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的主力忙于湖廣會戰(zhàn),張勇和趙良棟前去給安慶解圍,有很大的可能成功。
這份功勞,吳三桂本來是想留給自己的,但是又有些顧慮,現(xiàn)在正趕上清廷力捧“河西四將”,有意用他們制衡自己,干脆就把這份功勞塞給張勇和趙良棟,表面上是好意,其實卻是捧殺。
為安慶解圍當然是一份大功,但是接下來呢?
“河西四將”既然這么能打,長江沿線又處處烽煙,當然要能者多勞,讓他們繼續(xù)為朝廷征戰(zhàn),不管是南下江淮,還是支援湖廣,甚至渡江進攻南京或者江西,張勇和趙良棟下一個任務肯定不會像救援安慶這么輕松,早晚得和楚軍的主力正面死磕,想想濟爾哈朗和勒克德渾的下場,再看看孔有德和尚可喜現(xiàn)在那副慫樣,就可以肯定“河西四將”不會從楚軍那里撈到好果子吃。
先胖不算胖,后胖壓塌炕。
誰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甜!
吳三桂打定主意,要在徐州坐看云起云滅,濤落濤生,直到最關(guān)鍵的時刻再出手。
但是接下來的兩個月,從湖廣傳來的一封又一封戰(zhàn)報,漸漸讓他有了幾分擔心,有點坐不住了。
在西軍的猛烈攻勢下,楚軍節(jié)節(jié)敗退,一直無法穩(wěn)住陣腳,不但接連丟了襄陽府、承天府、德安府和常德府,最近竟然連岳州府也被孫可望攻占,湖北全境只剩下一個黃州府,湖南省城長沙也門戶大開,暴露在西軍的兵鋒之下。
這兩個月中,張勇和趙良棟等“河西四將”率軍南下,順利為安慶解圍,飲馬長江,據(jù)說清廷正考慮調(diào)他們的老秦軍和屯布兒一起,沿長江北岸向湖北進軍,和譚泰、孔有德夾擊黃州府,把楚軍徹底趕到長江以南。
“汪克凡竟然丟了大半個湖廣,難道說,楚賊真的是師老兵疲,不是朝廷王師和西賊的對手?”吳三桂存著坐山觀虎斗的心思,卻不是坐看猛虎吃掉肥羊,變得更加強大,如果楚軍真的被西軍和清軍聯(lián)手滅了,他一直在徐州按兵不動,就是無法原諒的重大失策。
“聽說,金聲桓也去了湖廣?”
“回王爺?shù)脑挘鹇暬嘎室蝗f五千披甲,乘船溯江而上,號稱要回報汪克凡救援南昌的大恩。”
吳三桂的眉頭皺的更緊,連金聲桓的部隊都派去湖廣,楚軍明顯已是竭盡全力,江淮這邊非常空虛,現(xiàn)在出兵南下,應該沒有太大的風險。
不,不急!不急!
先看看長沙之戰(zhàn)的結(jié)果再說。
吳三桂猛的搖搖頭,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越是在這種緊張時刻,越要沉得住氣,自己手里的底牌不多,不到最后關(guān)頭不能出手。
“若是本王猜得不錯,長沙城下必有一場惡戰(zhàn),衡陽城下也必有一場惡戰(zhàn),湖南是汪克凡的根基所在,他不會輕易放棄的,到底鹿死誰手,咱們拭目以待!”
……
“長沙最后一批百姓也撤走了,現(xiàn)在要抓緊撤離衡陽的百姓,愿意走的隨軍分批撤離,不愿意走的也要盡量說服,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一些手段。”
汪晟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圖面前,手里的馬鞭像后世的指揮棒一樣,在地圖上指指點點:“以前我們太窮,每次撤退的時候,都要把所有的瓶瓶罐罐盡量帶走,但是這次湖廣會戰(zhàn)情況不同,要不惜打爛瓶瓶罐罐,只要把人安全撤走,就算完成任務。”
“三將軍,一定要放棄衡陽和長沙嗎?長沙失守,恐怕會影響軍心士氣啊!”
“是啊,咱們這半年來一直向后撤撤撤,將士們都在發(fā)牢騷。”
“孫可望沒什么了不起的,和西軍打了這幾個月,他有多少斤兩咱們都知道,就在長沙干他一家伙吧!”
“我部愿堅守長沙,與城池共存亡!”
“我部愿堅守衡陽,但凡還有一兵一卒,絕不放西賊入城!”
當初放棄湖北的時候,很多楚軍將領(lǐng)就想不通,但是軍令難違,只好執(zhí)行命令,現(xiàn)在又要放棄長沙和衡陽,眾將立刻炸了窩,楚軍之所以叫做楚軍,就是荊楚大地上拉起來的隊伍,湖北還罷了,湖南尤其是楚軍的根基,經(jīng)過這幾年的建設,長沙到衡陽一帶變得非常繁榮,就這么拱手讓給孫可望,感情上實在接受不了。
“長沙失守,當然會影響士氣,但我們還有南京、還有南昌、九江、杭州這么多大城,長沙哪怕失守,天也不會塌下來。”汪晟笑道:“長沙肯定是要堅守的,但是不要死守,衡陽也是一樣的道理,我們現(xiàn)在每退一步,西軍的補給輜重就要往前多走一步,孫可望就要多派一個士兵去守護他的糧道,既然如此,我們?yōu)槭裁床话盐鬈姺胚M來再打,為什么一定要堅守長沙和衡陽?等到西軍打到湘贛邊界,以為大局已定,我們再發(fā)起反攻不好嗎?”
西軍從貴州攻入湖南,所需的糧草補給都要翻過重重大山,從貧瘠的貴州運來,如果溯本追遠的話,多半還是從更遠的云南運來的,這樣一條漫長而又坎坷崎嶇的補給線,沿路上的損耗比例肯定非常驚人,還需要大量的部隊守護,如果西軍的戰(zhàn)線繼續(xù)拉長,等他們攻到湘贛邊界的井岡山,自己就耗盡了力氣。
現(xiàn)在大踏步的撤退,是為了將來大踏步的反攻,楚軍自從開戰(zhàn)以來,就不斷向后撤退,一直避免和西軍進行決戰(zhàn),荊州可以放棄,長沙可以放棄,湖北可以放棄,湖南同樣也可以放棄,一切都為了騰出足夠的戰(zhàn)略縱深,消耗西軍的進攻動能,按照汪克凡的預想,甚至可以把孫可望放進江西再發(fā)起反攻,但是按照戰(zhàn)役的實際進程來看,孫可望未必有這個實力和魄力,最多打到湘贛邊界,就會停下進攻的腳步。
“我軍在撤退的同時,一定要徹底的堅壁清野,不能再像堵胤錫一樣,為了死守常德,不但把君子營賠進去了,還給孫可望留下整整幾個倉庫的糧食軍需,要不是這樣,岳州府也不會丟的這么快。”
汪晟說道:“現(xiàn)在快到秋收了,田里來不及收割的糧食都要燒掉,可以給百姓們一些補償,但是有私藏糧食偷偷留下來的,一律從重處罰,務必讓西軍吃的每一顆糧食,都要從云南千里迢迢的運來。再有一條,我們雖然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但是楚軍決不離開湖廣,哪怕躲到山溝里去,也要和西軍周旋到底。”
數(shù)萬大軍進山打游擊,不是說話這么輕松,但是楚軍在湖廣有主場之利,所以汪晟敢說這個話,別的不說,僅憑井岡山這塊經(jīng)營已久的根據(jù)地,就足夠支持他的部隊在山里呆上半年。
“等到西軍打到湘贛邊界,我們是不是就該發(fā)起反攻了?”有人問道。
“不用著急,西軍現(xiàn)在氣勢正盛,沒必要和他們硬拼,等他們占領(lǐng)了湖廣全境,自己就會松口氣,然后再考慮反攻,再者說了,哪怕發(fā)起反攻,從正面反攻也不是上策……”汪晟笑呵呵的,有些話沒有說完。
……
隆武六年的秋末,西軍在湖廣戰(zhàn)場上取得重大突破,經(jīng)過五十天的激戰(zhàn),終于攻占湖南省城長沙,守衛(wèi)長沙的呂仁青等部力戰(zhàn)不敵,只好趁著西軍還沒有完全收攏包圍圈,在友軍的配合下退往衡陽。
孫可望再接再厲,乘勝進攻衡陽,與此同時,南線的劉文秀也打破僵局,攻占了楚軍堅守半年的永州府府城零陵,然后率部向北進攻,對衡陽形成兩面夾擊。
戰(zhàn)局至此,衡陽的陷落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只要看看地圖就會明白,隨著孫可望一步步的展開兵力,衡陽就像一個剝了殼的雞蛋擺在西軍的盤子里,隨時可能被孫可望一口吃掉,楚軍如果繼續(xù)向衡陽投入兵力,無非就是在盤子里多擺一個雞蛋,還是西軍的一盤菜,已經(jīng)沒有翻盤的可能。
雖然如此,還是有很多熱心觀眾希望楚軍能夠創(chuàng)造奇跡,堅守衡陽孤城,頂住西軍的攻勢,武昌的孔有德和尚可喜,徐州的吳三桂,廣東的蘇觀生、江西的萬元吉,甚至還有廈門的鄭成功,北京的多爾袞……都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不愿看到西軍如此輕易占領(lǐng)湖廣全境。
湘東南還有一部分州縣在楚軍手中,比如郴州,又比如長沙府南部的攸縣、茶陵州等地,湖北也有一部分州府在清軍和西軍控制下,比如清軍控制的武昌府,以及德安府的北部,又比如楚軍控制的黃州府,但是總的來說,衡陽已經(jīng)是楚軍在湖廣最后的一座大城市,如果被西軍攻占,就標志著西軍成了湖廣會戰(zhàn)最大的贏家。
“汪晟這廝,比李定國還不如,這打的是個什么仗嗎?”
孔有德最近諸事不順,發(fā)脾氣的次數(shù)比去年困守武昌的時候還多,拍著桌子大罵汪晟這個庸將,李定國也不幸躺著中槍:“湖南是楚賊的老巢,三軍將士為了保衛(wèi)桑梓鄉(xiāng)親,肯定會拼了命的殺敵,若是把我換成汪晟,最少也能守住長沙,他卻是一敗再敗,現(xiàn)在連衡陽都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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