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九天上午，第六輪的廝殺如序拉開。

    戰臺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出了變動，三個扁弧形臺面忽然如水一般融開，中央控制塔驟然升起，同樣轉換了形態，化作了一個在大多數劍者眼中模樣奇怪、卻有些猙獰的東西。

    然而，那些已經開始覺醒記憶的劍者，卻一眼認出，這是一只成年體的云獸。代表著無上的威壓和殺戮。

    五彩的、厚重的云獸之下，原本的三個戰臺幾息之間已銜接得嚴絲合縫，再次看去，已儼然是一個巨大的圓盤。

    不過，這圓盤之上暗暗淺淺的血跡，卻是經過了一層一層的疊加再疊加，而全然保留了下來。腥，咸，還有些微甜，紅、黑、野蠻、暴力，全部雜糅在一起，如加了蜜糖的興奮劑一般粘連向整個浮空戰臺。

    ……

    對戰，依然是由后至前的順序。

    七號對六號，五號對四號，三號對二號，一號輪空。

    而這其中的五號赫然是悠揚熟識的墨鯊。

    悠揚的比試則是在第三場。對手，二號，墨音。

    第一場，以兩名劍者的自爆死亡而落幕。第二場，墨鯊重傷而敗，但他的對手險些被他挖走了半顆心臟。

    不過，這兩場廝殺，悠揚竟未曾前來觀戰。

    直到上午近十一時，第三場次開始，二號墨音已飄如落葉一般旋身跳上了戰臺。渾身劍氣直指向對面。

    然而，對面卻空蕩蕩的，悠揚仍不見蹤影。

    ——怎么回事？要棄賽？

    ——害怕了！肯定是！別忘了，那破劍鞘只有一條命！

    觀戰劍者們開始慢慢沸騰，他們不無期待地想著，最好讓她棄賽！

    他們的情緒開始向上涌漲。

    可惜，還沒等他們的心思活絡開泛，臺下劍者群中赫然多出了一道格外瘦小的身形。

    悠揚看著這些劍者激動地、滿是期盼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徹底破裂，但又很快取之以另一種驚詫莫名。

    因為，悠揚的臉上、脖頸間，□□出的雙臂和小腿上，全部布滿了疙疙瘩瘩的褐色傷疤，這讓她整個人遠遠看去像一個行走的花斑獸。

    不但如此，悠揚走起路來，身體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鈍響。

    使人感覺她不像是活著的，而像是……對了！像是浮空戰臺每次變動時那些看不到的機關所發出的齒輪咬合的聲音。

    觀戰劍者群中，有人發出了噴笑聲。不屑的，嘲諷的。

    悠揚暗自翻了下白眼，她狠狠揉了把自己的眉頭，眼下這情形全是拜那位剛剛才勉強替她修補完的瞎子修補師所賜，昨天下午那人信誓旦旦說是欠了瘋劍一個情面，索性便還在他的徒弟悠揚身上，結果……，結果，悠揚不但差點錯過自己的賽次，還……還將身體給修出了別的毛病！

    悠揚急走了兩步，她立即停下，而后，迅速凝出自己的“劍體”，干脆踩著飛劍滑行上了戰臺。

    期間，有個別劍者想要使壞阻攔的，被她直接抓起，給連人帶到臺邊，重重地磕在戰臺邊緣，丟下。

    這一舉動又引得劍者一陣喧嘩。但她終究上了戰臺。

    但是，她剛落至臺面，還未站穩，便陡然感到一股急風吹起，風訊中帶出濃重的侵略意味，但并無殺意。悠揚未躲。

    而待風落，悠揚身后傳來一個淡而拖長的聲音——

    “長得真丑！”

    聲音緊貼著悠揚的耳朵，仿佛在耳語一般，卻又清晰地傳遍了全場。

    悠揚對此的回應，便是扭頭，錯開，盯緊對方的身體，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黑發黑眸，二號，墨音。

    墨音的黑色長發全部收束，搭在肩膀的左側，前額的碎發很長，使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明顯與別的劍者冷冰冰的樣子不同，嘴角竟始終掛著一抹笑意，雖然，這笑意怎么看怎么邪氣。

    悠揚將眼前之人同她意識中的二號匹配完畢，正視向墨音的眼睛，“多謝欣賞，我想，我丑得很有吸引力。”

    墨音楞了一下，而后，突然發出哈哈的大笑聲。他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又靠近了悠揚，鼻子使勁地在悠揚身上嗅了一圈。

    “嗯，的確有吸引力，看來，看上你的劍者倒不只我一個。”他言中所指顯然是提前標記了悠揚的劍者。而悠揚身上的標記氣息，本就不必這么湊近去聞，墨音顯然故意如此。

    “不過，這樣倒省了我的麻煩，不用結這無聊的契約，不如，你直接跟著我吧，替我治療，我保你不死。”

    墨音說話的語氣不怎么疾厲，簡直就是在調笑。

    不過，這些話在地球人靈魂的悠揚聽來，倒是十分正常，她甚至還速度地考慮了一下對方所說內容的可能性。畢竟，既不用那個什么見鬼的契約，又可以確保安全，這在悠揚理解就是私人醫生嘛。

    但是，即便是劍皇他老人家親口說出這話，也不過是提高了安全系數，絕對安全，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悠揚直接回道，“等你打過我再說吧。”

    但墨音的反應跟悠揚預料中的不同，他仍是牢牢緊盯著悠揚，似乎固執地要一個說法，“哦？也就是說，你同意了？”

    “可以考慮。”

    “嘩——！”

    這次是劍者群體笑開。

    他們笑得極為夸張，連那些前來觀戰的劍鞘也一并張大了嘴、驚呆地望向悠揚，她們那表情活活像在看一只可憐的猴子。

    悠揚意識絲散開，但只捕捉到幸災樂禍、期待、激動等情緒，這些人正笑得不可自抑，并未說什么有用的信息。

    索性，悠揚直接問向了墨音，“他們為什么笑？”

    墨音臉皮迅速抖了一抖，“你不知道？”他實在驚奇悠揚作為一個劍鞘竟不知道自己的名聲？

    他的左手手掌使勁捂住了自己唇間逸出的笑聲，憋得整個胸膛都在震動。

    現在，他實在是十分好奇悠揚接下來會有的反應。他的嘴角斜飛而起，臉上露出更深的笑意，而后，他的整個身體迅速靠近悠揚，左手一放、疾伸，手指快而精準地捏向了悠揚的下巴——

    “因為，我還有一個名字，他們叫我‘淫劍’。”

    ……

    3

    悠揚的反射弧第一次有些長。

    然后，悠揚也開始笑了。

    但悠揚的笑卻讓墨音和那些觀戰劍者停了下來。

    ——那個劍鞘為什么笑？

    悠揚的笑他們當然無法理解。那兩個字的諧音勾起了她對地球的思鄉之情。所以，她哪怕知道墨音的原本企圖是要讓她恐慌，是羞辱她。她仍然稍稍原諒了他一分鐘。

    事實上，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并未多久。合計來算，絕不會超過兩分。

    所以，在悠揚默念的一分完畢之后，她率先發起了攻擊。可她明明還在笑著。

    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為，與墨音的“淫劍”之名齊名的，還有他的強大。

    一個劍者若不強，是沒有資格擁有稱號的。

    哪怕這個稱號絕非夸獎。

    悠揚的32把劍體，在發出的那一刻，便同時附加了赤焰和天賦融化。劍體如長虹一般刺向墨音。

    不，更準確來說，它們通通刺向墨音的□□。

    而更令人瞠目的是，墨音的劍體竟全數而出，89把黑色的細長劍體，豁然現身于空，猶如兇獸的盤旋巨鉗，不過輕輕一撩，便把悠揚拍下了戰臺。

    ——什么？

    ——拍下了！

    ——輸了？

    觀戰劍者不由地跳起，他們的眼球牢牢鎖視著悠揚飛出的那道拋物線，落了！真要落了！

    心都要蹦到舌尖上。

    但，那驚險的最后一秒，悠揚手中猝然彈出數道透明的彈力繩，渾如蜘蛛吐出的黏絲，一個兜頭急轉，瞬間，第二次躍上了戰臺。

    但這次，遠沒有上次那么容易和平靜。墨音悠哉地站于戰臺，而他的劍體卻早早地蓄勢待發，只一徑瞧緊了悠揚的動作，單單等她這一將將轉化危機的時刻，給予她當頭一棒，迎面痛擊。

    89把劍體，不要說是全部的攻擊，單單論劍體的威壓，也讓悠揚的全身隱隱作痛。更何況，她的身體才剛剛由一個不怎么靠譜的修補師補過，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在戰斗中，突然傷口崩線，四分五裂。

    “嗬——！”

    在這想法閃過的瞬間，悠揚忽然嚇了一跳，因為首先崩裂的不是她的傷口，而是她那頭剛剛過耳的短發。

    頭皮隨著89把劍體的逼近而驟然緊痛，無數紅色的碎發像燃過的爆竹一樣紛紛墜落。

    而緊隨頭皮遞接的，可是悠揚那顆腦袋。

    彈跳，躲避，89把劍體緊追不舍，逼近，再逼近，血液從七竅中流出，如飛纓在空中瞬間跌散。

    墨音看著、瞧著，心情十分得好。他要仔仔細細、一手一腳地將這個劍鞘□□出來，直到……直到他滿意為止。

    想到這里，墨音的嘴角不由又上勾了一些。

    劍體驟然再次加速。一邊催命追殺悠揚，一邊又偏偏留出那么一道微末地、可存活的、仿佛是希望似的通道。

    希望？變態劍者留下的希望？

    而悠揚赫然將自己團成了球，32把劍體全部收束在身側，體內元力高速運轉，擠壓，再擠壓。她在小心翼翼地做著準備。

    與此同時，沒人看到的是，悠揚的赤瞳中竟忽地燃起了火。

    ——是真火！是具現的瞳火！

    ...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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