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一拍手掌,馬上就有四個纖腰束腹,湖藍綢裳的小丫鬟,搖擺著身姿,斟酒布菜。
葛九攔著一個手拿酒壺的丫鬟,一手抓起酒壺,一手拿起朱由松面前的酒杯,說道:“姑爺,我的酒癮上來了,讓我先嘗一口。”
朱由松知道,這是他信不過這個姚千,心里雖然不以為然,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點了點頭。
葛九倒酒入杯,輕輕一抬,唇不及杯,酒已入口。砸吧砸吧嘴,道:“好酒,姑爺可以放心飲用,這酒滋味淳美的很。”端上每一道菜,都有侍衛攔住驗毒。
姚千暗暗心驚,這個人的身份,恐怕不像給自己的老友,錢謙益說的那么簡單。
心里雖然驚訝,但是姚千臉上絲毫看不出來,他仿佛沒有看到朱由松的侍衛的動作,不以為杵地舉杯敬酒:“今日撞了公子的寶船,在下這里賠罪了。”
朱由松哈哈一笑,指著方依敏說道:“這位方大小姐,像我剛才的船,家里不下千艘。我們都不是小氣的人,我看你也頗為順眼,不妨交個朋友。和一艘船相比,我倒是大大的賺了。”
“哦?莫非是徐州方家的大小姐?”姚千舉著酒杯,問道。
“不錯,就是她。”
方依敏冷哼一聲,緊挨著岳盈盈,只顧給她講江南菜色的優劣,眼皮都不抬一下。
姚千心里暗道,這人和方家大小姐如此親近,一定是徐州方家的親戚。我看他舉止非凡,身后又有這么多護衛簇擁,莫非是俞家的少爺?
他身為江南巨賈,南俞北方早有耳聞,這次受了錢謙益的請求,攔著這伙人,沒想到竟然這么有來頭。錢謙益是他的好友,同時也是東林黨的骨干。姚千身為江南巨賈,本來就和東林黨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酒過之后,姚千說道:“福八小友,今夜不妨在我這船上歇息一日,明日即可到徐州,到時候再走不遲。”
朱由松站起身說道:“那就敬謝不敏了。”
一個侍立在一旁的俏婢,輕輕福了一記,說道:“貴人請跟我來。”
朱由松帶著岳盈盈來到一個船艙前,看見方依敏還跟在身后,揶揄道:“方小姐還請自重,我們“夫妻”要歇息了,你跟來做什么?”
方依敏聽他把夫妻二字咬的很重,心里一陣醋意,說道:“你沒看到這個人把我也引來了么,我的房間也在附近,你嚷嚷什么?”
朱由松這幾天,早就覺察到這個刁蠻小姐的心思,他故意示威的把手攬在岳盈盈腰肢上,瞪了她一眼,進到艙內。
岳盈盈不解地問道:“福八,你怎么總是跟敏敏吵架。”
“哼,這個人沒安好心,你有沒有覺得她怪怪的,她沒對你做什么吧?”
岳盈盈好笑道:“你說什么呢,敏敏能對我做什么,她手無縛雞之力,我可不一樣。”
“反正到了徐州,就讓她滾蛋。”
隔著一個艙板的方依敏,此時正翹著屁股,把耳朵貼在木板上,聽得清清楚楚。她冷哼一聲,恨恨地捶了一下床上的被褥,心道:想讓我走,沒門,姓朱的你等著,本小姐豁出去了。
此時,主艙之內,姚千臉上從容的神色早已不見,焦急地在艙內走來走去。錢謙益坐在桌前,說道:“你別亂晃了,晃的我頭都暈了。”
姚千停下腳步,面帶憂色,問道:“受之,這個人我看來頭不小,你真的要招惹他?”
錢謙益臉色鐵青,將酒杯一扔,沉聲道:“確實不小,你知道他是誰么?”
“他可能是松江俞家的公子。”
“哈哈,俞家?一個商人的兒子,就算再有錢,他敢擺這種排場?”錢謙益恨極之下,忘了身邊老友也是個商人。不過姚千已經沒有心思計較這些,忙問道:“那他是?”
“洛陽小福王,朱由崧!”
“什么?”姚千大驚失色,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扶著錢謙益說道:“就是那個總督魯豫兩省,剿滅一陣風的小福王?”
“沒錯,就是他。”
“受之,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個人惹不得啊。前些日子,東番島一帶的海峽,起了一場大戰。縱橫海上多年的大海梟鄭芝龍被人一網打盡,東番島上他的全部基業,還有一千多艘戰船,都被一個人趁機收了,你可知道這個人是誰?”
錢謙益醉心官場,詩詞文章。對于這些事倒是一向不甚明了,問道:“是誰?”
“就是這個洛陽小福王的表兄,鄒義!他的哥哥在江浙道,異軍突起,手里好似有無盡的本錢,已經把咱們當地的商戶打壓的慘不忍睹,眼看就要把手伸進咱們的產業了。現在他弟弟控制了海峽,又有這么多船只,只怕將來江南一帶,最大的商人,非他莫屬了。”
錢謙益不以為然,說道:“哼,有命賺,他也得有命花。朝中已經有人跟我通過信,當今圣上和先皇大有不同,魏忠賢這個逆賊授首的日子不遠了。等誅除了此獠,咱們的人已經決定,保周延儒入閣。到時候,眾正盈朝,我倒要看看,這個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藩王,還能猖狂到幾時。”
姚千眼珠一轉,暗道,撓度是你們的事,只要你今天不要在我的船上,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到時候你們就是鬧個天翻地覆,也和我沒有一點關系。
姚千退出去以后,屏風后面竄出一個老奴,抱著錢謙益的腿,哭嚷道:“老爺,少爺的仇不能不報啊,這些日子,老奴一閉眼就是少爺慘死的畫面。現在仇人就在眼前,咱們就這樣放他們走么?”
錢謙益扶起他來,看著這個一直陪伴自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說道:“不是我想放他走,今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他的身邊這些人戒心十足,我們很難有機會殺他。
再說了,我現在半路截殺了他,死者為大,朝廷肯定會把他風光大葬。他的家人,他的妻妾,他的心腹都會安然無恙。等我們堂而皇之,打進洛陽,才是對我兒,最好的交待。”
他端起酒壺,澆在地上,陰測測地說道:“景軒,你且看爹怎么給你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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