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意識絲僵硬，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

    空間像突然變成了真空,四面八方的擠壓之力將悠揚的意識撕扯,又重重地踏在了“地面”。

    時間猶如噩夢一樣漫長。

    悠揚若立時舍棄這段外連的意識絲,便可全然避開這股碾壓的巨痛,但與之一同舍棄的，還將有她剛剛獲得的記憶。

    那些碎片，那些承載著秘密的記憶，她目前雖不確知它們的用途。但直覺告訴她,這很重要。

    意識在黑暗中嗚嗚地嘶鳴，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那越來越擴散的嘶吼聲,使得整個空間都在震動。

    她貼在“地面”上,艱難地抬起了頭。

    大概有一秒之久，或許更長，也或許更短。

    “世界”突然亮了。恐怖的嘶吼聲像被擰斷了脖子。

    墨鯊黑夜一般的意識層面又恢復成了灰淡的白晝。

    但這白晝被大片渲染。在那些零亂浮動的記憶片斷中央，顯出一抹赤紅的影子，它如太陽一般照亮了整個空間，那些或灰色或黑色的記憶仿佛被紅色的重彩重新涂抹了一遍。變作深深淡淡的紅。

    “就是這些？”血劍的手拂弦似的漸次撩過那些圍聚在他身邊的記憶片斷，又一一拋飛。

    悠揚幾乎想罵人了。血劍竟然將自己的整個意識體侵入了墨鯊的意識層面。而且事先絲毫不打招呼。

    且不論他本就強大的實力。

    就光如此大喇喇毫不收斂地闖入，無異于持刀行兇。

    她終于知曉剛才的黑暗和嘶吼因何而來。

    那是墨鯊的意識體在反抗。

    可惜，兩人巨大的實力差距，決定了現在的情形不是激斗，而是純粹的碾壓和暴力突破。

    “收……斂你的……意識……”簡悠揚斷斷續續地將自己虛弱的意識傳了過去。

    壓力終于如風一般回縮，簡悠揚的意識絲緩緩站起，但血劍的身周卻更加駭人。他如同站于風暴的核心，那些記憶片斷雪花一般被緊緊地吸裹，它們在風暴的軌跡中肆意旋飛，發出或尖叫或低沉的嘯嗚。

    然后，在某個不可承受之點，“啪”得爆開。

    成為更碎的碎片。

    “不要有意識攻擊！”簡悠揚急促地傳聲阻止，“若不想這些秘密消失，就趕快收斂你的意識威壓。”

    然而，血劍只是扭了扭頭，看了她一眼。

    “如何收斂？”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丁點兒想要收斂的樣子。他開始好奇地逗弄那些記憶片斷，不斷地拍飛，又不斷地吸裹。

    簡悠揚累得吁吁喘氣。她在努力靠近血劍，不，正確地說，她在努力靠近那些記憶雪片。她需要盡快將這些記憶擺放整齊，而血劍在這里，只會越來越亂。

    更重要的是，血劍身上屬于劍者高手的意識攻擊，即便他能夠控制，也不可能做到毫無傷害。若放任他在此長久待持下去，那么墨鯊最好的結局也是變成白癡。

    一個完全失去記憶的白癡。

    到時，她之前的努力全然作廢。那些藏在意識深層尚未覺醒的記憶碎片，也將會永遠塵封。

    “他臉上的是什么？” 血劍突然抓住了一個碎片，好奇地看了半響。

    悠揚的意識絲緩緩靠攏，發現他抓住的正是墨鯊流淚哭喊的記憶碎片。

    但這對血劍來講是純然陌生的。

    劍者不會流淚。即便劍鞘，她們也只能做出哭喊的動作，而不會有任何咸澀的液體流出。

    但悠揚已沒有時間在這里多做解釋。她開始迅速動作，從血劍周圍搶奪那些正在復蘇的記憶。

    她得盡快讓血劍出去。她暗暗思索。

    “你可否先出去，我隨后再跟你解釋？”悠揚一邊說著，一邊艱難地撈取那些紛亂的碎片。她的意識絲晃動的厲害，像是隨時會被分離。

    “我為何要出去？你說不說？”血劍說著，抓在他手中的碎片竟被他一掐為二，斷開了。

    可惡——！

    簡悠揚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她此刻突然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她只想沖著那個可惡的人給上一拳頭。強烈的意念，悄無聲息地凝聚，悠揚的意識絲竟瞬間化作一枚核桃大小的秀拳，對準血劍的左眼轟了上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悠揚只聽到血劍“嗯”得一聲，意識體虛晃，竟消失了。

    簡悠揚顧不得細想這其中的原委，她迅速動作起來，猶如一個旋轉的陀螺，所有的記憶按照她的理解給整齊地排成了三個圓。

    三圓相套。最外圍的是復活后的記憶，中間層是上次死亡前的記憶，而最里層則是那些含著秘密的記憶。

    最里層是她特意關照的所在，她依人類成長的順序將其大致組合。

    而后，留下一道隱藏的暗示，迅速離開了。

    125.

    意識絲回歸身體，但簡悠揚絕料不到她眼前所見。

    血劍的臉，不，血劍的左眼竟起了一圈烏青，在他那張令人驚艷的面孔上格外的違和。

    “你對我做了什么？”血劍皺著眉，手掌在眼睛處揉搓。

    悠揚極力平靜她內心的愉悅，像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異樣般，避開了這個問題，回答道，“你之前看到的是眼淚，通常會在悲傷或痛苦時流出。當然，有些……大笑時也會。”

    “為何我不會？你會嗎？”

    血劍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還有，什么是悲傷？”

    簡悠揚第一次更加明確地認知到這里的原住民幾乎只有憤怒這一種情緒。

    “我們所看到的……”簡悠揚望了望灰蒙的天色，似乎并無不妥，“是另一個種族，跟現在的我們不同。至于悲傷，……譬如說你的劍鞘死掉了，這時你就會覺得悲傷。”

    血劍抱臂沉思了一瞬，搖頭，“不懂。要悲傷何用？眼淚能殺死對手嗎？”

    簡悠揚無語。她實在無法對一個非人類講清楚人類的一切，尤其，這個世界還有那么多的禁忌。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記憶可能是關于……”簡悠揚暴走了兩步，這樣遮遮掩掩的講話，可真費勁。

    她隨手削了把樹枝，發泄一般在地上涂畫起來。

    但是，半息過去了，畫面雜亂成形，地表卻無半點變化。

    簡悠揚握拳沖著天空猛揮了下，右手握緊樹枝，不再胡亂涂鴉，而是有意識地將要說的話轉成了簡圖。

    血劍最初只覺得新奇和怪異，但漸漸地，隨著圖片一副接著一副連綴成篇，他的整幅心神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這果真是一個大秘密！

    他的目光突然轉向墨鯊，看著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體，第一次破天荒地關心了起來，“他這樣，沒事？”

    簡悠揚暗吁口氣，功夫果然沒有白費。

    相信這個時候再來醫治墨鯊，他是不會另生枝節了。

    不過，墨鯊的情況確實不怎么好。

    哪怕是劍者，意識受創，可不比*，可以快速復原。

    簡悠揚拿出數塊黑晶放入墨鯊手中，讓他緩慢吸收。然后，又將傷口一一處理干凈。她一邊動作，一邊沉思，不由得想起外域中的巨樹，那可是具有強橫的治愈力。據說無論是外傷還是內疾，都可痊愈。

    “內城中有類似母樹的存在么？”她朝向一旁的血劍問道。

    血劍敲了敲額頭，“母樹自來只有一棵，你的意思是要將他送到外域？”

    “他的情況要看看再說，內城有通往外域的路么？”簡悠揚原以為只有內城開放日，才可通行。

    “當然有。不過嘛，現在去，只能通過迷霧森林……”

    “迷霧森林？內城也能進入迷霧森林？”簡悠揚自入內城以來，一心打探飛升的消息，倒還未曾有過出去狩獵的念頭。

    血劍“哧”笑一聲，“莫非你以為迷霧森林只有三層不成？自內城進入的是四到八層，至于再深入嘛……”血劍突然頓了一下，他饒有興味地盯著簡悠揚，“對了，你交換的消息，要不要聽？”

    簡悠揚“嚯”地站了起來，她想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些，但身體已先有了動作。她磨了磨牙，雙臂交握跨立，“洗耳恭聽！”

    血劍原想再逗弄一下，反悔不說，但當他看向簡悠揚的那雙眼睛，那其中突閃的赤色火苗不知為何讓他的心蕩了一下，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劍皇并未外出，他在禁地之中。”

    簡悠揚足隔了五息，才重又問道，“禁地在何處？”

    “迷霧森林最深層。但以你的實力，不可能！”血劍毫不溫柔地直接給出了評判。

    “不過，你還有另一個途徑。”

    簡悠揚抿唇不語。

    血劍突然覺得無趣，“半年后，炎季的挑戰月，你只要能獲得前五名，便可向所屬城主提一個條件……若是頭名，可直接面見劍皇。”

    直接面見劍皇！

    簡悠揚眼中的火苗“騰”地竄飛了起來。

    “多謝！”四目相對，她盯視著血劍，第一次鄭重的道謝。

    兩人的赤瞳，如同原野中四簇原生野火，于寂靜中燃燒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唉呀呀，各燃各的，不過，有木有一點小曖昧？

    接下來終于可以安排男主的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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