多多關照。”
“呵呵,李成懷,你們明白自己的處境就好!你也聽說了,就眼前這點爛事,居然驚動了巡撫老爺,不瞞你說,本官已經依了馬老爺子的主意,剛剛把那些西洋鬼子押走,送到知府衙門去了,可咱也總得有個原告吧,現在馬志善老先生正在運筆著墨,按照本官意思寫狀子呢。”張彪答道。
李成懷聽到這兒,就已經知dà
張彪在說謊,因為馬志善根本就不識字,其中必有蹊蹺,沉住氣給張彪躬身施禮,懇切地講道:“多謝張大人給我們出路,今后我們這些人都唯大人之命是從。”
張彪把手一擺,答道:“一切都在本官的把握之中,七澳主,回家等好去吧!”
“小人在家中備下了薄酒,連日來一直盼著大人光臨寒舍,借此機會,小人今日想敬大人一杯,請大人賞個臉吧。”李成懷殷勤地講道。
張彪覺得援兵馬上快到了,這李成懷還是個殘疾,為了穩住他們這些人,便答yīng
了下來。
李成懷把張彪等人接到了自己的家中,其實也就是幾間殘垣斷壁的茅草房,哪里有什么家的樣子,一張破舊的桌子上擺著幾個大海碗,旁邊放著一大桶米酒,散發出撲鼻的清香,桌子下面有幾條長凳子,墻上貼了一張菩薩,前面擺著香爐。
這里倒是沒有外人,張彪等人踏實了許多,既來之、則安之,便坐在長登上準bèi
開懷暢飲。
李成懷打來清水,洗干凈了大海碗,抱起酒壇,給大家倒上酒,又去翻了翻家中的幾個壇子、蓋碗和大鍋,也找不出什么吃的東西,尷尬地笑道:“我們剛剛從海外回來,家徒四壁,讓大人見笑了,小的這就去弄些下酒的菜來。”
張彪也不客氣,品了一口米酒,叫道:“好酒!弄幾條鱸魚,來只鴨子,再配些鵝肝也就夠了。”
“請張大人稍等片刻。”李成懷說完,就趕緊出了門。
張彪等人繼xù
干喝了起來,準bèi
吃飽喝足,靜等著援兵一到,把這同伙全都干掉,相信無論是翟寅、田有才、還有龐尚鵬,誰也說不出什么,興許還得對自己大家表彰。
正在異想天開的時候,突然聽見門口有動靜,還以為是李成懷回來了,張彪大聲問道:“七澳主,下酒菜可曾辦來了?”
有人一腳踢開了房門,七、八個壯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進來,將一把把亮錚錚的鋼刀架在了張彪等人的脖子上……
隨后,李成懷一瘸一拐的進來了,扔到桌子上一只醬鴨子,講道:“張將軍,慢慢吃,等你們吃完這只鴨子,還見不到我那老哥哥回來的話,你們就給這鴨子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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